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一 清掃
山頂的天氣很好,陽光大片大片的灑在山谷裡,鬱鬱蔥蔥的樹木都覆上淡淡的金光,看起來格外的安詳。
歐陽燦立在山頂上往下望,下邊是看不到底的空蕩蕩的霧。
他嘆了一口氣,等了半日見沒半個人影,就回頭去問自己身邊的李奇:“趙世子還不曾來麼?”
李奇正要下山去看看,就聽見踢踢踏踏的馬蹄聲響起,回頭去看,果不其然,就是趙世子謝庭領着幾個人來了。
歐陽燦已然看見,就站在原地,目光看向謝庭的時候頗有些複雜。
謝庭下了馬,楊眉道:“在等我?”
歐陽燦沒立即就回他,看了看他身後肅立以待的幾個人,輕輕點了點頭,道:“我有話與你說。”
謝庭跟着他繞過了寺廟,到了後頭山上,問道:“什麼話這麼神秘,還要專程來這裡等我?”
“我聽說你最近與六皇子走的很近?”歐陽燦蹙眉,有些擔憂的提醒他:“你可知道,我哥哥剛把陸翰軒抓了。”
陸翰軒被抓謝庭自然是知道的,他挑了挑眉,道:“他被抓純粹是因爲得罪了劉七八。”
六皇子就快要出宮建府,想必成親也快了,雖然一直在宮外刻意的培植勢力,但是他一不佔着嫡,二不挨着長,並沒多少人願意跟他,有那願意的,也不過是一羣夢想着投機取巧的烏合之衆罷了。
皇帝一貫寵愛他,怎麼會理會他這些根本無傷大雅的小打小鬧?
陸翰軒是撞在了劉七八的槍口上,聽說他前陣子口無遮攔,當衆大罵劉七八是閹人。這話又被有心人傳到了劉七八那裡,憑着劉七八跟錦衣衛的關係,要抓一兩個人隨便安個罪名,簡直太簡單不過了。
歐陽燦見他避重就輕,就氣結道:“雖然是因爲劉七八。中間也未必就沒有六皇子的原因在啊!你也知道六皇子他是個什麼人,平時又是怎麼對待你的,怎麼還敢呆在他旁邊,還替他做事?!”
笑話,他一個堂堂世子,再不受寵,也是皇帝的親孫子,六皇子雖然跋扈乖張,也不敢太過分,謝庭見歐陽燦不依不饒。心知他是真的擔心自己,就嘆氣道:“我自然知道六皇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只是我現在有求於他,有些事就不得不事急從權,你明白麼?”
“他是不可能真的把證據給你的!”歐陽燦急了,憤憤道:“他又不笨,怎麼可能爲了你得罪你父親?”
當年陳家被污謀反,是趙王親自大義滅親,帶人去抄家的。那一日同去的除了當時是兵部侍郎的王庭然,還有六皇子。
六皇子明確說過,當時從陳老太爺那兒得到了一個印鑑,幾封信。都是能證明陳家清白的證物。
沈喬也曾經說過的,陳老太爺當年全是替趙王背的黑鍋。他是被趙王推出去的。
謝庭很清楚自己的父親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能把髮妻跟岳父毫不猶豫就推出去頂缸的人,自然對着自己這個兒子會心虛。
“我也沒指望過他真的會給我!”謝庭見他怒氣衝衝。就先截斷歐陽燦的話,道:“六叔他爲人刻薄寡情,自然不會幫我。他只是想看我煎熬。看我與我父親鬧翻罷了!”
歐陽燦一愣,就驚訝道:“你既然都知道,爲何還甘願呆在他身邊,上次還特意替他遮掩醜事?”
自然是有原因的,謝景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知道,我知道,但是六叔他是不知道的。他自以爲我爲了我外祖父的事會甘願在他身邊當他的一條狗,又看準了我恨我父王,想着憑這些拿捏我。而我呆在他旁邊,只是爲了得到那些印鑑跟信罷了。”
歐陽燦的個子轉眼已經拔高了許多,如今站在謝庭旁邊已經與他差不多高了,他皺了皺眉,道:“太毛線了。再說,你就算替你外祖父一家找回了公道又如何?他們家畢竟已經被族滅了.......”
提起這些謝庭的面色就變得蒼白無比,就爲了趙王的野心,陳家一家老小全部沒了命。
他嘆了一口氣,目光悠遠的道:“有的,還剩一個。”
還剩一個?當年趙王帶人去抄家,聽說陳家的人憤然反抗,趙王不得已,下令就地處決了,就這樣,還能剩下人來麼?況且他從來沒有聽謝庭提起過啊。
謝庭點點頭,道:“有的,還活着,而且你也認識。”
歐陽燦愣了一愣,他也認識?
左思右想之後,他才恍然大悟似地,覺得自己連心臟也快停了,不可置信的道:“你是說,蘭舟麼?”
