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難道真的是你?”謝逸仍舊端坐輪椅之上,面無表情;只是那素來靜若處子,點塵不驚的臉上竟然染上了幾分怒遏;語氣淡淡可任是誰都能聽出他的怒意。
顧瑾汐素來行爲嚴謹,醫術更是少有暴露,出手的機會屈指可數,而且大多數時候都是避開了人羣的,怎麼可能會無緣無故的被夏涼國的惜柔公主知曉;從接到消息他就開始懷疑,卻不管他怎麼想都沒有想到,消息竟然是從他們謝家傳出去的。
感受到謝逸臉上的怔怒,耿氏心底狠狠地顫了顫,腦子有些發矇。就算她再笨也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承認,別開臉不去看謝逸那似乎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小弟,你……你說什麼呢,我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情,我,我又不知道顧瑾汐會醫術的事情!”
對,只要一口咬定不知道顧瑾汐會醫術,看他們怎麼將罪名推倒自己的身上;本來她也是不知道的;猛然想到了謝瑋,他應該不會說的,嗯,這樣努力的安慰自己。
“你什麼你。”顧子騫猛的上前兩步,在衆人都還來不及阻止的時候,已經單手揪着耿氏的衣襟,咬牙切齒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的話來,“你敢說妹妹會醫術的事情不是你泄露出去的,你敢說不是你告訴的蘇家,不是你告訴的夏惜柔?”
蘇怡見狀,頓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震驚、憤怒,此刻她已經說不上來自己心裡到底是什麼感覺;看到顧子騫的動作時,她頓時從矮凳上站起,輕喝一聲,“子騫,你住手!”
“果真不愧是你們謝家的人。”顧子騫擡眸冷冷地睨了蘇怡一眼,不帶絲毫的感情;眼神輕蔑又好似透着淡淡的嘲諷,他揚起手狠狠地將耿氏扔出大門,“蘅蕪苑不歡迎你們謝家的人都給我滾!”
“子騫!”被顧子騫那冷厲的眸色一掃,蘇怡頓時往後退了兩步。
“知道你喜歡謝家,知道你巴不得現在就回謝家認祖歸宗。”顧子騫朝蘇怡步步逼近,“現在大哥生死未卜,命懸一線;妹妹心脈受損,此生或許都難再痊癒;你滿意了?你滿意了?嗯?謝家,既然那麼喜歡謝家,你就跟他們一起滾!”
“子騫,你怎麼能這麼說我,你怎麼能!”蘇怡不斷的搖頭,看着顧子騫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眸底含着淚珠。
“三哥,別說了,別再說了!”
顧瑾汐有些聽不下去了趕緊開口阻止,只是虛弱的她聲音哪裡能壓得過顧子騫,只能乾着急,掙扎着想要從牀上起來,可剛爬起來又跌了回去;發出的悶響驚醒了愣怔的半夏,“小姐,小姐,您沒事吧?”
“啪——”顧淮也看不下去揚起手。
顧子騫被顧淮那一巴掌扇得似乎清醒了些,怔怔地坐在地上,一雙狐狸眼微微眯着,薄脣緊抿,瞪着耿氏,帶着濃濃的怒火,像是恨不能在耿氏身上戳出幾個洞來般。
“顧淮,你這是做什麼?”陸氏見狀趕緊蹲下身,眼底帶着濃濃的心疼,惡狠狠地瞪了顧淮一眼,“子騫,你沒事吧?”
顧子騫此刻正是憤怒時,擡手狠狠地推開陸氏,“不用你們謝家的人假好心。怎麼,還嫌害得我們兄妹不夠,還在想着怎麼才能將我們兄妹陷入萬劫不復嗎?”
顧瑾汐的醫術一旦曝光,隨之而來的麻煩將不計其數。這兩日因爲忙着夏涼國公主公然在西楚境內襲擊西楚的欽差大臣,這些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兩國的關係上面;待這件事情了了,到時候……顧瑾汐甚至不敢想。
“小姐,小姐!”半夏看着顧瑾汐那蒼白的面上又浮起了點點不正常的潮紅色,頓時心裡大驚,轉頭朝顧子騫吼道,“三少爺您別再說了,小姐,小姐,您沒事吧?”
顧瑾汐心中着急,張口又噴出一注鮮血;在場所有的人都已經怔住了;顧子騫雙眸通紅,幾乎是一個健步從地上翻身而起,將顧瑾汐打橫抱着放到牀上,“妹妹,妹妹!”
