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沒有下過一滴雨,乳白色的輕霧瀰漫在空氣之中。許多灰暗的、朦朧的雲片,悠閒地浮在蒼藍的天空上。小鳥此時不知躲匿到什麼地方去了,院子裡的草木都懨懨的;只有那知了,不住地在枝頭髮出破碎的高叫。
玉熙懷孕不能用冰,一些冰涼的東西更是不能吃,碰到這樣熱的天,本身就難受得厲害。此時再聽到知了的叫聲,心煩意亂,當即叫道:“來人,去將那些知了都趕走,吵得人不安生。”幸好雲府內移種的樹木不多,要不然將所有的知了逮了乾淨,可是個繁重的任務。
紫堇小心翼翼地走進來說道:“夫人,譚夫人求見。”譚夫人在四月下旬到的新平城,只是一到新平城就病倒了,現在纔好。身體剛好就發了拜帖給玉熙。
玉熙說道:“請譚夫人進來。”她自己則進屋換了一身衣裳。現在玉熙都不敢多走動,只敢晚上走動一下,因爲這會多走動一下衣服就會溼掉。
換好衣裳,這個時候客人也到了正廳。玉熙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凳子上做着個穿着石青色緙金瓜蝶紋褙子,下着薑黃色綜裙,盤着高髻,斜插雕花瑪瑙金簪的的婦人。
玉熙有些納悶,譚拓也不過是四十出頭,怎麼他夫人看起來倒是像五十歲左右的人了。而且還很瘦,臉色也蠟黃。按捺住心頭的一夥,玉熙笑着說道:“夫人請坐。”譚夫人的年歲,跟她娘差不多。該有的尊敬,還是要有的。
譚夫人在玉熙走出來的時候就開始打量。玉熙今日穿着一件櫻桃色的夏衫,膚色潔白透亮,五官圓潤。玉熙這模樣,不僅表示身體好,而且還利於生養,在那些上了年歲的夫人眼裡最受歡迎。
譚夫人心裡也想着玉熙是個有福氣的人,當即笑着說道:“原本早該來拜訪夫人的,只是身子不爭氣,一到西北就病倒了,所以現在纔來拜訪夫人。”
玉熙愣了三秒,轉而笑着說道:“不用講那些虛禮,身體最要緊。”聽譚夫人說話,就知道她的交際不行了。對着年歲小的晚輩,大咧咧地說拜訪,這會讓主人很尷尬的。
石榴跟甘草端了茶水點心還有水果上來,將譚夫人旁邊的桌子擺滿了。玉熙笑着說道:“這些都是西北產出的水果,特別是葡萄,非常的甜,你嚐嚐。”
譚夫人取了一顆紅透了的葡萄,沒剝開,直接就放到嘴裡。吃完以後譚夫人讚賞道:“嗯,確實很甜。”
玉熙心裡閃現過狐疑,就她所知譚夫人是鄉紳之女,這幅做派不知道的還以爲是鄉野出來的。玉熙笑着說道:“要是夫人喜歡,待會帶一簍子在路上吃。”
譚夫人忙說道:“不用,不用,這葡萄在新平城也有的賣。”早知道就不胡亂誇了,一誇就送,多不好意思。
玉熙神色不變,仍然是滿臉的笑容,說道:“從榆城到新平城,也要走四五天了,這大熱天的,吃點水果也能清爽一些。”這麼熱的天,肉都不想看,更別提吃了。這些天,玉熙都是在吃水果。
見譚夫人有些侷促的樣子,玉熙轉移了話題,說道:“聽說夫人的老家就在京城外,我以前在紅棗莊住過一段時間,不知道離夫人的老孃家多遠?”
