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自然是來瞧過了。二太太倒是不打緊,只是氣急攻時氣血不暢罷了,大夫只開了兩幅調劑的藥,便是完事。
只是嚴重的,還是周瑞明。
起先顧婉音也只以爲不過是輕微的動手打一下,最多也不過是掃了周瑞明的顏面。可是真看見的時候,卻是唬了一跳——周瑞明的面上此時一臉血污,看着怪嚇人的。而他面色慘白,神色木然,任由丫頭用帕子替他一點點擦臉,他都木然不動,只是僵硬的捂着自己面上的
看樣子,周瑞明似傷得不輕。
大夫揭開了他面上按着的手帕。只看了一眼傷口便是皺起眉頭。
顧婉音瞅了一眼,只看見他面頰上斜斜一道傷口,血不住涌出,看上去十分猙獰。當下便是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也是皺起了眉頭:二太太到底做了什麼事情?竟是將周瑞明傷成了這樣?那看樣子,傷口可是極深的。
隨即她又想起一件事情來——這樣深的傷口,只怕短期是不會好的罷?可是距離婚期,尚不足半個月……到時候,周瑞明他豈不是要帶傷成親?!到時候諸多賓客看了,像是什麼樣子?若是再留下疤痕·……
只是還來不及問,便是聽見老太太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聲音又驚又怒:“瑞明,誰將你傷成了這樣?!”
顧婉音登時一驚,目光凌厲的掃了一圈——是誰驚動了老太太?
不過震怒歸震怒,她還是連忙轉身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老太太的身邊,扶着老太太勸道:“老夫人還是別看了,至於其他的,還是等包紮完了開了藥,咱們再慢慢的追究不遲。”一面說,一面看了一眼正在替周瑞明處理傷口的大夫,不動聲色的提醒了老太太一句。
家醜,不可外揚。若是周瑞明面上傷的緣由傳了出去不僅對二太太名聲有礙,對周瑞明更是極爲不好。否則,外界只會傳言,說是周瑞明膽小懦弱。而二太太也是悍婦一名。
老太太順着顧婉音的目光一瞧,自然便是一收方纔的震怒之色,雖然面色仍是陰沉,可是至少卻是掩藏了大半的怒色。深吸一口氣,老太太緩和了語氣問大夫:“他的傷可要緊?”什麼地方不好,偏傷了臉!這叫周瑞明如何出去見人?而且,半月之後就是婚期!
老太太想到這一層之後便是越發的惱怒起來。
甘露見狀,忙低聲勸慰:“老夫人身子要緊,可千萬別傷了身子。大夫醫術高明,想來那傷也是不礙事的。”
甘露這幅溫柔賢淑的樣子,襯着她近來越發單薄的身子,顯得格外的楚楚可憐,惹人憐愛。
老夫人拍了拍甘露的手背,卻是果真緩和了幾分。
顧婉音冷眼瞧着老太太對甘露,不僅是依戀,更是疼愛無比。只怕對甘露的疼愛比起對她這個孫媳婦,也是差不多罷?而且,甘露總是能輕易的左右老太太的想法。就好比,在三太太說的那件事情中。若其中沒有甘露的推波助瀾,老太太說不得還不會想到是她。而且後來,甘露膽大無比,竟敢誤導三太太······
說句好聽的,是甘露恃寵而驕,竟是失了分寸。說難聽點,就是仗着老太太的寵愛興風作浪!
原本顧婉音對甘露還有幾分憐惜,可是聽三太太說了那事兒之後,再看甘露,心中卻是無比的厭惡。甘露那分明,就是想要置她於死地。失了人心,縱然她仍是世子妃可是到底地位也一落千丈,在這個家裡的威嚴也是損失殆盡。
她自然知曉老太太定是答應了甘露什麼,否則甘露怎麼會如此自信滿滿?至於到底答應了什麼,那便是不言而喻了。甘露最想要的東西,或許也就那麼一件事。
大夫仔細的塗了藥膏封住傷口,這才抽空恭敬的答道:“傷口很深,說不得會留下疤痕。不過在下會盡量想法子。”只是這樣深的疤痕,縱然是想了法子,到底也不能完全消弭。大夫此時倒是有些慶幸——幸好周瑞明是個男兒。若是女子,只怕便是容顏損毀的下場。畢竟,男子不用以色事人,只要能建功立業,長相倒是次要的。
老太太聞言,登時皺起了眉頭。留疤?竟是要留疤?一時間,火氣便是蹭蹭的竄了上來。
顧婉音聞言也是狠狠皺眉,看來周瑞明這次的臉面,是註定要丟盡了。等二太太知曉這個消息,也不知會如何作想?是快意,還是懊惱?
