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來,周而復始。不知不覺,鐵奎在山裡呆了三個念頭了。
開春後,鐵奎獵到了一隻鹿。這隻鹿自己跳進陷阱,發現時只是傷了腿。
鹿血能壯/陽,城裡的有錢男人最喜歡。要賣整隻活鹿,比賣死的要多四五倍甚至更多的錢。所以看見這隻鹿還活蹦亂跳,鐵虎就綁了這隻鹿扛下山了。
過了三天,下半響鐵虎還沒回來。不僅金氏,三個孩子也着急得不行。要知道,以往鐵奎都是午飯前趕回來的。
鐵奎說道:“阿孃,我下山去找下阿爹。”
金氏搖頭說道:“不行,山裡現在熊瞎子跟大蟲這些野物全都出來,你要下山很危險。”
說完,金氏道:“奎兒別怕,你爹肯定是有事耽擱,我相信他會平安回來。”這話是說服鐵奎,也是說服他自己。
春妮看鐵奎的神色寬慰道:“阿弟別擔心,阿爹那麼厲害肯定不會有事的。阿弟,你要對爹有信心。”
鐵奎學了三年武,但他去年十月纔開始學習狩獵。別說熊瞎子大蟲,就是一隻野豬都殺不死:“嗯,爹一定會沒事。”
好在天黑之前,鐵虎回來了。這次,他除了帶回來一包種子,還帶回來兩百多斤的糧食。這麼多東西,腳程自然慢了。
金氏有些驚疑,問道:“買這麼多糧食做什麼?”一般他們家都是夏收的時候去買糧食,那會買比平常便宜一兩成。
鐵虎擦了一腦袋的汗說道:“邊城又在打仗,糧食肯定會漲價了。趁着糧食還沒大漲起來,我們先買幾百斤囤着。”
金氏聽了這話忍不住埋怨道:“邊城什麼時候沒打仗?也沒見糧食大漲過。”
鐵虎沒解釋,只是將糧食挑進裡屋。那屋子,是專門存放糧食的。
東西放好後,金氏問道:“這次鹿賣了多少錢?”因爲金氏太顧着孃家,家裡的錢都是鐵虎把持着。不過之前他們兒子生病,看病抓藥讓他們捉襟見肘,金氏也就沒多問。可這三年除了買糧食以及一些日常必需品也沒其他開支,金氏問得就多了。
鐵虎含糊道:“賣了六兩銀子。過兩日,我還要再下山買糧食。”其實那隻鹿到鎮上還是活的,所以價格也很不錯,足足賣了三十兩。只是,他不想讓金氏知道。金氏每次回家,金家的人都盤根問底。以前兒子病了他們還想要盤剝自家,若知道他存了銀子不得鬧騰得家無寧日。
金氏一臉憂心地問道:“是不是出什麼事了?”若只是邊城打仗,沒必要囤那麼多糧食的。
鐵虎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剛將鹿賣掉,就聽到消息燕元帥死了。”他都沒敢告訴金氏說東胡人已經打進來了。
要知道,東胡人帶給遼東百姓是揮之不去的噩夢,所以對普通老百姓來說東胡人就是惡鬼。
過了兩日,鐵虎休息好了又要下山買糧食時。這個時候,金氏表示也要跟着去。她不是爲多買糧食,而是要下山看望孃家人。可惜鐵虎沒同意,倒是讓鐵奎跟着他下山。
三年的時光,讓鐵奎從一個枯瘦的小孩子成長爲一個健碩的少年。走到鎮上,也沒人認識他了。
一到鎮上,就聽到衆人都在談論燕元帥戰亡東胡人打進來的消息。
先是去了糧店,結果發現糧店已經人擠人了。東胡人打進來的消息一傳來,糧食就暴漲。如今的糧價,是四天前的兩倍。
鐵奎輕聲說道:“阿爹,這個樣子我們是買不到糧食了。”
鐵虎嗯了一聲說道:“我們去買其他東西吧!”
最先,鐵虎去的布店。因爲東胡人進關,布店門可羅雀。鐵虎買了兩匹布,只花了一匹的錢。然後,又去買了五十斤鹽以及其他的必需品。
回去的時候,鐵虎帶着鐵奎拐進了倒塌的那房子裡,他藏了兩大袋的糧食在裡面。
晚上,他們就在山腳下歇腳。天矇矇亮,父子兩人就趕路。一直到天快黑,兩人才到了那木屋。
金氏看到父子兩人平安歸來,暗暗鬆了一口氣:“外面局勢怎麼樣?東胡鬼沒打進來吧?”