譚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跟着夫君離家十多年,也是去年纔回的京,對京城外都不大熟悉了。”
玉熙無語了,你嫁人後不在京城,但嫁人之前總在京城吧!不過玉熙也不挑這個理,換了個話題:“你們到西北,可還吃得習慣這裡得飯菜?我剛來的時候,看着一桌子的菜都沒胃口。”玉熙自己帶了廚娘,哪裡會吃西北菜。這麼說,不過是想找個共同話題。
這話引起了譚夫人的共鳴,譚夫人當即說道:“是呀!這裡的人吃的東西口味太重了,一點都吃不慣。我生病這段時間,都是我女兒下廚給我做吃的。”知府衙門的廚子是新平城人,做的是地道的西北菜,譚夫人哪裡吃得習慣。
玉熙鬆了一口氣,總算找到話題聊了,要不然她真感覺好累:“令媛真是個孝順的孩子,譚夫人跟譚大人有福氣了。”
譚夫人苦笑道:“琴兒確實很孝順,只是這孩子這孩子生生被我耽擱了。”她就覺得自己女兒太命苦了。
玉熙一臉疑惑地問道:“這話怎麼說?”玉熙只知道譚琴今年十八歲了還沒嫁人,其他的都不大清楚。跟着去的幾個侍衛對家裡常家裡短的事不關心,對於譚夫人母子三人在老家怎麼樣的並沒有去關注,更沒去打聽。而玉熙覺得譚拓將妻兒接到新平城,已經表明態度,其他的也就沒有過多的關注。
譚夫人眼角一酸,說道:“也不怕夫人笑話,我女兒原本跟我孃家侄子定了親,只是我侄子去年生病了,我嫂子想要琴兒嫁過去去沖喜,我沒答應。”
玉熙再次無語,像這種事不是應該藏着捏着,爲什麼會大咧咧地告訴個第一次見面的人,而且到人家家裡來還給哭上了,這若是在京城絕對是屬於不被歡迎的對象。不過,到底看重譚拓,也不好掃了譚夫人的臉面。玉熙忍住心中的煩躁,說道:“後來呢?”
譚夫人眼淚刷掉下來,哽咽道:“後來我侄子病好了,我嫂子就上門來退親。”這男方要退親,女方不願意也只能接受了。所謂這強扭的瓜不甜,不退親姑娘嫁過去也是受罪。
玉熙聽得愣了下,她還以爲譚夫人的侄子病死了她嫂子逼着譚琴嫁過去守活寡,然後兩家鬧掰了,譚琴揹負了一個剋夫的名聲不好嫁。結果,完全跟她想的不一樣。玉熙都有些納悶,譚拓怎麼娶了這麼個妻子:“譚夫人,這門親退了不是好事?爲什麼要難過呢?”
譚夫人擡頭看着玉熙,一臉不可置信地說道:“你說什麼?退親是好事?”她是不是耳朵出問題,聽錯了。
玉熙說道:“當然是好事了。我雖然沒見過你嫂子,但瞧你嫂子的做派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人。你女兒若沒退親嫁過去,以後還不被她搓圓捏扁。現在退親了,不用面對這樣的惡婆婆,不是好事是什麼?”玉熙覺得譚夫人的眼光很有問題,要不然怎麼會將女兒許給孃家侄子。她難道不知道她嫂子什麼德性?碰到這樣的親孃,只能自認倒黴。不對,譚夫人的眼光有問題,還有譚拓呢!譚拓可不是個簡單的人。要說譚拓不重視譚琴也不可能,譚拓只一子一女,對唯一的女人肯定也很疼愛了。這種情況下,譚大人會答應這門親事,肯定是有什麼隱情在裡面了。
想到這裡,玉熙忍不住問道:“這門親事,是怎麼定的?”要不就是譚夫人揹着譚拓定的,要不就是被逼無奈。
譚夫人是個沒有城府的,說道:“這門親事我爹在時定下來的,當時琴兒才一歲歲。”頓了一下,譚夫人說道:“我侄子比琴兒小一歲。”
譚拓在讀書上很有天分,只是他父親早逝,只有一個寡母,別說唸書了,就是飯都吃不飽。還是他一個族叔看他實在有天份也刻苦,就求了下鮑老爺,也就是譚夫人鮑氏的親爹,希望鮑老爺能答應讓譚拓去鮑家的族學唸書。
鮑老爺瞧譚拓確實是唸書的料,就同意了。等譚拓十五歲中了秀才時,就將女兒許配給他,然後出錢資助他念書。在譚拓二十一歲考中舉人後,就迎娶譚夫人。後來鮑老爺病倒了,鮑老爺爲了不斷了這門親,就想讓第三代再次結親。當時譚拓是不願意的,是鮑老爺以恩情相逼,譚拓無奈之下只能答應。
鮑老爺定下這門親事,就是想譚拓以後爲了自己的女兒也會照佛鮑家的。可惜,鮑老爺的兒子兒媳婦不理解他爹的這番苦心,在見到譚拓一個四品知府還不如一個縣裡的商戶家有錢對這門親事就不滿意了。見兒子生病譚琴竟然還不願意嫁進來沖喜,自然更不滿意了。所以等人好以後,就退親了。
玉熙真覺得譚琴退了這門親,是福氣:“譚夫人,西北的好兒郎多的是,不用擔心令媛找不到好的人家。”
譚夫人說道:“我不大出門,也不認識什麼人,也不知道誰家的兒郎好?”
