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掛在半空,皎潔柔和的光照在樹丫上,落下斑駁的黑影。
玉熙站在黑影處,看向雲擎一字一句地說道:“和瑞,你沒有做錯,所以不必自責。”
雲擎要不自責,也不會變成這幅模樣了:“那麼多的兄弟,如今就剩下他們四個人了,我一直希望他們能壽終正寢。可結果,崔默還是爲我而死了。”
玉熙板着臉看向雲擎說道:“和瑞,你這樣說,那是對崔默的侮辱。”
雲擎愕然地看着玉熙。
玉熙沉聲說道:“崔默不是爲你而戰,他是爲天下百姓而戰的。”這意思是,崔默是爲天下黎民百姓而死的。
“保家衛國守衛邊疆,這是每一個將士的職責與使命。崔默戰亡,你傷心難過我能理解。可你若爲此自責,我不能理解也無法苟同。”打仗難免有傷亡,能活下來不僅靠本事還得靠運氣。
雲擎沉默了許久,然後纔開口說道:“玉熙,我跟你說過我做的那個夢。夢裡,崔默就是爲我而死的。”結果現實中崔默又是爲他而亡的,所以他纔會充滿愧疚與自責。
玉熙這才知道,原來那個夢對雲擎影響竟然那般大。不過她沒跟雲擎討論夢中的事,而是說道:“我們當日起兵謀反,除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也是希望能給孩子一個好的未來。現在崔默去了,你照佛好他的兩個孩子,我相信崔默九泉之下會很欣慰的。”崔默爲國戰亡,雲擎自責愧疚這些都是虛的,封賞崔家子嗣纔是最實在的。
雲擎沉吟了片刻後說道:“那就將侯爵升爲公爵。另外,再封偉高爲一等輕車都尉。”以崔默的功勞,也就只能由侯爵升爲世襲罔替的公爵了。這一等輕車都尉,完全是額外的恩賞。
玉熙沒有反對,崔默對雲擎來說不一般。恩賞,自然也要厚於其他人:“封仇將軍的嫡長子爲子爵,你覺得如何?”只憑這一戰還不足以封賞仇大山的兒子爲子爵。這是看在他往昔守衛桐城的份上,纔給的。
“可以。”戰後的賞罰,也是一個極爲重大的工程。如今兵部、吏部、戶部的人,都忙成了狗。當然,其他三個衙門也都沒人閒着,各有各的差事。不過相比而言,沒忙得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的地步。
見雲擎神色緩和了不少,玉熙這才提起了那個夢:“和瑞,那個夢確實很可怕。可哪怕再真實,也只是一個夢。你要太在意,以後還會受其影響。”
雲擎也想忘記這個噩夢,可越想忘越記得牢固。而每次不好的事發生,他就會回想起那個讓他毛骨悚然的噩夢。
玉熙見狀也沒強逼,這些事用強制手段是沒有用的,只能用柔和的手段慢慢的淡化:“你也好長時間沒見長生跟嬌嬌了,我明日讓他們將孩子帶進宮。你這幾日好好陪陪他們,要不然他們都忘記你這個外祖父長什麼樣了。”上輩子的經歷給她也造成了很大的陰影,剛剛開始的時候差不多天天做噩夢。也是在幾個孩子出生以後,才慢慢的忘記,如今已經完全影響不到她了。孩子,是能忘記所有恩怨最好的良藥。
“好。也大半年沒見了,這兩個孩子想必已經長高了很多。”孩子都是見風就長,記得以前每次出征回來,棗棗他們姐弟六人都躥了老高。
如今朝堂上的事,玉熙都會跟啓浩說的。準備恩賞崔家跟仇家這事,自然是要跟他說的。
啓浩不同意:“爹、娘,崔家是該恩賞,但我認爲該恩賞崔偉高。”
雲擎有些詫異:“這話怎麼說?”按照慣例,這恩賞都是給嫡長子的。而崔偉奇是啓浩的伴讀,這情分非同一般。可現在他反對,怕是有事了。
玉熙更通透一些,見狀問道:“是不是崔偉奇又做了什麼?”她知道啓浩不喜歡崔偉奇,只是身爲上位者情緒不能外露。這些年哪怕心裡看不上崔偉奇,但對外,啓浩對他與對杜韶他們幾人沒什麼差別。
啓浩神色有些不大好看地說道:“阿睿跟我說,崔偉奇在常州偷養了個小,還生了一對龍鳳胎。他準備讓這兩孩子認祖歸宗,然後給崔叔披麻戴孝。”就崔叔那耿直的性子,真讓這兩個外室子給他披麻戴孝怕會氣得從棺材裡跳出來了。
玉熙倒是笑了:“認的什麼祖歸的什麼宗,崔默又不是沒有嫡親的孫子。”要崔偉奇沒有兒子,這樣的說法也許能得許多人的贊同。可問題是,唐錦繡已經爲崔家生了一兒一女了。崔默,不愁沒賢子孝孫披麻戴孝。
啓浩黑着臉說道:“崔偉奇養外室有外室子,那是他的私事。就是他想讓這對龍鳳胎的認祖歸宗,這我們也管部這,可他千不該萬不該選在這個時候。崔叔叔是爲國捐軀,原本是該受天下人的敬仰與愛戴的。可若崔偉奇弄這麼一出,到時候別人不會說崔叔叔英勇與無畏,而是說他教子無方了。”這纔是啓浩生氣的地方。