鐵奎沉着臉說道:“阿孃,東胡人已經打進來了。”
金氏嚇得臉都白了。
鐵虎說道:“你不用怕,我們住山裡。東胡人再怎麼樣也不可能進山。”若是他們敢上山,定將這些惡鬼都宰得一個不剩。
金氏越發不放心了:“孩子他爹,我明日想下山一趟。”
鐵虎黑了臉:“你下山做什麼?你好好在家照料好孩子,金家用不着你操心。”
平常妻子拿點肉給金家,他無所謂。可現在卻不同,外面現在世道亂了。若是妻子拿了東西回去,誰知道那些人以後會不會摸到他家裡來。
金氏哭了一晚上,可惜鐵虎不爲所動。不是不心疼妻子,只是他還得養活三個孩子。所以,不能由着金氏胡來。
清晨吃飯的時候,鐵奎與鐵虎說道:“爹,現在山下的布跟其他東西便宜,我們多買些回來,正好大家都能做身新衣裳。”他是男孩子穿差些也沒問題,可兩個姐姐的衣服都是補丁。這幾年,也就過年能做一身新衣裳了。
鐵虎想了下覺得有道理:“吃完飯我們就下山去。”
金氏也想去,可惜被父子兩人拒絕了。金氏無奈,說道:“那你們轉到金家村看看。”也不知道孃家那邊,現在亂成什麼樣。
鐵虎說道:“時間太緊,下次再說。”他們買了東西就得趕緊回來,哪有那時間去金家。當然,有時間也不去。
這次下山,父子兩人先去了糧店,結果發現糧店都關門了。而門口,盤桓了許多人。
父子兩人也是想去碰碰運氣,見沒有就轉到去布店。這次的布,比上次還便宜了一半。在鐵奎的建議下,鐵虎這次買了六匹布料。一匹小碎花,另外幾匹都是深顏色的。又買了布跟針線,然後父子兩人去吃午飯。吃完東西,兩人買了些油鹽就回山裡。
結果去吃麪的時候,聽到一個讓父子兩人都快要炸了的消息。鐵虎罵了那個說燕元帥是叛國賊的人:“誰叛國燕元帥也不可能叛國。你要再胡說八道,我打死你。”
那人看到鐵虎殺人的模樣嚇一大跳:“這不是我說的,是官府貼的告示說的。”
鐵虎一雙鐵拳捏得咯咯作響。
鐵奎抓住鐵虎的胳膊,說道:“阿爹,我們回去吧!”他爹被冤枉的,燕元帥肯定也是被冤枉的。只是皇帝昏庸朝臣也是一羣阿諛奉承趨炎附勢的小人,說什麼都沒用。
鐵虎只是一時氣憤,被鐵奎這麼一叫很快就冷靜下來。哪怕他再恨又能怎樣,也無法幫燕元帥平冤。
父子兩人去了雜貨鋪,買了鹽油等必須品。片刻都沒停留,就回去了。
路過一個肉攤,屠戶看到他們父子兩人挑那麼多東西就知道是有錢的主,當下極力與鐵虎推銷肉攤上的肉。
鐵虎自己打獵,還能缺了肉吃。
鐵虎對肉也沒興趣,不過他掃了一眼案板上的東西問道:“這板油多少一斤?”
平日這板油得十八文錢一斤,但現在人心惶惶手裡有錢就想多買些糧食。肉雖然好吃,可也抵不了餓也存不了。而有錢人都往外跑了,所以這肉也賣不出價了。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鐵奎以十二文一斤將屠戶手裡的板油全都買了。
山裡天氣畢外面冷多了,所以這板油到家還沒有壞。
金氏看到十多斤的板油,當下心疼壞了:“這得花多少錢?”
