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地,滿堂皆寂。
凌亦痕面色一變,雙目帶着一絲不可置信的光芒死死的盯着安心,樂正夕細細挑眉,表情未改,清淡隨意,溫文爾雅。
月弦眸光微閃,不見半分訝異,與玉華如出一轍的氣韻淡淡流轉,白皙如玉的面容平靜無波。
思錦面色大駭,驚的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玉華,你看,我這個玩笑沒什麼作用哦,一個比一個鎮定,真讓人泄氣呢。”安心轉眸看向玉華,見他神色淡淡,雅緻的玉顏波瀾不驚,眸光泛着淺淺的溫存,她靠在他懷裡,指尖有意無意的在他胸口畫着圈圈,一圈一圈,由小漸大,語氣似真似假的道。
麻麻癢癢的感覺透過薄薄的錦袍,一直傳遞在心底,玉華擡手抓住她搗亂的小手,淺淺一笑,溫聲道,“適可而止,傳出去可是大逆不道的罪名,不過寧小王爺,樂世子,月少主都是明事理的人,應該不會介意。”
安心嫣然一笑,對着玉華眨了眨眼睛,若說她在闖禍,他就是在背後給她收拾亂攤子的人。
她方纔的那句話若是流傳出去,被有心人利用,難免會掀起一場不大不小的動靜,而玉華的就是杜絕隱患,不給三人可趁之機,都說了是玩笑了,如果他們還較真,弄出罪狀,難免落人口實。
“郡主是東凌的郡主,當然不會危害自己的家國,本世子很相信郡主的品行。”樂正夕冷眼看着安心和玉華的自導自演,率先開口。
“人心最是難測。”安心別有深意的道,“有的人早上還是悲天憫人的好人,說不定到了晚上就會淪爲無惡不作的狂徒,誰能說的清楚呢?”
“心兒妹妹,若你做出危害東凌江山的事兒,我不會手下留情。”凌亦痕突然開口,聲音晦暗低沉,他明白安心說話向來不會無的放矢,她既然敢這麼說,那背後一定另有深意。
安心脣角勾了一下,絕色小臉淡淡光華,她看着凌亦痕,直言不諱的道,“東凌是寧小王爺的掌中之物,你當然捨不得看到它受到丁點的損害,畢竟,未來的大好河山都是你的,一絲絲的豪發之傷都是在折損你的利益,是不是這個理兒?”
話落,不止凌亦痕,樂正夕和月弦亦是面色微變
。
“何必如此吃驚,真人面前不說假話,藏着掖着不是我的風格。”安心看着幾人訝異的臉色,聳了聳肩,無所謂的道,這三人誰不是心思明透,運籌帷幄的性子,明明早就清楚,還裝的一臉震驚,演技如此拙劣,作爲觀衆的她實在看不下去。
“心兒妹妹,你怎能胡言亂語,太子一位至今懸空,聖意不能揣測,一切自有定數。”凌亦痕眉峰緊皺了一下,隨即舒展開來,一臉不贊同的看着安心道。
“你喜歡裝糊塗就裝着吧。”安心看了他一眼,不以爲意,他既不想單刀直入,那就繼續打啞謎吧。
凌亦痕不再說話,癡癡然的看着安心,樂正夕的目光則在玉華和安心臉上來回的掃視着,月弦一副處變不驚,高深莫測的樣子,三人神色各異,心思各異。
廳內沒人說話,寂靜的有些詭異,平和的表面下隱藏着波濤洶涌的激流。
思錦緊垂着頭,感受到這種極爲壓抑怪異的氣氛,心下極不舒服。
安心對周遭一下恍若不覺,垂下長長的眼睫毛,不動如山的伏在玉華懷裡,修長的指尖描繪着他衣襟上的繁複花紋。
“很困?”玉華看着她無精打采的小臉,輕笑問道。
“嗯,有點兒。”安心蹭了蹭他的胸口,滿足的輕嘆,這個懷抱如此的溫暖,她一時半會都不想離開。
“去睡覺?”玉華感受到她的依戀,心口蔓延着濃濃的喜悅,低聲詢問。
安心點點頭,朝凌亦痕的方向努努嘴,抱怨道,“有人攔着,沒事找事。”
“不用理會。”玉華道,話落,他攔腰抱起安心,起身往屋外走去,扔下一句話,“諸位若是有事,改日再來,她連夜趕路,早已疲憊不堪。”
思錦對着三人福了一禮,也緊接着告退。
三人坐在椅子上,不動,目送着玉華離去的背影。
“寧小王爺,你還是早日放手的好。”月弦眯着眼,看着凌亦痕,聲音清潤。
“若有一個人駐紮在你心裡十年,你能放手?”凌亦痕面無表情的反問道。
“真正論起來,你喜歡長安郡主不過也是她回京後的那幾天,這份感情並不算太過深厚,想要放手還來得及,你只是不甘心罷了,不甘心你從小就命定的小王妃被別人擁入懷中,不甘心一個如此出色的女子卻不是你的,長安郡主說的很對,你是未來的天子,一國之君想要任何女人都該是輕而易舉的,而你偏偏求而不得,或許,你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喜歡她,只是執念在影響着你
。”月弦目光清透的看向凌亦痕的眸光,略帶探究,似乎想通過他眼神的變化捕捉到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凌亦痕俊顏一白,月弦這番話不可謂不直白,的確點明瞭他心底最深處的想法,心神恍惚了半響,隨即恢復清明,眸內閃爍着堅定之色,毫不避諱的與月弦對視,字字句句都是不容動搖的決然毅然,“即使短短几日,她已經牢牢駐紮,揮之不去,忘不掉,再說我也不打算忘掉!”