沈喬的兒子,沈流年,字蘭舟。
沈蘭舟跟謝庭年紀相仿,早幾年起就跟在他身邊了,歐陽燦也是因爲謝庭熟了,才認識了沈蘭舟。他這人交朋友很有自己的想法,值得相交的,盛京裡除了謝庭謝陵這兩個,就數沈蘭舟了。
沈流年這個人,談起趙王時臉上譏諷的神色就藏也藏不住,好幾次甚至在謝庭受欺負時想殺了謝遠......
這麼一想,歐陽燦就全明白了。
爲何沈流年這麼恨趙王跟謝遠,爲何沈流年對待沈喬敬重有加卻不見什麼父子之間的親熱。
他張大了嘴巴,驚歎道:“你們也太大膽了!居然敢把人養在眼皮底下!你父親他怎麼認不出蘭舟來?”
趙王這個人一向以利益爲先,若是知道陳家還留了個禍患,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怎麼還會留他活到今日?
想起當年沈流年一身傷痕,在破廟裡與野狗跟乞丐們搶吃食,謝庭就長久的緘默起來。
那天的場景他永生不能忘,曾經與他最好,對他最好的表弟帶着一身的傷,衣不蔽體的在破廟裡瑟瑟發抖。
那時他剛失了母親,還不懂是爲什麼,沈喬領着他來到破廟,指着蘭舟告訴他,他母親一族,如今就只剩下了這麼一個遺孤,而這一切,都拜他父親所賜!
蘭舟是逃出來的,那一日趙王帶着人屠了整個陳府,是蘭舟機靈,在捱了一刀之後躲在屍體堆裡裝死,被人踩了無數腳也不敢吭聲,就那樣眼睜睜的看着弟弟妹妹、叔叔伯伯們一一的死在自己眼前。
謝庭無法揣測當時蘭舟的心情,他只知道,蘭舟在屍體堆裡整整呆了一晚,纔在凌晨五城兵馬司來清理之時趁機溜走,去投奔了沈喬。
“他自然認不出來,蘭舟那時候也才四歲,走路都還走不穩,他怕是連他的樣子都記不清楚。”謝庭笑了一聲,不知道是自嘲還是嘲諷趙王:“他連我的樣貌都記不清楚,何況是蘭舟呢?沈喬藏了蘭舟五年,到他九歲的時候才讓他出門見人。隔了這麼長的時間,沈喬又
把自己的兒子秘密送走了,誰還會懷疑蘭舟的身份?”
歐陽燦感嘆了一陣子,就問他:“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總跟着六皇子也不是辦法,他這個人沒個章法,跟在他身邊,怕是容易近墨者黑啊。”
謝庭蹙了蹙眉,道:“正好有件事要求你。”
“何事?”歐陽燦挑眉,猜測道:“是關於劉七八的麼?”
劉七八這個太監很不一般,他如今在御馬監混的風生水起,據說很快就要調去司禮監當秉筆太監了!
身爲太監,能混到這個程度,也實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謝庭點點頭,道:“劉七八曾經是趙王府裡的奉御,聽聞他與我父親很是有些交情。若是我沒有猜錯,關於我外祖父家的事情,他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些的。”
那又如何?歐陽燦不假思索的回他:“劉七八可不是一般人,他精明着呢,如今正受皇上的喜歡。連我哥哥平日裡見了他都得讓他三分,說真的,他未必會賣你這個面子。”
劉七八確實是個人精,他是絕對不會因爲一個不受寵的世子就得罪手裡有兵權在握的趙王的,謝庭搖搖頭,道:“我都知道,我只是想讓你跟顧九說說。或許她能有辦法。”
顧滿?歐陽燦一愣,緊跟着就想起來,顧滿的親舅舅王庭然,可不就是劉七八最好的朋友麼?
若是他們稱得上朋友的話。
顧滿的爲人謝庭很清楚,她如今自己也活的如履薄冰,想必是不願意再爲了自己的事讓王家牽連進來,但是他實在是找不到其他辦法了,若是顧滿能通過王庭然知道些消息,那也好過他一直在這裡自己摸瞎。
歐陽燦面色凝重的點了點頭,道:“也好,我幫你問問罷。依我看來,若是我去問,她或許是會幫這個忙的。”顧九一路行來遇到許多危險,好幾次都是靠着他才涉險過關,她又是那樣一個知恩圖報的人,想必不會拒絕。說是這麼說,歐陽燦卻還是免不了替謝庭擔心:
“即使知道了又怎麼樣呢?劉七八是絕對不會爲你作證的,更不可能會指證趙王,到時候你還是一場空。”
謝庭搖搖頭,他並不怕劉七八不站出來作證,他當年實在是太小,蘭舟也什麼都不知道,這件事情到了如今還沒個頭緒,他總需要一些線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