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熙將他的舉動都看在眼裡:“我聽說你姐弟三人自幼喪父,是由寡母養大的。”
許文昌並不避諱:“是。我娘爲了養活我們幾個,受了很多苦。”
“聽說你們家裡以前只有三畝薄田,令堂是靠什麼養活你們的?”就算是上等的良田,三畝良田的出產也只勉強填飽肚子了。可這家裡除了米,還得買鹽以及其他的日常用品。
許文昌說道:“除了三畝良田,我爹還開了三畝旱地。這旱地兩畝種了番薯,其他的種花生豆子等。另外我娘針線做得不錯,平日就給人做衣服掙點錢貼補家用。也是因爲如此,她現在看東西就不大看得清楚了。”
頓了下,許文昌說道:“也是託了太上皇跟太后的福,要在前朝我們姐弟三人是活不下來的。”這是許文昌的真心話。前朝吏治敗壞苛捐雜稅很多,三畝良田交完稅基本沒什麼剩餘了。至於高產量的番薯,前朝壓根沒這個東西。
許家出產的番薯,基本就夠他們一家四口吃大半年了。
“令堂爲你們吃了不少苦,你得好好孝順她。”一個弱稚女子將三個年幼的孩子拉扯大,這其中的艱辛普通人無法想象。並且,她還將兩個兒子都培養成才,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
許文昌苦笑一聲說道:“年輕時候累過頭,如今一身的病。等天氣變涼快,我接了她來。京城名醫多,希望能治好她的病。”
這方面玉熙最有發言權了,當即搖頭說道:“年輕時候落下的毛病,想要根治很難。不過若是請了太醫診治,再好好調養,應該能減輕病症。”
“只能這樣了。”其他的事,包括科考前程許文昌都很自信。唯獨許老太太的病,一直壓在他心頭讓他寢食難安。
玉熙笑着問道:“讀書,對一般的百姓來說可是很奢侈的事。令堂在如此的環境下竟然還想要供你們兄弟唸書,真的很讓人欽佩。”玉熙這話說得非常委婉了。就許家的這個情況,就算許老太太想讓兒子唸書也是有心無力的。
許文昌聽出玉熙話裡的意思,說道:“我家裡供不起我念書。不過我們村裡有個私塾,我時常躲在門外偷聽先生講課。時間一長,就被先生髮現了。”其實許文昌到了五歲,就已經知事了。那時候他想改變自己的命運,而讀書是最好的途徑。
玉熙莞爾:“然後先生髮現你聰慧過人東西一學就會,於是就起了愛才之心,然後將你收爲弟子讓你免費在私塾唸書。”
事實也確實是這樣。
玉熙覺得很有意思:“然後呢?”
許文昌說道:“先生教了我三年,說再無東西可教我。在我八歲的時候,推薦我去縣學唸書。在縣學唸了五年,我十三歲那年參加了童試。因爲縣試、府試以及院試都是第一,縣學的山長就推薦我去了府城的學堂唸書。在府城的學堂呆了兩年,碰到了我的恩師,恩師推薦了我去萬鬆書院唸書。”萬鬆學院,是江南最好的學堂。一般人,是很難進去的。不過許文昌的恩師是江南有名的大儒易遠先生,而萬鬆書院的山長是易遠先生的堂兄。有易遠先生的推薦,許文昌進裡面並不是難事。
玉熙問道:“你十三歲考中的秀才,一直到三年前才參加鄉試,這是易遠先生的意思吧?”來之前,玉熙也是做過功課的。對於許文昌的一些事,也還是瞭解的。
“六年前我原本是準備參加鄉試的,可老師說火候沒到。”
玉熙輕笑道:“怕不是火候沒到,而是易遠先生的目標遠大,想讓你厚積薄發博個‘三元及第’吧!狀元郎三年一個不算稀罕,可‘三元及第’百年難見一個。真成了,不僅能揚名天下,就是你將來的仕途也將一片通暢。”
聽了這話,許文昌既意外又吃驚。要知道當日易遠先生跟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並沒有第三人在場。而他,也從沒將這些話跟其他人說。畢竟,沒成功之前說這話就顯得太狂妄了。
玉熙卻不給許文昌思考的空間,而是突然轉了話題:“聽說你姐姐嫁人了,嫁了個什麼樣的人家呢?”