“她深愛玉世子,你也看到了,她和玉世子兩情相悅,別人想要插足實在困難。”月弦看着凌亦痕臉上漾着的執着,暗歎情之一字太過傷人,古來英雄難過美人關,即便凌亦痕會是九五之尊,也擺脫不了這個宿命。
“心兒妹妹還未及笄,誰能保證她現在的愛慕不是出於對玉華的景仰?等她心性成熟,自然會明白,誰更適合他!”凌亦痕斬釘截鐵的道,淡淡威儀和尊貴在他周身環繞。
“難道寧小王爺就適合她麼?”樂正夕倏地悠悠的開了口,接住凌亦痕的話茬,聲音不帶一絲情緒,“皇上有三千佳麗,後宮粉黛如雲,她是什麼性子,你應該能揣摩幾分,你覺得她會成爲那三千朵嬌花中的其中一人嗎?”
聞言,凌亦痕視線轉向樂正夕,眸內盛滿凌厲,面色清淡卻隱帶凶險,聲音微沉,“鳳星的命運是什麼?一國之後,將來的萬民之母,心兒妹妹是鳳星無疑,之前雲夢萱與樂芷菡的出現不過是玉華故佈疑陣,擾亂衆人的視線,她的一生早已歸屬,她註定是東凌的皇后!不會更改!”
“她隻身去玄族退婚的時候你怎麼不說?現在她和玄族分道揚鑣後,你再來說這麼無關緊要的話,是不是太晚了?不願承擔被玄族報復的責任,又想肥水不流外人田,一箭雙鵰,算盤打的夠響的啊。”樂正夕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面上的諷刺不加掩飾,看着凌亦痕的目光亦是滿滿的譏笑,一字一句都帶着透徹的冰寒,“跟她嫁入皇家相比,我寧願她跟玉華相守!”
“樂正夕,你不要太過分了,當中的曲折你不是不清楚,皇爺爺有難言之隱,她與玄璃的婚事只能由她而退,就算東凌也管不到玄族的事!”凌亦痕拍案而起,無數的寒氣在他眼底凝結成冰。
“她喜歡的,纔是最好,凡事…強求不來。”樂正夕眼內情緒漸漸褪去,重新換上了清淡無物的神色,瞥了凌亦痕一眼,淡聲道。
世間爲情而苦的人太多,不多他一個,也不少他一個,若這是安心自己的選擇,他沒有資格去爭什麼,接受就好。
“我就是強求又如何?有些東西不去爭取就永遠不會有機會,我信我自己,也信上天的安排,上天既然安排她是鳳星臨世,那這就是她會落入皇家的預言,那一日,不會太遠!”凌亦痕丟下一句狀似誓言的話語,衣袖一揮,帶起一片沉暗之風,快速的離開客廳。
樂正夕沒動,伸出手執起茶盞,淺淺的抿了一口,清雋的容顏隔着霧濛濛的水蒸氣,看不清情緒的改變。
“其實我很想知道你的執着爲何而來。”月弦盯着樂正夕,探究之色愈發濃烈,問道,“寧小王爺會喜歡郡主,是因爲早在孩童時就被皇上灌輸了他未來的妻子是郡主的原因,所以他纔會抱着目的刻意的去接近她,隨即不知不覺失了心,你呢,你跟長安郡主素無往來,短短几日見面你就會愛上她?不要用一見鍾情來搪塞我,我不會相信
!”
“那是我的事!”樂正夕不看他,徑自品着茶,頭也不擡的道。
聞言,月弦自嘲一笑,點頭道,“是啊,這不關我的事,本分到了即可!”