玉熙笑了一下,說道:“不着急,慢慢尋就是了。而且我想,譚大人肯定心中有數。”之前是礙於恩情拒絕不了鮑家這門親事,現在譚拓肯定會好好挑選女婿的。
譚夫人一想到這裡就愁苦,說道:“老爺一直說不着急,可哪能不急呢!琴兒都十八歲了。”再尋不到人家,都成老姑娘了。
想到這裡,譚夫人看一眼玉熙。雲夫人才十九歲,這都馬上是兩個孩子的娘了,可她女兒還沒人家了。
玉熙笑着說道:“西北男多女少,不用擔心尋不到好的女婿。”玉熙沒見過譚琴,只是聽下面的人說這是個勤快又孝順的,而且長相也不差,只是玉熙沒見過也不好多話。等見過,確定譚琴是個好姑娘,那肥水不流外人田,可以說給許武。別看許武只是雲府內的護衛長,可他也是正六品的官,配譚琴是綽綽有餘的。
譚夫人一臉愁苦地說道;“我家老爺也是這麼說的,可琴兒翻年就十九了。而且華兒也十七歲了,也到了說親的時候。”譚夫人覺得兒子女兒全都給耽擱了。
玉熙笑着說道:“等他們嫁人娶妻,你還是有的愁。這當孃的,都是操不完的心。”就憑譚拓如今的地位,在新平城兒子跟女兒的親事哪裡用得着發愁,譚夫人明顯是杞人憂天。也就譚夫人的孃家嫂子短視,纔會上門退親。
石榴走進來,給玉熙福了一禮,說道:“夫人,飯菜準備好了,可以用了。”
菜是白媽媽準備的,都是京菜,很合譚夫人的口味。所以,譚夫人這天胃口很好,一下吃了兩碗飯,菜吃得也不少。
吃完以後,譚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這飯菜實在是太香了。”這話還真不是恭維,這些飯菜比新平城那福記酒樓的也不差多少。
玉熙笑着說道:“能吃是福,我現在每天吃六餐呢!”玉熙將身體養回來後,就開始每天吃六餐,每餐都只吃個四分飽。少吃多餐,不會發胖。現在身材正正好,玉熙不希望自己繼續胖下去了。
用完午膳,玉熙又陪了譚夫人說了好一會話,只是玉熙總是跟不上譚夫人的節奏,說的話一會東一會西的。曲媽媽瞧着不對,特意放大了聲音,說道:“夫人,你該午覺了。”
玉熙笑着說道:“現在精神有些短,還請夫人見諒。”
譚夫人自己生過兩個孩子,知道懷孕的人容易犯困,當即說道:“夫人去休息吧!我沒有發妨礙的。”
等曲媽媽將譚夫人領到隔壁的客房區,玉熙纔回了臥房。今天話說得有些多,玉熙說得口舌乾燥。,喝了半杯水才躺下。
曲媽媽安置好譚夫人,就回了後院。看到白媽媽,說道:“也真是難爲夫人了,這譚夫人,咳……”不僅不知禮數,而且說話也是沒個重點,想到什麼說什麼。曲媽媽不知道這女人以前是怎麼混的,但他卻知道這女人在新平城,若是出去交際絕對要丟人丟份。
白媽媽說道:“也不過是一天,忍忍就好。”剛纔她已經聽了石榴說了客廳發生的事。
曲媽媽搖頭道:“也是她福氣好。”譚拓是個性子端正的人,潔身自好,不沾花惹草,也沒納妾。若譚拓納妾,就譚夫人這性子,這妾稍微有點腦子就能將譚夫人秒成渣渣了。
白媽媽有些感嘆地說道:“是呀!福氣好。”這人不需要多聰明,只需要命好就成。像她,命就不大好了。
ps:o(∩_∩)o哈哈~,謝謝大家的祝福,羣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