眼睜睜的看着那被褥上的猩紅血跡,顧子騫雙眸圓瞪,眸底甚至已經泛起了血絲,眼底那帶着隱隱的怒意,似乎隨時都能爆發般,轉頭瞪着陸氏等人,“滾,都給我滾!”
“三哥你別激動,我沒事的。”顧瑾汐抓着顧子騫的手,搖搖頭,眼淚順着眼角滑落,只是嘴角卻是微微揚着帶着淺淡的笑,擡手有些無力地輕撫顧子騫那被顧淮扇過的側臉,“我真的沒事,只是有些累了。”
“累了就好好休息。”顧子騫抓着顧瑾汐的手,那樣小心翼翼的模樣,生怕一放手顧瑾汐就會消失一般;他雙眸眼神灼灼,“妹妹,好好休息,好不好?”
顧瑾汐眼底泛着水光,嘴角的笑意淺淡,看着顧子騫那被顧淮扇過的地方有些紅腫,擡起手眼底帶着濃濃的心疼,“三哥,疼嗎?”
顧子騫趕緊搖搖頭,“三哥皮糙肉厚,不疼,真的不疼。”
“汐兒,我……”顧淮有些愧疚,低下頭恨恨地看着自己的雙手。
“顧丫頭!”陸氏也趕緊圍了上來,“你沒事吧?”
地上,牀邊,被褥,那樣猩紅的血跡,如此觸目驚心;從來沒有這樣直觀的接觸過鮮血,從來沒有這麼一刻覺得生命如此的脆弱。
謝逸上前兩步,可礙着自己坐在輪椅之上,終究只是停在了三步開外的地方;唯有耿氏站在蘇怡的身旁,薄脣微微嚅動,似乎是在安慰,可蘇怡哪裡能聽得進去;她只是不想讓自己好不容易纔認回來的爹孃跟自己的兒女發生這樣的衝突,難道自己真的錯了嗎?
顧瑾汐擡起頭看着謝逸和陸氏,薄脣微微抿着,艱難的開口一字一句,“謝夫人,謝公子,如今我蘅蕪苑不方便待客,幾位,請吧!”
“汐兒!”謝逸猛的擡頭與顧瑾汐四目相對,良久才淡淡道,“此事既因我謝家而起,也理應由我謝家出手平復;這件事情我謝家必會查出真相……”
“哼,查出真相又如何?”顧子騫看着他們,似乎因爲顧瑾汐的安撫心情已經平復了很多,只是對謝家的恨意卻仍舊非常,尤其是看向耿氏那恨不能扒皮吃肉的表情,猛然像是想到什麼,嘴角微揚,似乎又帶着幾分解恨,“查出真相我大哥就能好起來,我妹妹就能好起來?查出真相就能當所有的事情沒有發生過嗎?耿氏,人在做天在看,你當你做的那些事情真的沒有人知道嗎?”
耿氏聞言,身子顫抖了下,低下頭,“顧子騫你在說什麼,我,我聽不懂。”
“呵呵。”顧子騫眼底帶着濃濃的嘲諷掃過謝逸、陸氏,耿氏,最後低首垂眸,“不懂嗎?謝家祠堂爲何着火?流楓受傷次日你前往驛站爲何?其他的事情,還要我再說嗎?嗯,耿氏?”
“你,你怎麼……”知道兩個字尚未出口耿氏頓時回過神來,擡手猛的捂着脣;瞪着顧子騫,眼底盡是濃濃的不敢置信,她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那股不好的預感,艱難的吞了口唾沫,“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娘,小弟,你們要看顧家小姐也看了,琦兒傷勢未愈,這幾天脾氣不太好,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顧子騫嘴角斜勾,看着耿氏那回避的模樣,輕笑一聲,“有句古話說得好,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高調與惜柔公主會面的事情,當真以爲沒有任何人知道嗎?你以爲夏惜柔爲什麼獨獨會邀請你,哼!”每每想到這裡顧子騫就恨,恨自己偏偏棋差一招;知曉夏惜柔會對顧瑾汐動手,所以將注意力全都放到了蘅蕪苑淺閣,可卻偏偏落下了大哥。不過耿氏,也沒有多少逍遙日子了。
“你,耿氏,子騫說的都是真的?”陸氏一把抓着耿氏的手。
“娘,您怎麼就相信外人不相信我呢,我真的沒有。”耿氏仍舊狡辯,心裡還想着要怎麼才能將這件事情給掰回來,如果讓謝安和陸氏知曉顧子齊和顧瑾汐之所以會受傷是因爲她將顧瑾汐會醫術的事情給透露出去,那她……想到這裡她就不由得惡狠狠地打了個冷顫,他們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陸氏眼底仍舊帶着疑惑,“子騫這件事情會不會,會不會是你弄錯了?”