傷口包紮完畢之後,大夫便是起身告辭。老太太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便是震怒道:“瑞明,是誰傷了你?”聽這話,竟是不知道到底發什麼事情。
周瑞明擡起頭,看了老太太一眼,黯淡的眸子忽然有了一絲亮色。他正要開口說話,二太太的聲音卻是傳來,竟是有幾分淒厲——“我的兒,你怎麼樣了?”
顧婉音嚇了一跳,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卻見二太太已經是撲到了周瑞明的面前,捧着周瑞明的臉細細端詳。面上的心疼,懊惱之色一眼便是看得清楚明白。不只是如此,細看二太太的身子,竟是有些微微發顫。
二太太或許是真的擔憂和後悔。
可是顧婉音卻是別開了眼睛。既然後悔擔憂,當初又如何傷了周瑞明?作爲母親,怎麼也不該如此衝動纔是。
老太太尚且不知就裡,見二太太悲慟的模樣,便是有些心疼,竟是出聲安慰道:“你也不必太過擔憂,事情已經是成了這樣,也只能盼着他千萬別留下疤痕。至於悲痛,倒是不將傷了瑞明的人找出,好好教訓一番出氣纔是!”說到這個,老太太聲音便是漸漸慍怒:“也不知是哪個殺千刀的竟是坐下這等的事情!真真不可饒恕!”
周瑞明雖然不是女子,可是好歹也是當差吃皇糧的,未來說不得風光無限。可是容貌損毀,到底有礙顏面,讓人詬病。
二太太一聽要留疤,便已經是六神無主。再一聽老太太還要追究,登時便是又驚又怕,惶恐的看了一眼老太太。正好對上老太太陰沉的目光,當下竟是有些撐不住,整個人都踉蹌了一下。好在最後到底站穩了腳跟,穩住了身子。
周瑞明微微一動,便是扭開了臉,避開了二太太的手。眉頭更是微微一皺,面色再度木然起來。
顧婉音瞧得分明,心中明白只怕經過這一次,周瑞明是和二太太徹底的離了心。周瑞明一向孝順謙和,對二太太從來都是言聽計從,沒有半分違逆。可是二太太卻是不知珍惜,反而讓周瑞明漸漸寒了心。以往只是斥責也就罷了,可是這一次卻是動了手,還將周瑞明傷得如此厲害。別說是周瑞明寒心,就是她看着也覺得寒心得厲害。做母親的,對自己的兒子如此,也真是天下少有了。
二太太只是微一驚慌便是回過神來,雖然她如今心情不好,可是畢竟往日的聰慧還在,對老太太的瞭解也還在。
當下見老太太動了真火,便是忙在心中思索如何化解老太太的怒氣。
二太太最後竟是緩緩的朝着老太太跪了下去,眼淚鼻涕橫流的懺悔告罪:“老夫人責罰我罷,是我傷了瑞明。看着瑞明如此,我心如刀割!若是再來一次,縱然我如何生氣,也端不會一時氣惱做出這樣的事情,誤傷了瑞明的!我這個做母親,太不稱職了,還請老夫人責罰!”
二太太這番話說得涕淚俱下,十分懊惱。真真的是恨死了自己一般。
老太太又驚又怒,瞪着二太太半晌回不過神來。誰曾想,二太太竟是自己承認了呢?誰承想,將周瑞明傷得如此嚴重的人,竟是他的母親二太太?!
老太太一時之間竟是有些無法接受,看着二太太一片茫然。
二太太仍是自顧自的哭着,面上一片懊惱之色。
顧婉音雖然不願替二太太說話,可若是真的不開口,只怕日後又會被人詬病,當下便是隱晦言道:“老夫人,事到如今,怎麼傷的卻是不要,咱們還是讓瑞明好好養傷纔是。別再鬧他了,他只怕此時心中也是難受着呢。”老太太回不過神來,她便是提醒一下又如何?
老太太果然回過神來,聽了顧婉音的“勸解”,卻是不僅沒有息怒,反而怒氣更高漲了幾分。老太太瞪着二太太,冷笑質問:“好個二太太!我倒是要問問你,你跟瑞明有什麼深仇大恨,竟是下了如此狠手?失手?我且問你,如何失手的?你若不動手,又怎麼會失手?瑞明一向孝順,你不但不珍惜,反而做下如此事情,你且摸摸你的良心,你如何對得住瑞明?如何對得起咱們周家?!”
老太太字字句句,正好都問在了關鍵之處。
二太太自是無法反駁,面色蒼白若金紙一般難看。老太太一向對她憐愛,從不曾落了她的面子。可是這一次,竟是當着一屋子丫頭和小輩們如此大聲斥責了她!可見老太太,到底有多震怒?
二太太心裡一片慌亂,一時間又想起周瑞明面上的傷勢,自是悔不當初。
只是世上偏偏就沒有後悔藥吃。一切,已成定局,無法扭轉。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