鐵奎說道:“娘,人不吃油等年歲大了眼睛就看不到了。娘,你現在總說到晚上眼睛不大好使就是因爲吃油少的緣由。以後多吃點油,就不會再有這毛病了。”很少吃油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以前金氏總晚上做衣裳。還是鐵奎說這樣傷眼睛,鐵虎纔不讓她做了。
金氏聽了這話,心裡熨帖得不行:“還是我的奎兒最孝順。”
說完,就叫了春香跟春妮兩人去廚房忙活開了。
晚上做了三個菜,一個涼拌刺嫩芽,一個油渣炒豆芽,一個雞蛋炒小根蔥。
野物身上沒什麼瘦肉,而因爲鐵虎自己打獵不缺肉吃,還真是頭次吃油炸。
用油炒的菜特別香也特別好吃,一簸箕的野菜糰子很快就被吃完了。
春妮吃完後還道:“阿爹,下次你下山再買些板油回來。”油渣可以直接吃,炸出來的油炒菜吃,這兩樣味道都特別好。
金氏瞪了二春一眼:“還買?當這板油不用錢?”家裡經常吃肉,還買肉浪費錢。
鐵奎說道:“冷的時候可以帶,熱的時候帶山上會變味。”
春妮這纔沒說話。
吃完飯,金氏纔有時間將兩人買的東西取出來。看到那麼多匹布,臉有些難看。
鐵奎笑着道:“阿孃,現在外面亂糟糟的,所以布都降價了。我們買這六匹布,只花了平常一匹布的錢。”
“真的?”
鐵奎道:“自然是真的。娘,你跟姐姐都做兩身新衣裳!另外,再將我們蓋的被套跟被單也都換了吧!”那棉被被套跟被單,比草紙還硬。大冷天的躺上去,特別膈人。
金氏罵道:“就你會給我找事。”又要做衣裳又要做被套得費不少時間,不過臉上卻滿是笑容。
春香跟春妮聽到有新衣裳穿,別提有多高興了。
這日春妮又跟金氏頂嘴,被金氏罵了一頓,當下氣得跑外面哭得不行。
鐵奎見狀,走到她旁邊說道“二姐,阿孃雖然有很多缺點,但她爲這個家從早忙到晚。若不是她的操勞,單靠爹一人我們哪能吃飽穿暖還能有新衣裳穿。”
春妮擦了眼淚說道:“阿弟,你沒來之前我跟大姐從沒吃飽過。新衣裳,更是沒穿過。”也是鐵奎來了,她們日子纔好過。
鐵奎說道:“那是因爲家裡以前有病人,家裡日子過得緊巴。而且,阿孃她也也吃不飽沒穿過新衣裳呀!”記得頭次見金氏,又黑又瘦還一臉苦相。如今胖了不少,也沒再一臉悽苦相
春妮沒吭聲了。
鐵奎看春妮有所鬆動,輕聲說道:“二姐,你可能不知道,山下很多人家將女兒當畜牲使喚,一天到晚幹活還不讓吃飽穿暖。等她們長大以後,一筆彩禮就將她們嫁出去。是生是死,孃家人都不管。”自日子好過後,金氏也沒苛待兩個女兒,好東西也都有給兩人準備。當然,這其中鐵奎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春妮聞言緊張地問道:“阿弟,那以後我若是嫁出去被欺負,你會不會管我。”
“若是他們敢欺負你,我肯定打得他們滿地找牙。實在不行的話你就回家,有我一口吃的,保準不會餓着你。”這是鐵奎的真心話了。
春妮破涕爲笑。
鐵奎見狀才輕聲說道:“阿孃也很辛苦,你別總跟她嗆。”雖然金氏有很多不足,但夫妻兩人給他一個安身之所還盡所能讓他吃好穿好,這恩情他牢記再心中。
春妮有些不好意思,摸着頭說道:“我以後不惹她生氣了。”
到了六月底,鐵虎又帶了鐵虎下了一趟山。這次,父子兩人沒帶皮子下山賣。不說如今外面亂糟糟的,就說這個季節皮子也賣不到好價錢。
以往鎮上趕集,集市上熱熱鬧鬧。可現在卻是冷冷清清,很多店鋪也都關門。父子兩人經常去的那家包子鋪也關了,兩人甚至連個吃飯的地方都找不到。
鐵奎去經常賣獵物的那家鋪子打聽了下,聽到東胡人已經打到春城了。春城要破了,那盛京肯定也很難保住。鞍山離盛京很近,騎馬三四天時間就到了。所以能跑的,都跑了。跑不了的就去鄉下投奔親友的,在鄉下要碰到危險可以鑽大山裡。實在無處可去的,就躲在家裡不出。
鐵奎聽到這話,覺得他們這段時間不能再下山了,太危險了。
掌櫃的看着鐵奎帶來的活羊,說道:“這羊我買下了,下次就不再收了。”哪怕買下這隻羊,也只是平常三分之二的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