“哈,哈哈……”
顧子騫不看陸氏,而是轉頭看向蘇怡,“你自己看看這就是你要維護的謝家人,總有一日我們蘅蕪苑顧家,我們兄妹四人會被他們全都害死,到時候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你是不是還要幫着他們說話?這就是謝家,哈,哈啊……你將人家當親人,人家把你當外人呢!”
“夠了子騫,你就不能少說兩句。”看着蘇怡那面色蒼白,癱坐在地上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能暈過去的模樣,顧淮心疼的將蘇怡摟在懷中,讓她靠在自己懷裡,看向陸氏,“貴府大少夫人與夏涼惜柔公主會面的事情,此事知曉的人不少;人都是護短的我明白;所以這件事情,我們顧家與你們謝家,不死不休!”
蘇怡聽了似乎也終於明白了什麼,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看向耿氏,“爲什麼?”
“我,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耿氏咬定了他們沒有抓到自己的現行,她相信蘇家和夏惜柔都不會出賣她的。
“爲什麼,爲什麼?”蘇怡此刻神色癲狂,不斷撲騰着,掙扎着,雙手死死地抓着耿氏的衣襟,“就因爲謝家的財產你不讓我和爹孃相認,不讓我認祖歸宗,我認了;可是我的兒女他們沒錯,你爲什麼要這麼對他們,爲什麼?”
陸氏整個人徹底驚呆了,從來沒有想到過素來溫婉嫺靜的蘇怡竟然也會有這樣瘋狂的時候;耳邊仍舊是蘇怡那撕心裂肺的質問,“你說啊,爲什麼?我們顧家到底有哪兒對不起你們謝家的,你說啊,你說啊!”
“姐姐!”謝逸實在看不下去,上前將兩人給掙開,“姐姐,你冷靜點兒!”
“別叫我姐姐!”蘇怡看着謝逸那白淨瘦削的臉,強忍着胸口處的揪疼,別開臉;閉上眼深吸口氣,“自幼我就明白,我比誰都要清楚,我是個孤女,無父無母的孤女。這樣的日子,我過了三十四年。沒有父母的日子,最艱難的時候我都自己扛了過來,現在我已經不需要了,什麼父母,什麼兄妹,我都不要了,我只想要我的兒女都好好的。”如果謝家是自己的兒子和女兒痛苦的源泉,那就讓她徹徹底底的斬斷這一層關係吧。
她閉上眼深吸口氣,“謝夫人,謝公子,從此我蘅蕪苑顧家不歡迎你們謝家;我蘇怡,跟你們謝家,更沒有半文錢的關係。”說着將食指放到脣間狠狠一咬,從裙襬上撕下一塊白紗,手指合着鮮血,幾乎是跪着寫下的血書,“血書爲證,我不稀罕你們謝家的東西,也請你們謝家以後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不要再來找我們了!”
話音落地,一把將血書狠狠地扔向耿氏,“現在你滿意了?謝大少夫人,你滿意了?”
