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到這裡坐下。”夫人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眼底卻涌上一絲複雜的顏色,隱隱有幾分悲色,伸手指了指一邊的石凳,讓寧雪煙坐下。
“是,多謝舅母!”驚愕過後,寧雪煙立時鎮定下來,眼前的這位舅母是個聰明人,恐怕之前就己經懷疑自己了,所以才一直拿話試探自己,寧雪煙也知道自己過於蒼白的臉和虛弱的神情,是缺陷,很容易讓人一眼就看出自己這個小廝有問題。
但她手裡實在沒什麼人好用,兩個丫環雖然伶俐,但是這種事還是需自己來的好,無奈只得裝了個小廝過來,用過於寬大的衣帽掩遮自己的行蹤,但是若是一個有經驗的人,一眼就會看出自己是個纖瘦,病弱的女孩子。
“煙兒,這是你舅舅的兒子,你就叫化哥哥吧!化兒,這是你煙妹妹。”夫人對坐着的兩個個介紹道。
“煙妹妹。”美少年從驚愕中醒來,極是冷淡的對寧雪煙道,脣角甚至彎出一絲嘲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煙妹妹的這身裝束可真漂亮,若不是母親眼尖,怕是要錯過煙妹妹了。”
寧雪煙是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惹來這位表哥的怒火,美眸擡起,微微一笑,沒有半分芥蒂,柔婉的叫了一聲:“宇哥哥!”
寧雪煙態度這麼好,明元化也不能再說什麼,只得冷哼一聲,索性偏過頭去,不理寧雪煙,一副很生氣的樣子,雖然看起來比寧雪煙大了一兩歲,看上去卻更象是在耍小孩子脾氣,寧雪煙不由的失笑了起來。
這位表哥可真是不待見她啊!而且還這麼明明白白的表現在臉上!
“夫人,公子,老爺來了,老爺來了!”守在路口的幾個婆子忽然激動的叫了起來,有一個己一邊叫一邊跑!
亭子裡的三個人立時都站了起來,激動的看向路口,那邊己有一溜灰塵中,隱隱己可見幾匹奔馬,疾馳而來……
五六匹奔馬在十里長亭處,一齊停了下來,寧雪煙這纔看清楚,爲首一位是四十歲左右的英俊的中年人,他一偏腿,熟練的從馬上跑了下來,大步走了進來,明夫人己激動的迎了上去,拿帕子的手微微顫抖。
這麼沉穩的舅母,竟然也激動如此。
“老爺……你……你回來了!”她吶吶的道,眼底閃過一陣眼淚,眼眸微紅。
“顏娘?你怎麼來了?”明飛勇想不到自己的夫人也在此,頗有幾分意外,他來信說自己會回去的,讓他們不用來接自己,原是爲了和外甥女先說說話。
“我……我來接老……爺。”明夫人實在激動,眼淚一顆顆往下掉,夫婿一去邊關就十數年,這十數年來從未回來過,平時只有書信往來,聞得他竟然回京,如何能按捺得住,早早的就帶着兒子過來,就是爲了早點看到明飛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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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什麼,都那麼大的人了,讓孩子們笑話,這是……化兒吧,長這麼大了!”看到自己夫人哭,明飛勇也頗心疼,伸手溫柔的替她抹了抹眼淚,風霜的臉上露出淡淡的溫和,目光落在明元化身上,看着兒子英姿雄健的樣子,心情頗好。
“父親,孩兒參見父親,父親一向過的可好!”見母親激動的落淚,明元化也心頭大慟,嘴脣顫抖了兩下,才恭敬的彎身行禮,他是從小聽着母親說父親的故事長大的,知道父親是將軍,所以必須在軍中,對父親他是自豪的,這會看到他真出現在自己面前,怎麼不激動。
“好,好……一切都好!”明飛勇眼底也有淡淡的淚花隱現,伸手一把拉過兒子,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頭,百感交集,若不是無奈,他怎麼會一去邊關十數年,而且這十數年中,竟是連家也沒有回來。
他的目光落在最後一人上,小廝打扮的人,原本不會惹來他的注意,但是方纔他看到自家夫人和兒子可是和個小廝坐在一起,那就說明這個小廝不是一般的人,目光落在那張蒼白失血的臉上,眼眸猛的一陣收縮。
“舅舅,我是煙兒。”寧雪煙不知道爲什麼也想落淚,看着他們一家夫妻,父子重逢團聚,原本是一件高興的事,可是看到那三雙微紅的眼眸,寧雪煙自己的眼睛也紅了,低下頭,掩去眸中的激動,再擡頭己露出溫婉柔和的笑容。
“煙兒?”明飛勇放開明元化的肩膀,大步沉重的走過來,脣角不自覺的抿起,幾分堅毅。
“是的,舅舅,我是煙兒!我娘……她……”寧雪煙咬咬脣,己說不下話去,她現在是寧紫盈,也是寧雪煙,寧雪煙的一切經歷就如同是她自身的一番經歷,所以在心裡,她早己把明氏看成是自己的親生母親,這會看到明飛勇,彷彿看到了親人一般,心頭大慟!
