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州城外,並沒有一個草棚,更沒有一個流民,倒是有很多車隊進進出出。這些人看着這一大隊人馬,都自動給他們讓路。
啓浩望着城牆上碩大的‘綿州’兩字,低低地說道:“終於到了。”
易錕聽到這話笑着說道:“世子爺,宗大人還在我們後面呢!”啓浩答應過玉熙並不趕夜路,不過就算如此也比坐馬車的欽差大臣宗思源要快得多。
進了城,易錕問道:“世子爺,我們還是住驛站嗎?”州府的驛站,肯定比一個縣衙的要好了。不過驛站有個不好的地方,位置一般都比較偏僻。
啓浩搖頭道:“不用,先去知府衙門。”在江縣只是歇腳,住驛站方便。這次是要住一段時間,哪能住到偏僻的地方去。
到了知府衙門,才知道秦知府並不在衙門,而是一大早就帶人出去下面視察了。
啓浩直接對秦府的管家表明了身份,然後說道:“秦知府回來後讓他來見我。”
羅管家哪裡敢拒絕,連忙應下,又問了啓浩他們是否安排好了住處。若是沒有,他可以來安排。
易錕巴不得。不過沒等他開口,餘志道:“我們已經安排好了住處,就在鬆霞路。”
羅管家忙道:“這裡老奴熟悉,就讓老奴帶少爺跟衆位大人去。”
啓浩點了下頭。
易錕朝着餘志低聲道:“餘老弟,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安排好了住處也不告訴我。”讓他還以爲一行人要住到知府衙門去了。
餘志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又沒問我。”不管什麼事他都會告訴啓浩。至於易錕,問了他就會迴應,沒問他也不多說。
易錕一噎。
看着面前一排排的屋子,易錕非常驚訝:“爲什麼這裡的房子一間都沒有倒塌?”這裡怎麼着也有三四十棟房子,可沒一棟房子坍塌的。
羅管家說道:“鬆霞路這邊住的非富即貴,所以這裡的房子用料很足,估計就是這個原因房子纔沒坍塌。”
啓浩學過天文地利,雖然不精通,但最基本的理論還是知道的。如此大的地動,這邊房子沒坍塌可不僅僅是地基牢固的原因。
進了宅子,發現裡面除了樹木其他什麼都沒有。住的屋子除了牀鋪,其他也什麼都沒有。易錕自己覺得沒什麼,可是世子爺住得這般簡陋就太委屈了。
啓浩沒覺得簡陋,不過有些東西必須買的:“讓人去買了蚊帳過來。”其他將就下沒關係,這蚊帳可不能少。他可不想被咬得滿頭包的。
頓了下,啓浩又道:“再去買一個木桶盆過來,我要泡澡。”啓浩除了帶的幾套換洗的衣裳,還順帶了一包柳兒自制的乾花。這些乾花是柳兒特意準備的。在路上是沒辦法,現在有了落腳處他肯定要泡澡將身上的味去了。
餘志聽到這話,說道:“世子爺,與其乾等着不如一起去街上看看。”聽得再多,遠不如自己親眼所見。
啓浩點頭說道:“那下午去看看!”現在他只想洗個澡,然後好好睡一覺。
衝了個澡,隨便吃了點東西,然後上牀睡覺。醒了以後才帶着易錕跟餘志一行人去了綿州最繁華的街市,雲上街。
羅管家要跟着,啓浩沒讓,只是吩咐羅管家等秦大人回來,就來見他。”
雲上街這邊的商鋪也倒塌了不少,沒有倒塌的商鋪大部分都大門緊閉,只寥寥幾家的鋪子開着。
魯白看着這冷冷清清的街道,心裡難受得厲害。這次地動,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一行人出了雲上街,就碰到巡邏的官兵。爲首之人,長着滿臉鬍子的大個很是客氣地請易錕拿出戶籍給他查看。
大個接過易錕的腰牌看了後,雙手還給易錕道:“大人,冒犯了。”
易錕並沒在意,這是人家的職責所在,哪能算冒犯。
啓浩問一聲道:“出來的人都要隨身攜帶戶籍嗎?若是沒帶怎麼辦?”
