有一個人坐在那裡,青衣長袍,雖不華美卻多了幾分翩翩的溫和。
原本這裡曾是夏宇航等她相會的地方,但之後慢慢的改在寧紫燕的院子,所以除了起初的一年,可以在這裡見到夏宇航的身影,之後的兩年,這裡只有寧紫盈一個人偶爾會來看看書,休休閒。
曾幾何時,那個人就這麼溫雅如玉的等在這裡,看到自己,擡頭一笑,婉若當年。
“怎麼不過來坐下?”那是一句意味不清的話,這話如果是對寧雪煙說的,頗有幾分陌生的唐突,但若是對上一世的寧紫盈說的,便是一份熟不拘禮的溫柔。
眼前彷彿照映出上一世的場景,上一世的時候,就樣的一個場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溫和的笑語,俊而英挺的五官,眼眸中流淌着濃濃的情意,與這溫柔之中更多一股子柔和。
讓人一見不由自主的生出信任之感。
可是結果呢,最後卻是活生生的看着她被溺死在荷花塘中。
她爲他傾盡所有,對他言聽計從,以爲他也是一心一意的要和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卻不料,他不但外面和陳荷香在一起,在府裡也和寧紫燕勾搭上,珠胎暗結,最後還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死在淩氏母女手上。
上一世,之所以完全相信他,只因爲真的以爲他對自己有情,而現在呢……
再看過去,只覺得可笑,真的很可笑,他以爲她是誰?還是那個傻乎乎,一心只有他的寧紫盈嗎,竟然還敢當面對她說出這樣的話。
全身的血液全往腦海裡衝,記憶中所有的溫柔,全部變成有所圖的猙獰,和僞善,想到自己無助的死在荷花池中,想到自己嗜血而生,心就痛的如同裂了一個大口子,而後那個大口子全部化爲戾氣。
“參見大姐夫,不知道大姐夫在這裡等什麼人!”寧雪煙若無其事的走過去,淡定的站定在夏宇航面前,擡起墨玉般的眸子,那裡只有一片清冷。
“沒等什麼人,只是在這裡懷念一個故人。”夏宇航目光審視的落在寧雪煙身上,許久才長出一口氣,彷彿自嘲的笑道,後提起石桌上的茶壺,往面前的另一個空杯子裡倒了一杯,溫和的道,“五妹妹,請!”
“大姐夫說的故人,莫不是大姐姐?不過大姐夫既然是想大姐姐了,爲什麼不和大姐姐一起來坐坐。”寧雪煙彷彿想到了什麼,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大大方方的往石凳前坐下,頗有幾分好奇的道。
長長的眼睫閃了閃,沒人看到她眼底的嘲諷。
故人?多麼有趣的稱呼,曾經是關係最親近的未婚夫妻,現在卻只能用故人來稱呼,或者她還該感謝夏宇航,至少他沒認爲她是一個賤人,至少他還會想起懷念她這個故人!
“故人不是說你大姐姐,五妹妹還記得雲影院的寧紫盈嗎?”夏宇航的眸子擡起,忽爾緊緊的鎖在寧雪煙身上,臉上泛起幾分激動,若不是熟悉夏宇航的人,必看不出,這一刻夏宇航的神色有多麼大的變化。
那樣的神色,那樣的表情,甚至眼睛裡尚有的一絲溫柔,落在以前的寧紫盈眼中,或者就是對她有情的一種表現,而現在落在重生後的寧雪煙的眼中,卻滿滿都是譏嘲,還真象啊,表現的好象是真的一樣。
夏宇航永遠都是那麼虛僞自私,不涉及他利益的時候,永遠都看起來深情款款。
“雲影院的紫盈姐姐,我聽說過,但沒見過,聽說紫盈姐姐死的冤,似乎是被人害死的,莫不是大姐夫知道真相?”寧雪煙淡淡的笑道,言辭沒有半分遲疑,彷彿是真的好奇似的,擡起幽深的美眸,眸底一抹疏冷的笑意,恰到好處的表示出她的訝然。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一邊說着話,手指勾在杯柄上,溫柔的來回撫摸。
這話府裡是在傳,但傳的人不多,現在幾乎是沒人在說了,必竟只是一個寄居的孤女,府裡的主子們都沒說話,也沒有苦主,誰會在意這樣的一件小事,早就被淩氏壓制在最小的範圍之內了。
夏宇航從寧雪煙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臉上滑下,落在她的手指上,眼眸驀的瞪大,突然伸出手,幾乎不受控制的要抓住寧雪煙的手,嘴裡低低的,吶吶的道:“盈兒!”