兩人再不說話,氣氛再次陷入沉悶。
安心將玄力收回,玄力能傾聽一切的傳音入密,更遑論三人的言談,雖然距離有點遠,但她還是聽了個一清二楚。
凌亦痕…安心在心中咀嚼着這個名字,有些複雜,凌亦痕是很投她脾性的一個人,帶給她挺多的歡笑,和他相處,沒有憂愁,她一直知道他不簡單,對於他是老皇帝的接班人也有想過。
月弦分析的沒錯,人都有犯賤心理,輕易得到的視爲敝履,求而不得反而會成爲心魔,日日夜夜的輾轉反側,費盡心思的想要收入囊中。
“不許想他!”玉華見安心思緒遊離,頓時不滿,怒道。
安心拉回神智,好笑的看了他一眼,癟嘴道,“沒想他,想你總行了吧?”
“只能想爺!”玉華強調道。
“我只是覺得樂正夕對我的感情來的太奇怪。”安心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玉華低頭看了安心一眼,不接話,慢悠悠的往華安居的方向走去。
“玉華,你真對我一見鍾情?”安心擡手看着他的側顏,眸光微閃,輕聲詢問。
玉華嗯了一聲,聲音若有若無。
“可是我爲什麼不信呢。”安心嘆了一聲,垂下眼簾掩住眸內的幽幽光芒,心下劃過一抹失望,她不是鑽牛角尖,只是就她而言,一見鍾情真的不可靠,初次見面就愛上的人大部分都是以貌取人。
但玉華肯定不是因爲她的相貌,畢竟,她長得勉強算不錯,但絕代風華的女子在古代這種原生態的環境中一抓一大把,以他的身份名望和才情,娶個絕世的花瓶還不是手到擒來。
“爺爲什麼喜歡你有那麼重要?”玉華皺了皺眉。
“不重要。”安心搖搖頭,意圖甩掉纏繞在心底的失落,“只是存了疑問悶在心裡不舒服。”也許是她太過在乎玉華,總想去了解他,尤其是對關於他們感情的事兒,就更加想事無鉅細的弄清楚。
“不是一見鍾情。”玉華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眸光明滅不定,似乎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定,“確切的說是在八年前喜歡你。”
安心頓時怔住了,八年前?她還在小山村,與村裡小孩子每天玩泥巴打水仗,玉華他…
“公主出走離京,我自然留心查找了一番,找到那個村子,派人時常彙報你和錦繡公主的情況,一來二去,就對你上心了
。”玉華目光直視了前方的小路,聲音飽含着多種情緒,“我之前沒說,是怕你會鑽死衚衕,以爲我在調查偷窺你的一舉一動,引起你的反感。”
安心恍然,這樣一來,玉華之前所有的行爲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難怪他處心積慮的趕走凌亦痕別有目的的接近,難怪他費盡心思的促進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他對她也是有所求的,從她出村的那一刻,或許他就打定注意要讓她愛上他。
玉華許久都沒得到安心的回話,心下頓時驚慌,放下她的身子,大手微顫的捧着她的臉,牢牢的鎖定着她的目光,溫潤的聲音帶着幾不可察的顫抖,“你可是生氣了?…也是,你生氣也是應該,我瞞了你,這是事實…”
安心突然一笑,如明珠生輝,月之光華,灼灼崢嶸。
玉華驚疑不定的看着她,她笑了?那是不是就代表她其實沒生氣?
安心搖搖頭,“這沒什麼,你大可早些告訴我。”玉華是屬於那種將局勢都盡在掌握中的人,他既然知道孃親是玄族的聖女,就該明白孃親牽扯着許多的因果,她的離開,玉華又豈會不留意?
