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姨娘就是靠着“我柔兒要得勢了”這個信念,撐到了現在。
她女兒時安柔既然能和惠正皇太后一樣重生,說明也是天選之女。
憑什麼她女兒就要活在泥濘裡仰望時安夏,難道只是因爲女兒是庶出,是從她一個姨娘肚子裡爬出來的?
溫慧儀從來不是個信命的人。
她信人定勝天,信自己改命。
她自己也是溫家的庶出女兒,靠着眼光和手段,靠着美貌和智慧,愣是從甘州爬到了京城。
就連她那嫡姐,嫁的也不過是當地小官,一輩子在甘州那地兒沒出來過。
更遑論別的庶出姐妹,沒一個有她行的。
妾室又如何?那也要看是哪裡的妾室。京城侯府的妾室,又豈是普通人家的妾室可比?
溫慧儀老早就盯上了遠嫁入京的姑母溫如琴,一直巴結她,奉承她,討好她。
她在家還是姑娘時,就默默準備着上京的一切。
那時候,甘州有個行商之人對她一見傾心,想要娶她回去做正頭娘子。
她嫌人家地位低,自己不想嫁,就把庶妹嫁了過去……
最初溫慧儀的心思其實是想抓住老侯爺的,可是到了侯府以後才發現,老的不如小的好抓在手裡。
她姑母的意思是說,如果時成軒不中意,也不會勉強納她爲妾。
誰知時成軒一勾就勾到了,她實現了一步登天,從此在京城站穩了腳跟。
爾後換子,更是將姑母牢牢綁在一條繩上。
她和她姑母纔是真正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此後,溫慧儀在侯府裡如魚得水,所有用度開銷都是比着正頭娘子去的。
她掌中饋,欺妯娌,打壓府中所有人的兒女,更是拿捏着一衆妾室們。
一度就連時成軒要宿在哪個妾室的房裡,都得由她來安排。
她纔是妾室裡獨一份,比許多正頭娘子更得臉。
甚至,她還將她兩個親哥哥也弄來了京城管着鋪子,當着掌櫃。
哪個不羨慕她溫慧儀過得好?
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
要不是時間不合適,她還能依葫蘆畫瓢,把親生女兒時安柔跟嫡女時安夏給互換了。
要過什麼樣的日子,就單看自己如何籌謀。如唐氏那般蠢笨,給她個護國公府嫡女的身份,不也一樣被人算計,過得要死不活?
唐氏心情不好,溫慧儀心情就好;反之,唐氏只要開心,溫慧儀就見不得。
兩歲之前的時安夏,長得像個珍珠糯米糰子。她特別白,小臉圓圓,黑葡萄似的眼珠子,一笑起來,咯咯個不停,直逗得唐氏喜笑顏開。
母女倆笑起來,就如那春天的花朵,錦繡芳華,花團錦簇。
刺眼得很!溫慧儀見不得!
時安夏開口學會的第一個詞,不是“母親”,也不是“父親”,而是“糖糖”。
學會的第二個詞,是“楚君”。
那是唐楚君教的。
每次聽到女兒說“糖糖,楚君”時,唐楚君都會開心地抱起女兒親了又親,連帶對時成軒也偶爾和顏悅色起來。
這讓溫慧儀非常不舒坦。
因爲唐氏自來不親近兒子。
許是因爲時雲興是男孩子,一出現就讓唐氏想起被設計嫁給時成軒,又想起那不情願的洞房花燭夜。
總之時雲興從未得過唐氏親近,自來都是由奶嬤嬤帶着。
奶嬤嬤每次一把時雲興抱近唐氏,唐氏就說乏了。
溫慧儀最恨的就是唐氏這點,每次看到唐氏如此對待時雲興,她就加倍折磨時雲起。
同樣是時成軒的骨肉,唐氏不親近兒子,但對女兒是嬌養得很。
什麼好東西都給時安夏弄來,吃的穿的用的,無一不好。
唐氏是真疼這個女兒啊,這使得溫慧儀恨之入骨。
疼女兒是嗎!好!我給你賣了!看你還怎麼疼!
就這麼,溫慧儀只花了五十兩銀子就把時安夏的奶嬤嬤給買通了。
奶嬤嬤姓沈,因着早前誤了幾回奶,被唐氏罵了,懷恨在心。
溫慧儀承諾她,不止給她五十兩銀子,回頭還會想辦法把她的身契搞到手,給她自由身。
沈嬤嬤就夥同自家堂兄,聯手把兩歲大的時安夏給偷出了京城。
唐楚君把沈嬤嬤發賣了。溫慧儀又出銀子把沈嬤嬤贖回來,然後讓她回老家,再也不許來京城。
溫慧儀以爲從此安枕無憂,誰知時安夏十二歲又殺回來了。
她見着時安夏侷促笨拙的樣子,都要笑開了花。
她琢磨着到時設個局,讓時安夏失了身子,只能嫁給低賤的門房小廝。這還沒來得及實施,就被反殺了。
當所謂的命格歸位,時雲起和時安夏兄妹倆雙雙大出風頭,名噪京城。
溫姨娘就知道,自己是不行了。一切得靠女兒時安柔。
在幾次交鋒敗下陣來,在她一敗塗地時,她和女兒才真正坐下來,認真仔細覆盤了所有事件。
她女兒時安柔是重生的,時安夏也是重生的。
時安柔前世一輩子都在深宮裡活得還不如一個宮婢;
時安夏卻是一路從晉王側妃爬上去,爬到了景德皇后,惠正皇太后的位置,可說是叱吒風雲,大殺四方。
那手段又豈是她女兒時安柔能及得上?
如果再不改變打法,她們娘倆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溫慧儀要時安柔蟄伏。
如何蟄伏?
那就要先剖析自己是一個怎樣的人?
溫姨娘不能說話,只能寫字。
她忍着身上的痛楚,給時安柔寫了幾個詞:蠢笨,懦弱,無腦,見事不細究,聽風就是雨,且,沒有手段。
這些都是她女兒身上的特質。
只要認真把這些特質表現出來,就能真真切切瞞過時安夏。
要先騙過自己,才能騙過別人。
於是時安柔處處表現得懦弱,一副從骨子裡害怕時安夏的可笑模樣。
就連她的內心獨白,都是按照這些特質來的。包括做那個牌位,她是真的早上香晚上香,求惠正皇太后保佑她。
一度,她自己都覺得應該是這樣。
但往往應該是這樣的,反而不應該是這樣。一個人過度刻意表現自己的某一方面給人看,就很不正常。
時安夏正是因爲這些,才絕不相信時安柔能老實。
她幾次召來時安柔問話,發現對方總是給她設套,想將她帶偏,就更加確定時安柔是裝的。
時安夏放任了時安柔的發展,想看看她能走到哪一步。
畢竟,重生的機遇,任何人都不願意浪費。
時安夏一直在等時安柔崛起,纔好實現一次真正的對決。
終於,她等到了。
希望這一次,不要讓她失望。
在吵鬧聲中,一個蒼老的身影出現。
唐楚君最後狠狠捶了一拳在溫慧儀臉上,才理了理衣裙站起身,傲慢地笑了笑,“好久不見,時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