大個恭着腰說道:“已經貼了告示,讓他們出行定要帶戶籍。若是沒有帶,就得關起來。兩日之內沒人來領就送出城,城外有一個地方專門收容這些人的。”
說完,大個又解釋道:“這樣便於管理。若不然容易出亂子。”
啓浩微微點了下頭道:“倖存下來的人你們給安置到哪裡去了?”在江縣的城外看到很多草棚,那裡面住了不少人。可綿州城外卻沒半個人。
“有十六個安置點,離這裡最近的有四里多路。”
想起尹康樂跟她妹妹,啓浩問道:“那些失去了親人的孩子怎麼辦?”
大個有些驚訝,沒想到這個少年竟然知道得這般多。大個很快將異色掩了:“那些孤兒都給安置在了涼山寺。”說完,又解釋了一下:“涼山市是綿州香火比較旺盛的一家寺廟,這次地動並沒有對它造成影響。”涼山寺的方丈親自下山,跟秦江山說可以將那些失了親人的孩子送到寺廟,由寺廟的和尚照料。
啓浩聽到涼山寺離綿州有二十多裡遠,當即說道:“不知道你能否帶我們去南林?”現在太晚了,不宜去涼山寺。
大個猜測到了啓浩的身份,能有親近到世子爺的機會說不準對他前途有益。猶豫了下,最終還是婉轉地拒絕了:“我不能擅離職守。”萬一被千戶大人知道,他得吃不了兜着走。
頓了下,大個道:“不過若是少爺不介意,我可以讓人給你們帶路。”啓浩沒嚴明身份,他也不胡亂叫。
聽到這話,啓浩多看了大個兩眼,笑着說道:“可以。”這人不錯,很有原則。
大個從他的隊伍裡選了一個人出來,特意叮囑了幾句。
一路上遇見巡邏的官兵都要被盤問,到第五回魯白臉色有些不好看。不過啓浩神色很平靜,他也不敢說什麼。
看着一臉不耐煩的魯白,盤查他們的小頭領很是歉意道:“職責所在,還請這位兄弟見諒。”其實看他們騎着馬配着刀劍就知道身份不低了,可上面有令,看到可疑人員必須嚴加盤查。也就因爲易錕的腰牌是明王府的,否則他們還會一個一個盤查的。
啓浩正色道:“正因爲有你們的盡忠職守綿州纔沒有亂,我又豈會怪罪。”不僅不怪罪,還應該嘉獎。不過他還沒這個權利賞罰這些人,也就沒提這一茬。
小頭領聽了這話覺得熨帖,面上卻客氣地說道:“這是我們的分內事。”
等小頭領一行人走後,魯白解釋道:“世子爺,我沒有怪罪他們,就怕折騰到太晚。”檢查一次要不少時間,這麼多次下來太浪費他們時間了。
啓浩也沒責怪魯白,只是說道:“無規矩不成方圓,下次別這樣了。”
魯白有些羞愧:“是,少爺。”
看着密密麻麻的草棚,啓浩望着魯白道:“去將這裡的負責人叫來,我問問他。”
負責這邊治安的是一個叫陳三的人。對於啓浩的問題,陳三並沒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一臉遲疑地問道:“不知道這位少爺是?”他不能隨意跟人透露這些信息。
易錕冷着臉道:“這是世子爺。”見陳三一臉茫然的樣子,易錕又加了句:“我們主子是明王世子。”易錕很是鄙視陳三,竟然連世子爺都沒聽說過,實在是孤陋寡聞。
陳三聽到是明王世子,立即跪在地上。
啓浩問道:“這裡住了多少人?”聽到住了兩千多人後,啓浩又問道:“這些人現在怎麼生活?”這兩千多人分散開的,並不集中在一塊。
陳三道:“他們憑戶籍領用糧食。”
啓浩皺着眉頭問道:“可地動以後大半的房子都倒塌了,不可能所有人都有戶籍?”