關於玉華對她的愛意,她想過很多種的可能性,卻獨獨沒猜到早在八年前他就對她有意。
八年前她在幹什麼呢?和劉軒下河摸魚?還是和他掏鳥蛋偷看村長女兒洗澡?總之,那時候她表現的與真實的孩童沒什麼兩樣,但是私下底還是會偶爾流露出前世特有的氣息。
“你真的不生氣?”玉華似乎難以置信,聲音夾雜了些許的小心翼翼,他就是一直清楚安心的性子,所以纔會多次想告知緣由時又住口不言。
安心再次搖搖頭,輕笑道,“你真傻,這有什麼好生氣的,你喜歡我八年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會生氣?我說過的,我不信一見鍾情,只相信日久生情。”
玉華深深的凝視着安心,倏地薄脣覆在她紅脣上,近乎急迫的吻着她,舌尖靈巧的撬開她的脣舌,追逐嬉戲,盡嘗甘甜。
安心淺淺的迎合着。
這一吻,帶了太多的情緒,有釋放的歡喜,有繾綣的愛意,有吐露心聲的放鬆,安心閉上雙眸,承接着脣齒間的濃濃情意流轉。
好聞的玉蘭香瀰漫,充斥着她整個心肺。
一吻過後,玉華緊緊的抱住安心,恨不得將她的身子都嵌在他體內,他的安心,怎麼就這麼好呢…
安心察覺到他的喜悅,心口被酸澀淹沒,是她一直太不懂事,鑽死衚衕鑽的太勤了,以至於讓他止步不前,不敢冒險說出此事免得她會胡思亂想。
她很想告訴他,她以後都不會了,她會全心全意的愛着他,相信他,再不多想,老老實實的呆在他身邊,哪兒都不去…
太多太多的話佔據了她整個思緒,反而不知道該從何開口
。
“真好,你終於…”說了一半,玉華住了口,鳳目流轉,滿是笑意。
終於不再鑽牛角尖了?還是終於不再想些亂七八糟的了?安心笑了笑,是啊,經過重重阻攔,她和玉華再無間隙,無論他有多少不爲人知的事兒,這輩子還那麼久,有的是時候讓她窮極一生慢慢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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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華抱起安心,步履加快,往華安居而去,半柱香的時間,就到了內室。
思煙早就備好了熱水,兩人沐浴後,簡單的用了些飯菜,便躺在牀上歇息。
連日的趕路,雖然不是快馬加鞭,但缺少了柔軟舒適的大牀,睡的並不安穩。
兩人說了一會話,便雙雙閉眼,很快就進入了夢鄉,呼吸交纏,彙集成一線。
這一覺就睡到了第二日,等安心醒來,睜開眼睛,映入眼前的就是一張睡容純淨的容顏,眨了眨眼睛,見玉華睡的沉沉,面容如玉,五官如畫,不由得看呆了眼,手指情不自禁的擡起去觸碰他的面頰。
“乖,別鬧。”玉華的聲音帶着沒睡醒的濃濃暗啞,一個翻身,將安心壓在身下,閉着眼睛不睜開,脣已經貼上了安心的薄脣。
一大早就來這麼大的風流陣仗,安心小臉一下子就紅了,偏頭躲避着他的親吻,小聲的道,“你別鬧,我餓了,天色都大亮了,賴在牀上實在不像話。”
“這裡都是爺佈置的人,誰敢打擾,爺就將他碎屍萬段拖出去喂狗!”玉華冷哼一聲,不規矩的大手穿過安心薄薄的寢衣,肌膚傳來滑膩的觸感,灼燒着他的神經。
安心身子一顫,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猛地蹦起來,兩人的額頭相撞,頓時齊齊抽了一口涼氣。
“安心,你最好給爺一個解釋!”玉華擡手揉了揉額頭,這一撞,什麼心猿意馬,旖旎春光都被撞的煙消雲散了,他死死的盯着安心,咬牙切齒的道。
安心小手抓着錦被,縮了縮腦袋,尷尬一笑,臉色殘留着絲絲紅如胭脂的雲霞,心臟砰砰的挑,嘀咕道,“我是怕你到時候剎不住車,會難受…”
“提前過了洞房花燭夜也沒什麼不好。”玉華不以爲意,“這個解釋不過關,換一個!”
安心眉頭糾結在一起,冥思苦想的飛快轉動着思緒,半響,泄氣的道,“不然你給我點時間?容我想一個能糊弄過去的藉口?”
聞言,玉華本就晴轉多雲的臉霎時陰雲密佈,磨着牙道,“藉口?安心,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有膽子敢糊弄爺了?”
見他臉色黒的比包大人還包大人,安心身子往後挪了挪,玉華卻不給她這個機會,伸出手扣住安心的手腕,略微用力,把她的身子拉入他的懷裡,二話不說,吻就落了下來
。
安心招架不住,連聲求饒。
玉華不理會,在她脣瓣狠狠的蹂躪了一番,才勉強的放開她,臉色不好的道,“你不想?”
想什麼?安心立即就明白了他的話意,不是不想,是沒準備好。
“我們現在還不是合法的夫妻,有非法同居的嫌疑,這樣不好,是不道德的。”安心給自己找理由,眼珠滴溜溜的轉了幾圈,“再說,這種事兒留在新婚那天不是更好?”
玉華瞪着她,不說話。
安心見他臉色稍有好轉,再接再厲,“你想想看,十里紅妝,鳳冠霞帔,水到渠成,天經地義,第一次不能留下一絲的遺憾,否則,豈不是抱憾終身?”