“不,怡兒,你別這樣,你別這樣!”陸氏此刻是真的慌了,之前不管蘇怡再生氣,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絕情的話,更不會寫下斷絕關係的血書,“怡兒,娘答應你,娘一定會查出事情的真相,如果真的是她做的,娘一定不會饒了她的。”
蘇怡此刻面無表情,眸底清冽,微微擡了擡眼皮看向陸氏;那樣清澈的眼神卻讓陸氏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她心底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不斷的搖頭,“不,不會的,不會的。”
“蘇嬤嬤,送客!”蘇怡轉身,不再看他們。
陸氏低頭看着坐在輪椅上的謝逸,“逸兒,你說話啊,你說話啊。”
他們之間原就只有謝逸跟顧家的關係親厚些,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謝逸嘴角微微勾着卻是帶着幾分苦澀的味道,如今連帶着他都已經被排除在外了,他還有什麼資格說話,轉頭看着因爲激動吐血之後躺在軟榻上的,面色蒼白好似個脆弱的搪瓷娃娃般的顧瑾汐,他只覺得自己胸口的疼痛不斷的朝四肢百骸漫散開來,那樣的疼痛,讓他快要不能呼吸了,“汐兒你好好養傷,我改日再來看你。”
話音落地,他轉過輪椅低下頭,淚落在雙腿上的軟榻,濺起的水花在陽光的照耀下奪目非常。輪椅緩緩的挪開,整個屋子裡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顧瑾汐腦子昏昏沉沉,抓着顧子騫的手,不斷的搖頭。
“汐兒,你沒事吧?”顧淮將蘇怡攙扶到旁邊的軟椅上坐下,這才上前一步;看着顧瑾汐那面色慘白的模樣,眸色沉了沉,“我去請宋院正過來。”
“不用了。”顧瑾汐的嗓音透着幾分虛弱,幾分無力。
“可是……”顧淮眼底帶着濃濃的不贊同,他薄脣嚅了嚅,“汐兒你的身子……”
顧瑾汐閉上眼深吸口氣,胸口那撕扯般的疼痛似乎終於好受了些,“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明白。”心脈受損是因爲耗費心力過多,外傷易愈,內傷難養;想要徹底好起來除非能得到靈丹妙藥。其實她一直都知道,她雖然精通針陣之法,卻但沒有相應的內力支撐;只有身後的內力支撐,針陣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醫道一途,稱之爲養氣。但養氣之法,早已經絕跡於世,如果她不得不步上藥家歷任家主的後塵,爲了自己所在乎的人,她也沒有任何遺憾。畢竟,這輩子是偷來的,多活一天都是賺了,不是嗎?
“妹妹!”顧子騫緊緊地抓着顧瑾汐的手。
“我真的沒事,休養幾天就好。”顧瑾汐只覺得胸口的疼痛不斷加劇,那樣沉沉的痛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顧子騫薄脣微微抿着,“妹妹那你好好休息,三哥先出去半點兒事,晚點再回來看你。”
“好。”顧瑾汐拉着顧子騫的手,“不要以爲我影響大局,收網太早,大魚跑了,妹妹可是會不開心的。”耿氏的事情,耿氏的結局早已經註定;只是現在卻不是收網的時候,早早的就拿住了耿氏的把柄爲什麼秘而不發,他們都不是傻子,如果可以造就已經將耿氏趕出了謝家哪裡還能容忍她爲非作歹。原本以爲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只是到底是他們考慮差了;夏涼國能夠將國主最寵愛的公主,甚至最後可能接任國主位置的公主送到西楚來又怎麼會沒有絲毫的防備。
顧子騫閉上眼深吸口氣點點頭,其實他也是後悔的。原本拿到耿氏與耿亭勻狼狽爲奸的證據之後他就準備罷手;可偏偏一次耿亭勻喝醉了之後吐出來的醉話,似乎隱隱與當初蘇怡失蹤有關,他這才起了疑心,讓暗子繼續追查,可直到現在暗子賠上了自己的清白,卻仍舊沒有打探到什麼實質性的東西。但也基本上能夠確定,耿家跟當年謝家發生的變故定然有着眸中密不可分的關係,可怕的不是耿家,是耿家背後的人。
“汐兒,子騫,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們?”顧淮眉宇微微顰蹙着,視線在一雙兒女之間來回掃視,顧盼流轉。
顧瑾汐淺淺一笑,眸底清澈,帶着幾分無辜,“爹,您說什麼呢,我們哪有什麼事情瞞着您;今天發生這樣的事情,孃的心情定然不好,您還是回房多陪陪娘吧。”
“你這丫頭,人小鬼大,該做什麼爹明白的。”顧淮仍舊如往昔般擡手輕輕地揉了揉顧瑾汐的頭髮,帶着濃濃的寵溺和心疼,“往後別再做這種以身犯險的事情,子齊就算醒過來知道你爲了他變成這樣,他也不會開心呢的。”
“如果明知道大哥命懸一線,自己有這本事卻不去做,我會後悔一輩子的。”顧瑾汐擡起頭,與顧淮四目相對。晶亮的眼神,清澈的眸底,淺淡的笑意,清靈絕美的臉,那樣的執拗可卻又讓人忍不住的心疼;顧淮輕輕地將顧瑾汐攏入懷中,拍了拍,“你好好休息,爹晚點再來看你。”
顧瑾汐點點頭,“好!”
待所有的人都離開淺閣,微風起,窗簾被微微撩起,輕紗隨風,帶着別樣的飄逸。
“小姐,您真的沒事嗎?”半夏端着剛熬好的藥側身坐在旁邊,端起輕輕的吹了吹,“奴婢明白您不想讓老爺和夫人擔心,可是您的身子本來就弱,現在更是……”
顧瑾汐搖搖頭,“不妨事的。”就着半夏的手,將那腥苦的黑色藥汁一飲而盡,眉頭緊皺,“對了,怎麼沒有看到楊帆?”