親爹去世他沒有痛徹心扉,反而被外室挑撥了兩句就不管不顧想要讓外室子認祖歸宗,如何配得崔叔叔用性命換來的軍功。
雲擎猶豫了下說道:“這孩子,應該不會這般糊塗的。”
玉熙看了一眼啓浩,然後才說道:“若他是等崔默下葬以後再讓兩孩子認祖歸宗,我們就提爵。若不然,就恩封崔偉高。”
啓浩覺得這法子有些不妥:“娘,該在崔叔下葬之前恩封比較好。”
“無妨。所有的恩封,都往後延。”這樣,衆人雖然覺得奇怪,也不會有所異議。
雲擎說了心底的想法:“玉熙,我想追封崔默爲王。”按照玉熙的意思,是要追封崔默爲國公的。
王的喪禮跟國公爺的喪禮,那不是一個規格的。其他的,倒沒什麼妨礙。
玉熙爽快地答應了:“追封崔默爲王,配享太廟,肖像入功臣廟,位排第二。”功臣之中排第一的,自然是封大軍了。
第二日追封崔默爲開平王諡號爲忠勇的聖旨,就到了崔府。
崔偉奇雙手接了聖旨,供奉在香案上。佟氏雖然心中悲痛,但想着玉熙的話,丈夫這也算是得償所願,心中的傷痛也稍稍減了一些。
唐錦繡雖然面露悲痛,但自這聖旨下來以後心中卻是歡喜。因爲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追封的封號比實際封號高一個等階。正常來說公爹是侯爵,那封號應該是公爵。現在公爹追封爲開平王,這表明崔家的爵位會升一等的。
世襲的公爵跟世襲的侯爵,那可是天差地別。唐錦繡心裡雖歡喜,但面上卻半分不顯露。
也是在這一日的晚上,崔偉奇跟佟氏與唐錦繡攤牌,想讓龍鳳胎認祖歸宗。
佟氏氣得頭有些發暈:“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唐錦繡懷孕時,主動跟佟氏提出讓身邊的丫鬟服侍崔偉奇,卻被佟氏一口回絕。理由很簡單,她只稀罕嫡孫,不想要庶孫。爲此,唐錦繡很是感動,對她這個婆婆越發的盡心了。
崔偉奇垂着頭說道:“去年的事。孩子,是在今年三月時出生的。”
佟氏抓起桌子上的東西就朝着崔偉奇砸了過去:“你這個孽障,你這是想要氣死我嗎?”以爲走了一個牛芬蘭,崔偉奇就好了。沒想到如今娶妻生子以後,竟然又幹出偷養外室這樣的荒唐事。她跟丈夫的臉面,全都被這個不爭氣的東西丟盡了。
唐錦繡悲憤欲絕地說道:“夫君,錦繡也不是容不得人的。你想要納小就跟我說,我自會答應。你現在這樣置我於何地?”她的兒子是去年十月生的,這個庶出的龍鳳胎只比她的豬哥兒小五個月。
在知道牛芬蘭的事後,唐錦繡就不敢對崔偉奇一心一意。因爲她知道沒了牛芬蘭,以後還可能有玉蘭花蘭等女人。她之前也跟崔偉奇說給納妾的事,是崔偉奇說不用。可如今他的行爲,卻是狠狠地打了她的臉。
崔偉奇有些慚愧:“錦繡,那都是意外。是我醉酒後……”
佟氏不願聽下去,厲聲打斷了崔偉奇的話:“什麼都不要說了,我是不可能同意的。”這個時候讓外室子認祖歸宗,外人怎麼看他們崔家,又會怎麼想丈夫。
崔偉奇大急:“娘,那也是你的孫子孫女……”
“我不愁孫子孫女。”不說唐錦繡生了一兒一女,就是小兒媳郝氏也已經有了身孕。所以,佟氏是真不稀罕這什麼風龍胎。
崔偉奇不可置信地說道:“娘……”
唐錦繡怕崔偉奇說出什麼不好的話,瞧着佟氏神色不對忙道:“娘,你是不是又頭疼了?來人,快傳太醫、快傳太醫。”
崔偉奇再混,可眼見佟氏捂着頭一臉痛苦地倒在椅子上,要接了外室跟龍鳳胎進府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留守在崔府的太醫姓馬,這馬太醫給佟氏診了脈後,看向崔偉奇跟崔偉高的眼神很是不善:“我早就說過上了年歲的人最忌大悲大喜大怒,你們還讓她動怒,你們都將我的話當耳邊風呀?”馬太醫認定是崔偉奇跟崔偉高兩人起了爭執,這才導致佟氏動怒的。所以說,兒孫不孝老人遭殃呀!不得不說,馬太醫還是很愛腦補的。
崔偉高覺得自己很冤,他在靈堂守靈,聽到佟氏不舒服的消息就匆忙趕過來。前腳進門後腳門太醫就來了,然後現在就莫名其妙被罵。
唐錦繡小心地問道:“馬太醫,我娘有沒有什麼妨礙?”
“暫時沒什麼大問題。可若再來一次,我就不敢保證了。”馬太醫脾氣不怎麼好,嘴巴也不饒人,不過這醫術卻是很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