玉華眸光依舊不移開,薄脣抿了抿。
難道沒起到效果?安心嘆氣,倏地認命的四仰八叉的躺在牀上,閉上眼睛,張開雙臂,有種趕赴刑場,充滿慷慨赴死的感覺,開門見山,大喊一聲,“擇日不如撞日,來就來,姑奶奶我要是皺一下眉頭,就枉爲英雄好漢!”
許久,安心都沒聽到一絲的聲音,也沒等到玉華的動作,心下疑惑,眼眸眯起一條細縫,觀察着周圍的情況,牀上沒人,她又轉頭朝內室看去,見玉華正在怡然自得的坐在軟榻上看書。
白色睡袍如雪,三千墨發流瀉在肩頭,黑白分明,就像是一副用清淺筆墨勾勒的水墨畫。
“喂,你下牀做什麼?不是要行周公之禮嗎?”安心用手肘支撐着腦袋,看着面色平靜的玉華,不解問道。
“爺是要洞房,不是嫖宿。”玉華頭也不擡的吐出一句話。
嫖宿?安心小臉一黑,眸內怒氣翻滾,想也不想的就吼出一句,“玉華,你是不是找死,竟敢將姑奶奶比作紅樓姐兒?還是你去過那裡,知道那裡的姐兒們都是如此作態?”
“去過。”玉華對安心的怒氣視而不見,淡淡定定的吐出兩個字。
安心立刻炸毛了,手腳並用的從牀上爬起來,連鞋襪也顧不得穿,光着腳衝到玉華面前,兩隻手掐住他的脖子,搖晃着他,疾言厲色的道,“你好大的膽子,敢揹着姑奶奶去嫖妓,快說,你吃了什麼雄心豹子膽了,七年之癢還早得很,你就膩了姑奶奶了是不是?”
“你鬆。開。”玉華被安心掐的喘不過氣來,斷斷續續的道。
“不鬆,你不給姑奶奶我老實交代,今日我就大義滅親,殺了你這個不守夫道的混球!”安心氣衝腦門,玉華的話就像一根刺紮在她心上,滔天的醋意,憤怒,一股腦的涌了上來,直欲淹沒的她不能呼吸。
“那日你去。怡然苑…我不是跟去了嗎
。當時你在場…”玉華臉色由瑩白轉爲潮紅,呼吸不暢,但表情神色還是那副溫潤從容的樣子,沒有半絲的慌張。
聞言,安心腦海中浮現出那日她扮成安沐塵的模樣去怡然苑看美女的情景,立即鬆了手,一臉愧疚的看着他。
玉華的脖頸得以解救,不適的咳嗽了起來,安心坐在他身邊,幫他拍着後背順氣。
“爺真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明明知道說了會惹來怒火,還一意孤行,真是自作孽。”玉華舒緩了呼吸,嘆了一聲長氣,慢悠悠的道。
他本來想着也氣氣安心,卻不想點了火,燒到自己身上,真是失策。
安心討好的抱住他的腰,視線落在他脖頸被掐出的紅痕上,心中頓時後悔,她剛剛氣急,失去了理智,手下自然沒留情,幸虧玉華不是普通人,要是半吊子的廢柴被她這麼一掐,早就去閻王爺那報道了。
“你就算要氣我,也要換個法子,你知道這個是我的大忌。”安心吸了吸鼻子,聲音軟軟的道。
她很小心眼,容不得她的男人被沾上一點雜質,只要想想玉華會抱着別人,她就要發瘋。
“行,你也長長記性,爺自己也要長長。”玉華摟住安心的腰肢,想着這回怎麼着也要當做前車之鑑,下回再不能犯類似的錯誤,得不償失。
安心深以爲然的點點頭,她遇事也算冷靜,但玉華卻是超乎她正常思維外的一個特例,只要是他的事兒,她就格外容易想歪。
“要不然,我們繼續剛纔的事…”抱着彌補的心理,安心紅着小臉,腦袋埋在玉華懷裡,甕聲甕氣的道。
“都被破壞了,好好的氣氛都沒了,怎麼繼續?”玉華故意道。
“這個還要講究氣氛的嗎?”安心皺着眉,嘟囔道。
“唔,你以爲呢?”玉華挑眉。
“那你說說看,什麼叫氣氛?”安心不恥下問,她看過數都數不過來的活春宮,沒發現要氣氛的啊,都是臨陣磨槍,一拍即合。
“天時地利人和。”玉華眸光跳躍着兩簇小小的火苗,看着安心,大有火勢隨時燎原的架勢。
安心有些懂,又有些不懂,摸着下頜若有所悟的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天時地利人和的意思嗎?”