“當時貼出了告示,戶籍丟失的可以到官府補辦。爲了這事秦知府將識字的人都找來,整整忙了五天五夜。”所有人都累得差點趴下。
啓浩又問了若干的問題,陳三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一刻鐘以後,啓浩朝着易錕道:“我們進去看看。”在江縣,他不過是騎着馬看了下那些草棚,具體情況並不知曉。
陳三有些擔心地說道:“世子爺,裡面魚龍混雜。萬一有哪個不長眼的冒犯了世子,小的死都不能賠罪。”世子爺有個三長兩短,他肯定得陪葬。
啓浩笑着道:“沒人敢冒犯我的。”身邊有易錕跟餘志等人跟着,那些人又不是沒長眼睛。
普通老百姓都怕事,見着這麼一羣人過來,全都關了門躲屋裡了。
陳三帶着啓浩衆人來到一間草棚屋前道:“二嫂,我是陳三,你開開門。”說完,陳三解釋道:“我二哥他去弄柴火了。”官府會發放糧食,可其他東西得自己解決。
很快,從草棚裡出來一個面色枯黃的婦人,看着這麼大一羣人有些害怕。
陳三也機敏,雖然知道啓浩的身份但卻沒有聲張:“二嫂,這位少爺口渴想進來喝口水,屋子裡有水嗎?”
婦人忙點頭道:“有。”
啓浩跟着婦人進去了。
草棚裡有一張幾塊木板拼湊的牀,牀上放着一牀滿是補丁的被子。除此之外,就是一些鍋碗瓢盆了。
陳三從陶罐裡倒了一杯水給啓浩,說道:“官府貼出告示,讓我們不要直接喝從河裡打上來的生水,要將水放半個時辰再燒開喝。”地動過後,這水就不乾淨,人喝了以後容易生病。沉澱以後燒開,病菌就少很多。老百姓不懂那麼多,不過是照着官府說的做了。
這個啓浩倒是清楚。
易錕見被子一直在動神色一凜,提着劍走上前將被子掀了。待見到是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孩,他趕緊將劍收回。
兩孩子看着凶神惡煞的易錕,放聲大哭。婦人嚇得臉色都白了:“你要幹什麼?”說完用力推開易錕,然後將被子裹着兩個孩子摟在懷裡:“不怕,娘在這裡。”
易錕有些尷尬。
啓浩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故,有些歉疚地朝着婦人道:“對不起,我叔叔太緊張了,還請你別跟他計較。”
婦人滿腔的怒火,不過看着易錕手中的劍也不敢說過分的話,只是說道:“水在陶罐裡,你們喝了水趕緊走。”
兩個孩子大概兩三歲的樣子,兩人都沒穿衣服,光溜溜的。
啓浩看着兩個孩子沒穿衣服,問了陳三:“是沒有衣服穿嗎?”
陳三點頭,一臉悲痛地說道:“我二哥家要養活五個孩子,原本就窮,如今又遭了這大災。幸虧官府會給口糧,要不然我們根本沒法活。”
說到這裡,陳三朝着婦人道:“二嫂,這位是王爺跟王妃的兒子,明王世子。也是多虧了王爺跟王妃,我們才能不被餓死。”想當初他們這裡遭了旱災,別說給糧食了,就是糧稅都不給免。當時逼得多少人賣兒賣女,家破人亡。
婦人聽到這話臉色一白,立即跪在地上不停地額頭:“求世子爺饒命。”剛纔她的行爲,明顯是冒犯了世子爺。
屋子很狹窄,易錕跟餘志跟着進來以後這草棚連個轉身的地方都沒有了。所以啓浩也沒有辦法去扶這個婦人:“你快起來。”
婦人哪裡敢起來,就一直磕頭。兩個孩子嚇得面色寡白,蜷縮成一團。
啓浩見狀,立即退了出去,然後問了陳三:“像你二嫂家這樣的人家多嗎?”竟然連衣服都沒的穿,可見日子有多難過。
陳三點頭道:“大半人家跟我二哥家差不多。”他自己家還算好的。
啓浩想了下問道:“地動以後,那些坍塌的房子裡的東西沒人去撿嗎?”地動不同於水災火災,房子坍塌後像衣服這類東西還是能找到的。
陳三搖頭道:“除非是自家的屋子,別人家的房子是不準去翻檢的。若是敢抗命,被官兵抓着了會直接砍頭。”地動的第三日,駐紮在城外的官兵就進了綿州城維護治安。
啓浩點了下頭,又問了不少的問題,的了答覆才帶着衆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