只覺得鼻子發酸,竟是要落下眼淚來,重生後,既便是在面對逸王,面臨那種生死之地時,她也沒有這麼軟弱過,那個“死”字竟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好孩子,別說了,你孃的事,我己經知道了。”明飛勇不愧是身經百戰的將領,這時候己冷靜下來,拉着寧雪煙上下打量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嘆了口氣,愛撫的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好孩子,苦了你了!”
“舅舅,煙兒不苦,娘纔是苦。”寧雪煙嚥下心頭的疼意,仰起蒼白的小臉,強拉出一絲笑容。
“你穿成這樣來這裡,是避開他們的耳目?”看了看寧雪煙的裝束,明飛勇什麼都明白了,點點頭,心中暗歎,這個孩子倒是個聰明的,之前還在擔心這孩子過於懦弱,現在才鬆了口氣,傳言果然也是不能全信的。
“老爺,先別急,坐下喝一杯茶再說。”明夫人己紅着眼眶笑着過來,親自替明飛勇倒了杯茶,勸他們道。
他們父子夫妻三個人重新落座,幾個下人都被打發出亭子,明飛勇帶來的心腹侍衛也守在亭子外,寧雪煙沒有坐,垂手落肩站在明飛勇身邊,他們現在是十里長亭,眼界比較開闊,遠遠望過來,應當能看清楚亭子裡的一切,方纔寧雪煙也是過於震驚,纔會和明夫人坐在一起,這時醒悟過來,當然不會再犯同樣的錯。
她來會唔舅舅的事絕不能讓護國侯府的人知道。
明飛勇看了看她的舉重,暗中點頭,想不到自己這個外甥女,年紀小小,心思就這麼縝密,倒是不可多得,又想起她小小年紀,又生得這麼病弱,卻還能鍛鍊得這麼老練,心頭一痛,對護國侯府也更恨幾分!
自己妹妹和外甥女在護國侯府過的是什麼日子,竟然讓這麼瘦弱的一個女孩子,這麼小就這麼懂事!
“舅舅,護國侯府裡現在都是淩氏的人,孃親出了事,侯爺也沒有處置淩氏,我若是不小心,怕是不久舅舅就要接到我急病身亡的消息了。”看得懂明飛勇眼中的憐惜,寧雪煙心中一澀,強拉出一絲笑容解釋道,眼底卻多了幾分堅毅。
她要對付淩氏千難萬難,淩氏要對付她,卻是輕而易舉。
之前她故意幫着寧紫燕找到陳荷香,讓陳荷香進夏府,當然是爲了復仇,但也是因爲淩氏,暫時不能動寧紫燕,否則淩氏絕不會放過她的,她必須先對付淩氏,才能放開手對付寧紫燕和夏宇航。
淩氏有多狠,寧雪煙自然知道,只要自己稍稍露出對她的恨意,她必然會下手無情,一舉把自己扼殺,明氏己經不在,這侯府上下,沒有一個人會爲自己做主,既便自己死的和明氏一樣不明不白,也不會有人過問。
太夫人心裡只有護國侯府的榮光和體面,以及侯府的富貴,哪有半點血緣親情,早在多年前就對自己沒了情義,這時候也只是表面上對自己不錯,相對於其他的幾個孫女來說,自己是最可有可無的,所以她絕不會爲了自己和淩氏對上。
也因此,她需要小心更小心,纔可以好好的活下來,纔可以爲明氏和自己報仇,纔可以一步步把那些仇人全部拖入血海練獄。
血債血償,她從來沒有忘記自己死亡時的絕望。
步步謀劃,一步步的把仇人逼入死地,是她重生的全部。
“啪”明飛勇的手重重的打在石桌上,打的石桌晃了兩晃,差點倒下來,怒斥道:“他敢!”若不是自己妹妹一直說自己過的很好,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主意,讓他什麼也不要管,並且跟他吵了一架,他何至於這麼多年護國侯府的事連問也不多問一句。
“舅舅,您別生氣,我以後再不會任人欺負的。”寧雪煙柔聲道,對這個舅舅,她是真心的覺得親近,果然如韓嬤嬤說的,舅舅對自己是極疼的,但看他一提到娘,兩眼微紅,眼裡閃過幾分痛意,就知道他是真心對自己和娘好的。
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