玉華嘆息,對牛彈琴,大抵就是如此吧。
“起牀時是天時地利,現在不是了。”玉華耐心的引領着。
安心本來有點兒明白了,現在聽了他的講解更迷糊了,美眸迷濛的看着他,暈暈乎乎的道,“什麼意思,說清楚點兒。”
被她徹底打敗了,玉華無奈的看了她一眼,起身自顧自的洗漱
。
安心已經被這個問題徹底的勾住了心神,見玉華不給她解惑,心底就猶如百爪撓心,跟在玉華身後,不停的追問,非要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才肯罷休。
玉華不急不慢的梳洗穿衣,坐在銅鏡前,側目瞥了一眼安心,輕聲道,“你給爺綰髮,爺就告訴你。”
安心立即點頭,拿起梳子,翻出以往玉華給她綰髮時的記憶,有樣學樣的開始她第一次爲人束髮的生涯。
小手有些笨拙的挑起玉華的髮絲,眼角的餘光時刻關注着境內玉華表情的變化,見他面色正常,嘴角輕勾,不由放下心來,想着應該沒扯痛他。
玉華看着銅鏡內反射出她的面容,她眉眼認真,髮絲在她修長的手指間來回環繞,心口莫名其妙的暖意融融,他心愛的女人在給他綰髮,情意淡淡流淌,享受着靜謐的溫馨。
“好了。”最後用一支白玉簪固定,安心狠狠的吐了一口濁氣,比殺人還累,消耗了她一半的心力。
聞言,玉華收了心思,凝神朝鏡內看去,剛看一眼,臉色就沉了下來,眯着眼打量着裡面的面容。
“安心,你確定這是給。人梳的髮髻?”這句話玉華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安心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聞言,仔細的看了半響,“挺好的啊。”沒有雜亂不堪,也沒有鬆鬆垮垮,雖然比不上他自己束的,那第一次有這樣好的手藝,也算不錯了吧?
“挺好的?”玉華重複了一遍,轉過身來,面對着安心,似笑非笑的道,“這就是挺好的?”
‘噗’,安心瞪大眼眸,不可思議的看着玉華的髮髻,她剛剛是站在玉華的斜方,不自覺的就將頭髮梳成了歪辮子,烏黑的墨發灑在右側的耳旁,配上玉華雅緻的玉顏,分外的違和。
“對不起,對不起,我重來…”安心見玉華臉色一黑到底,連忙認錯,並且付諸行動來改正錯誤。
這一次,安心打起十足的精神爲玉華重新束髮,等完成後,她已經累的連擡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還算不錯。”玉華美滋滋的看着整齊的髮髻,稱讚了一句。
安心大喇喇的躺在軟榻上,想翻個白眼鄙視他都做不到,大爺毛病就是多,在她束髮的過程中,指指點點的,又是這樣,又要那樣,生怕她犯了相同的錯誤。
躺了好一會,見玉華仍然坐在鏡子前不動,眸光閃着歡喜,嘴角揚的高高的,徑自看着鏡子內的自己。
心底的鬱悶頓時煙消雲散了,想着就算累了個半死,看到他如此樂不思蜀,也很值得。
玉華看夠了,才慢吞吞的站起來,不用安心招呼,拿過她的衣物幫她穿戴起來。
安心懶洋洋的靠在他肩上不想動,任由玉華將羅裙套在她身上
。
穿戴完畢後,玉華乖乖的爲她梳髮,髮絲一寸寸的在他手心裡滑過。
“小姐,可要用膳?”思錦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嗯,端進來吧。”安心回了一句,擡眸看着外面的天色,清晨時分,天色早已大亮。
思錦端着托盤進來,一眼就看到玉華正在給安心打理鬢髮,兩人白衣蹁躚,面上都是洋溢着春風化雨般的溫柔,玉華骨節分明的手在黑髮中穿梭流連,神情專注,周身自成了一方獨立的天地。
心想小姐和玉世子真是男才女貌,好生般配呢。
思錦動作輕柔的將早膳放在小几上,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以免打擾了二人。
插上玉簪,玉華從背後攬住安心,歪着頭看着鏡子內相依相偎的兩人,聲音蘊藏着濃情愛意,“是不是很配?”