那樣的動作,做起來讓人覺得連心也是柔軟的,除了寧紫盈,還有誰會有這麼習慣性的動作。
“大姐夫,我是寧雪煙。”寧雪煙皺皺眉頭,擡起頭,眸色清冷無情,就這麼盯着夏宇航看,帶着鬼魅般幽幽深的氣息,直直的看入夏宇航的眼眸,那一刻間,夏宇航幾乎感受到一種叫種恨意的東西,森森的從少女那雙墨玉般的眼眸傳過來。
手停下,待得細看,才發現,只是一雙墨玉般的美眸而己。
手伸着,卻沒有碰到寧雪煙的手,最後無力的落下,不知哪裡吹來一陣風,捲起兩個人的衣裳,咧咧作響。
“五妹妹,對不起,我看錯人了,以爲是盈兒。”
“大姐夫和紫盈姐姐很熟?”知道方纔那一刻,夏宇航是真的要伸手抓住自己,寧雪煙厭惡的皺皺眉頭,身子往後一靠,彷彿渾不在意的問道,前世的死,有太多的疑問,千頭萬緒,一時找不到結開的扣,夏宇航做爲其中至關重要的一環,說不得還真的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盈兒她很好。”夏宇航突然低下頭,神色很頹廢,這樣的頹廢和難掩的黯然神色,寧雪煙從來沒有在一向自控能力很好的夏宇航身上發現過,只是一切都變了,早在當初生命的消逝的時候,全部變了!
“大姐夫真是奇怪,爲什麼會認爲紫盈姐姐很好呢!雖然我也是這麼認爲的,但和我大姐夫的立場不一樣,大姐夫己經娶了大姐姐,現在卻還在記掛着另一個聽說不清不白的女子。”
寧雪煙臉色一沉,冷笑道,特地在“不清不白”幾個字上加重了口氣,發聲也格爲清亮,她不知道夏宇航特在在這裡等自己是什麼意思,想和自己一起緬懷上一世的自己?多麼可笑的行爲,若不是當初自己清清楚楚的看到夏宇航也在場。
或者連自己都要爲他的這番情義感動,以爲他是那個多情而無奈的人。
她有種感覺,只要自己有一絲絲的綿軟下來,這以後一定會麻煩不斷。
“她沒有不清不白。”夏宇航額頭上的青筋迸了迸,忽然咬牙以一種強忍的口氣啞聲說道。
“噢,難不成大姐夫也認爲那個傳言是真的,是有人故意害了紫盈姐姐,那照大姐夫的意思,是什麼人害了紫盈姐姐,是大姐姐嗎?”
寧雪煙彎脣,笑意轉爲嘲諷,尖刻而毫不讓步的道。
“你……”一向口才極佳的夏宇航,一時被逼的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千言萬語要說,可偏偏話到嘴邊,卻發現怎麼也說不出來,手在袖底己緊緊的握成拳頭,半響纔在寧雪煙嘲諷的目光中恢復了平靜。
“對不起,五妹妹,我有些失態了,原只是緬懷了一下故人。”夏宇航臉露出淡淡的傷感。
這份傷感,不是方纔暴怒前的自然迸發,更多的是惺惺作態,夏宇航這是又打算在自己這裡得到什麼,特地把自己引到這裡來,還讓秦嬤嬤配合演了這麼一場戲,當然不會就是爲了讓自己看戲。
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以完美無缺的儀態,往後退了退,盈盈的給夏宇航行了一個福禮:“大姐夫,祖母還在那裡等我,就不陪大姐夫說話了,一會看到大姐姐,我會讓大姐姐過來的。”
不管夏宇航是什麼目地,自己當以不變應萬變,脫離了寧紫盈的癡情,她現在看的很清楚,那個一臉平靜中透着傷感的夏宇航,早己是戴了一副假面具在臉上。
“不必了,我現在和你一起過去。”夏宇航似乎也收拾清了心絮,站起身笑着讓站在一邊的小廝收拾茶具,他揹着手對寧雪煙微笑道,方纔的一切,彷彿都是錯覺,他依然是翩然不羣的夏大公子。
而她當然也不再是那個癡心錯付,而枉死荷花池的少女。
重生後再見,有人或者還在起點,而有人己錯開了時空,遠遠的離開了起點。
太夫人的祥福園裡笑聲不斷,寧晴扇溫柔的靠在太夫人的身後,和太夫人說着笑話,另一邊寧紫燕笑嘻嘻的陪着笑臉,兩邊坐着溫文爾雅的三皇子,和一臉雀躍的四皇子,一屋子的人說說笑笑,倒也熱鬧。
門簾挑處,寧雪煙和夏宇航走了進來,寧雪煙在前,夏宇航在後。
如果是姐夫,姨妹的身份,夏宇航應當在前,寧雪煙在後,但若是以主客的身份,那麼寧雪煙在前也可,沒有人注意到,這一有趣的相象,實則了牽扯到另一種本質,只不過兩個當事人,自己也不知道。
“五姑娘怎麼和宇航一起過來的?”四皇子敖明晚等了有一段時間了,特意今天過來,當然也是爲了佳人,這時候見佳人姍姍來遲,卻又和夏宇航一起進來,訝然問道。
“在外面正巧遇上五姑娘,就一起過來。”夏宇航臉上浮起溫和的笑意,跟太夫人見過禮後,笑答道,他方纔說氣悶到外面轉轉,纔出了祥福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