“嫁了我師兄的族弟。”能被尊稱爲師兄,表明也是易遠先生入室弟子了。
見玉熙看着他,許文昌說道:“我姐夫家裡,是做茶葉生意的。”
“那你可有免費的好茶喝了?”聽到許文昌說他平日不大喝茶,玉熙笑道:“那你姐夫可有資助過你?”這問題,有些犀利,也有些讓人難堪了。
許文昌頓了下,然後才說道:“我姐夫是想要資助我,不過被我婉拒了。我這些年,靠賣字畫也攢了一些錢財。上京趕考的費用,是有的。”
嗯了一聲,玉熙笑道:“都說狀元郎長得好字也寫得好,還畫得一手好丹青。”
“作畫不僅能陶冶情操,還能養家餬口,所以我下了很大功夫。”至於說字好,會試名次排在前頭的舉子的字沒一個是差的。不過丹青好,這得看天賦。
玉熙讚了一句謙虛,又問道:“聽說你弟弟三年前年成親了,不知道你弟妹是什麼人家的姑娘?”既要結親,自然是要知道底細的。要嬌嬌嫁了他,以後妯娌肯定是要打交道的。不過一般人都是私底下去打探的。可因爲路途遙遠,玉熙直截了當地問了。
“是我二舅的長女。”可能許文昌自己都沒意識到,說這話的時候言語之中帶有一絲的冷意。沒有敏銳的洞察力,是聽不出來。
玉熙從這句話聽出,許文昌對這門親事是不滿的:“想來,令堂很喜歡你這位表妹了,所以纔會親上加親。”
許文昌笑着點頭道:“是,我娘很喜歡錶妹。”那笑容,卻不達眼底。
玉熙故意說道:“京城很多的當家夫人太太也都喜歡讓兒子娶孃家侄女。姑侄做婆媳,以後也不用擔心兩人合不來。想來,令堂跟你弟妹相處得很融洽了。”
許文昌也是個極爲敏銳的人,聽了這話他感覺到玉熙好像知道他對這門婚事不滿。壓制這股怪異的感覺,許文昌點頭說道:“嗯,我娘跟弟妹相處得很融洽。”
聊了這麼半天,想知道的都知道了。玉熙笑着說道:“會下棋嗎?會的話,我們下一盤。”
“好。”
美蘭送上棋盤,退下來後就跟封志希與柳兒三人說着等會他們可以登上假山了。
因爲下棋,需要聚精會神。此時就算有人在遠處觀望,他也不會察覺到。
嬌嬌站在假山上,用宣紙做的直筒看了過去。看到許文昌後,嬌嬌忍不住說道:“爹、娘,這人我見過。”
夫妻兩人對此都不意外,因爲許文昌就是說他對嬌嬌一見鍾情,然後非卿不娶。
封志希笑着問道:“那你當時對他印象怎麼樣?”
“就覺得他長得很好,且身上的書卷味很濃。讓人一看,就知道是讀了很多書的。”能讓嬌嬌這般評價,表明許文昌留給她的印象比較深了。
柳兒見狀,忙問道:“這事,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嬌嬌頓了下,笑着說道:“有什麼好提的。京城長得好才學好的比比皆是,不差了他一個。”這話真不是打誑語,長生跟廷生都長得不錯,韓家跟徐家等年輕一輩相貌出衆的也不少。看得多了,也沒啥驚豔的。
聽到這話,柳兒也就放心了。就怕跟蜜蜜一樣,見了許文昌就茶飯不思的。
嬌嬌小時候到過很多地方,而柳兒對男女大妨嗤之以鼻,所以嬌嬌出門應酬也會接觸到年輕又優秀的男子。所以見了許文昌,她也沒什麼感覺。而蜜蜜,並不怎麼出門。就算出門,也不會跟年輕男子有接觸。乍然看到這麼一個長得好又彬彬有禮的男子,自然就心動了。
三人在假山上等了半響,見兩人還在那聚精會神地下這棋,封志希說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下完?這都快晌午了?”
“應該很快就好。”玉熙的棋藝不說頂尖,但水準卻也很高。柳兒覺得許文昌年紀輕輕,不可能是玉熙的對手。
結果完全出乎柳兒的意料,兩刻鐘過去了兩人還沒下完一盤棋。
封志希說道:“看來,墨竹的棋藝很高了。”要不然,不可能跟太后下這麼長時間。
“墨竹?爹,你什麼時候跟他關係這麼好了,連人家的字都叫上了?”不是關係親近的,一般不會叫對方的字。
“我跟墨竹雖然年齡相差比較大,但卻是一見如故。”不管從哪方面,封志希對許文昌都非常滿意。所以,他才那般急切地想將兩人的親事定下來。
看着玉熙跟許文昌聊那麼長時間還下起了棋。封志希的心也就放下了。這表明,玉熙也是欣賞許文昌的。只要玉熙點頭,這門親事就板上釘釘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