安心輕輕闔首,贊同道,“確實很配。”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跟玉華在一起久了,兩人的容貌也有點相似。
這就是常人說的夫妻相吧,她現在正是發育的年齡,小臉還沒怎麼長開,一日比一日都有着細微的變化。
安心轉頭與玉華相視一笑,牽着手坐在榻上,用膳。
“小姐,武小王爺和平小王爺前來拜訪。”思煙打起珠簾,來稟告。
雖然玉華有特意安排兩個丫頭伺候安心,但她們兩人總覺得還是自己貼身服侍小姐比較好,遂命那兩個丫頭幫忙分擔內院的指責,她們則一如既往的安排小姐的衣食住行。
“凌染墨?”安心撇了撇嘴,“平小王爺?叫什麼名字?”除非主動現身的報上名字,否則她還真記不住誰是誰。
“凌雨澤。”玉華道。
安心哦了一聲,揚聲對着思煙道,“請去客廳,就說我稍後就到。”
思煙領命而去。
“對凌雨澤有興趣?”玉華擡頭看了她一眼,挑眉道。
“有點兒。”安心承認,“但是更好奇他和凌染墨來我這裡是做什麼。”
“別有居心。”玉華吐出四個字,在他看來,天下所有的男子都是要防着的。
“凌亦痕不出意外的話,會是東凌的儲君,我很像知道凌染墨和凌雨澤知不知道。”安心放下筷子,從玉華手裡接過帕子,拭了拭脣角,輕聲道。
“或許知道。”玉華話語深意滿滿。
“如果老皇帝在凌亦痕一出生就立他爲太子,也許別的人就不會再生出別樣的心思了
。”安心將帕子還給玉華,抿嘴笑了一下,“他們來我這裡,估計是來刺探虛實的吧,我如今和凌亦痕不對盤,在城門口上演了那麼一出爭鋒相對的好戲,凌染墨自然清楚,而我又和你在一起,東凌很多隱藏的秘密,在你面前,形同虛設,要想知道這些隱秘,找你確實是找對人了。”
“你這郡主府沒爺的玉王府清靜。”玉華聲音隱了一絲笑意。
“想將我娶回去就直說,拐彎抹角的做什麼。”安心豈能不懂他的話意,含羞帶怒的嗔了他一眼,微微嘟了嘴。
玉華脣角笑意深了幾分,乾脆利落的承認,“爺恨不得現在就將你升任爲名副其實的玉世子妃。”在名副其實四個字上咬重了音色。
安心小臉漫上了一絲如杏的紅暈,玉華清潤的眸光頓時變得火熱,聲音染上一抹暗啞,“這就是天時地利人和,你懂了沒?”
安心只覺得腦內傳來轟隆一聲,思緒都不能正常的運轉了,身子如同火燒,原來這就是天時地利人和…。這人也太不知羞了…。
“好不好?”玉華伸手抱住她的身子,手不受控制的去扯她腰間的絲帶,呼吸略微紊亂,低低的道。
“好。”安心感受到玉華肌膚的溫度,單薄的錦袍根本不能阻擋他身體的熱度,聽出他聲音中的隱忍,半響,幾不可聞的低聲應了一句。
春光正好,百花爭妍,陽春白雪,做點什麼正合適宜。
聽到這一聲好,玉華紊亂的呼吸越發灼熱,打橫抱起安心,往牀上走去。
小心的將她的身子放在牀上,緊隨着他的身體就覆了上去,如玉的手指輕輕一扯,羅裙霎時散落。
“小姐,樂小郡主和相府雲大小姐求見。”思錦的聲音傳入室內。
“不見!”玉華低吼了一句什麼,提高聲音怒道,“讓他們滾!”
外面的思錦被玉華火氣十足的怒吼驚的一呆,玉世子從來都是輕言細語,溫和有禮,怎的今日如此失態。
意亂情迷的安心好笑又好氣的推開埋在她肩頭爲所欲爲的玉華,這麼一會子的功夫,被打斷了兩次,是個泥人都會有火性,何況本來就是大爺脾性的玉華?
“這次不怪我。”安心看着玉華髮臭的臉色心中好笑,面上卻一本正經的道。
不用想都知道,若是這時候她幸災樂禍的話,指不定會受到何種懲罰。
“小姐…”思錦弱弱的聲音響起。
“一起迎進客廳吧,有話一起說,我可懶得分開見面。”安心隨口吩咐了一句。
“是,小姐。”思錦告退。
玉華神色鬱郁的幫安心扣着環扣,繫上絲帶,情至濃烈的時候被打斷,很容易出問題的啊
。
下回一定要做好萬全的準備,找個沒有人的地方暢快淋漓盡享受。
安心憋住笑,估計是老天爺故意整他來着,好不容易她敞開心懷,心無旁騖的願意縱情,每每在節骨眼上出現問題。
整理好凌亂的衣裳,安心將他的衣領往上拉了拉,蓋住脖頸上的紅痕,兩人牽着手往客廳走去。
“京城真是一日不無聊。”安心感嘆道,“都說皇室出人才,這話果然不假,每個人都帶着面具生活,就像是一層保護色,活的太累,毫沒意義。”
“以前沒遇到你的時候,我也覺得沒意義。”玉華點頭認同。
安心偏頭對着他揚脣一笑,聲音輕軟噥噥,“沒遇到你之前,我也如此。”
“我看你在小山村生活的有滋有味的,穿着奇形怪狀的衣服下河摸魚,偷偷摸摸的躲在角落看別人沐浴,往別人牀上扔死蛇,在劉軒碗裡下瀉藥,諸如此類,不計其數。”玉華盡數安心罪行,“這叫沒意義?”
安心眸光不自然的輕閃,想起她小時候做的事兒,玉華都能倒背如流,連芝麻綠豆的小事他都能信手拈來,可見他在時時刻刻關注着自己。
“你派的人也太盡忠職守了吧?”安心癟癟嘴,“那時候我剛來這裡,不想表現的太過另類,一個幾歲的孩子有着成年人的思想,要是有一丁點的不對勁,就會被孃親察覺出來。”
“你險些將爺都給矇騙了,直到一年後,我親自去了一趟小山村,纔看破你的真面目。”玉華閒閒的瞥了安心一眼。
“你親自去過?”安心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咂咂嘴。
“唔,八年前的五月二十。”玉華眸光染上一抹飄渺,回憶着往事,聲音溫軟如水,“你和劉軒正在掏鳥蛋,你不會爬樹,掉下來摔得灰頭土臉,髒兮兮的,你怪劉軒逼着你上樹,回家後就在他飯菜裡下了瀉藥。”
安心隨着他的訴說也陷入在回憶裡,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再美好,也一去不復返了,她如今已深陷漩渦,想要抽身而退談何容易。
郡主府的花園很寂靜,來往的僕人小廝不多,祥和寧靜的氛圍更能使人沉浸在追憶中。
“心兒姐姐。”一聲清脆的呼喚打斷安心的回憶,她收拾好心情,定睛循聲朝來人看去。
樂芷菡一席鵝黃色的羅裙,體態婀娜,絕色的小臉更添幾分嬌俏,低垂鬢髮斜插鑲嵌珍珠碧玉簪子,花容月貌出水芙蓉,眼神滿滿的都是驚喜之色。
她身後跟着一名身形高挑纖細的女子,風髻露鬢,淡掃娥眉眼含春,皮膚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櫻桃小嘴不點而赤,嬌豔若滴,腮邊兩縷髮絲隨風輕柔拂面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
。
她就是雲相府的嫡出大小姐,雲夢萱?安心目光平靜的看着兩人的走近。
美的傾國傾城。
安心餘光掃見玉華臉色淡淡,眸光無波無瀾的模樣,除卻他們單獨相處的時候,他一貫都是心如止水,清冷淡漠的。
“我好像越來越不喜歡女人了,怎麼辦?”安心突然開口,苦惱的捏了捏眉心。
她喜歡欣賞一切美好的事物,只要長得好看的,不論男女,她都由衷的心喜。
以前看見國色天香的美人時,覺得很賞心悅目,眼下倒覺得再美也美不過玉華。
或許是玉華給了她重新的審美標準,情人眼裡出西施,何況玉華本就好看。
“你本來就只該喜歡爺。”玉華低聲說道。
聞言,安心頓時眉開眼笑,朝霞光芒鍍在她身上,淡淡華光縈繞籠罩。
玉華心神一蕩,差點不受控制的俯身去吻她。
“玉世子。”樂芷菡和雲夢萱已經來到了兩人的近前,盈盈的福身。
玉華嗯了一聲,眸光不離安心的小臉。
“心兒姐姐,你回來了。”樂芷菡神色有些怯怯的看着安心,攪着手中的絹帕,細聲道。
“嗯,回來了。”安心想着這問的不是廢話嗎,她人都站在這裡了。
樂芷菡看着安心似乎不想多說的樣子,咬了咬脣,拉着身後的雲夢萱介紹道,“心兒姐姐,這是雲相府的大小姐。”
安心微笑着對雲夢萱點點頭,表示她記住了。
雲夢萱眸底快速的劃過一道嫉恨,轉瞬即逝,面帶淺笑的看着安心,脆聲行禮道,“臣女參見長安郡主。”
安心清晰的察覺到她眼底的那抹恨意,暗暗冷笑,這是初次見面,她沒得罪過她吧?不過她能猜測出幾分。
以前她沒和玉華相愛的時候,不懂情人之間眼神的交流代表的是什麼意義,但現在卻明白了很多,樂芷菡和雲夢萱都是喜歡玉華的。
樂芷菡看玉華的時候帶着輕微的討好,這根她的謹慎怯弱的性格有關,而云夢萱雖然在和她說話,但眼尾的餘光卻時不時的掃視着玉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她還活生生的站在這裡呢,就敢拋媚眼給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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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鋪墊,劇中人物都要蹦出來了,爲大婚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