“沉星公子昨兒夜裡過來的,說楊總管另有要事被王爺遣走;他來接替楊總管的任務。”半夏薄脣微微抿着,眉宇微微顰蹙着,擡起頭望着窗外怔怔的有些出神,“小姐,您說楊總管不會出什麼事吧?”
“怎麼,看上人家了?”顧瑾汐眼波流轉,似乎帶着幾分調侃的味道。
“小姐,您瞎說什麼呢!”半夏頓時從牀沿上蹦起來,端起藥碗放在托盤上,“奴婢還要去廚房看着藥爐,不跟您多說了。”
顧瑾汐眉梢淺揚,看着半夏那好似一陣風般離開的背影,心底似乎明瞭了什麼;楊帆嗎?這個人倒是不錯的,只是秦睿這個人隱藏得太深,直到現在她都不明白,他到底在做些什麼,楊帆跟着他,風口刀劍,也太過不安穩了些。
對半夏,也包括青黛,她的希望是她們能找個平凡的男子,或許不會非常的富裕,但卻能夠平淡幸福的度過下半輩子。只可惜她卻忘了,感情的事情從來都身不由己。
……
與壓抑沉凝,所有的人都沉浸在痛苦中的蘅蕪苑不同;謝家則是另一番場景。
主院,謝家所有人都呆在那裡,看着上座面色難看,黑如鍋底的謝安,連大氣都不敢出;耿氏坐在謝瑋的下手,心早已經是懸到了嗓子眼兒上。連臉上包裹着紗布的謝琦,哭鬧了許久仍舊被人強制帶出了房間。
“祖父,您叫我們來到底有什麼事情?”謝琦面色非常難看,因爲臉上包裹着紗布,所以出門的時候帶了冪離;可饒是如此,看着路過的那些下人交頭接耳,指指點點的模樣,卻仍舊覺得如芒在背。
謝安惡狠狠地瞪了謝琦一眼,“長輩都沒開口哪有你一個小輩開口的餘地,謝家的女兒就只有這點兒家教了嗎?”
“……”謝琦聞言,貝齒死死地咬着下脣。
“哼!”謝安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不同於以往,那分明帶着隱怒的輕哼讓所有的人都正襟危坐,大氣都不敢出。
謝瑋在外面忙活了半日;多年呆在麗城耿家,對涼都早已經生疏了。可現在謝安明顯想要將手中的東西放權,想要接手這些東西,就算謝家算不上什麼大家族,可東西卻是不少的;光是涼都城內那些明裡暗裡的鋪子就足夠他喝上一壺了;此刻正是疲累的時候擡手揉了揉太陽穴,“爹,您將我們叫過來,難道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發生了什麼事情?哼,你還有臉問,你問問你的好媳婦,你問問她到底做了什麼事情!”謝安擡手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發出一聲巨響。
耿氏原本就緊張兮兮,此刻更是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兒上,面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她艱難的吞了口唾沫,接到謝瑋傳過來那帶着疑惑的目光,趕緊道,“爹,您是不是弄錯了,這兩日我都呆在家裡照顧琦兒,我,我……”
“祖父,您不能因爲那顧瑾汐和蘇怡的片面之詞就定了我孃的罪吧!”謝琦昂着下巴,哪次謝安生氣不是因爲顧瑾汐和蘇怡。
“片面之詞?”謝安面色難看到了極致,眸底壓抑着濃濃的怒火,擡手狠狠地將桌子上的一疊信箋扔到地上,“這就是你們所謂的片面之詞?嗯?我老頭子如今還沒死呢,你就這般攛掇外人對蘇怡、顧丫頭動手;怎麼,是不是待解決了她們,就輪到我們幾個老不死的了?”
耿氏聞言,雙眸圓瞪,尤其是看到地上那信箋中竟然夾着當初惜柔公主送給她的請柬;這……這個東西她不是讓似玉小心收起來了嗎?怎麼會,怎麼會在謝安的手上,難道是似玉背叛了她?
“爹,您是不是太言重了。”謝瑋眉頭微微顰蹙着,耿氏雖然貪財,雖然平日裡不着四六,說話沒大沒小經常做出一些讓人無法忍受的事情,但他相信,在大事上,她還沒有膽子會對顧瑾汐和蘇怡出手的。
更何況顧瑾汐何其聰慧凌厲,耿氏那點花花腸子在她眼底,怕是根本上不得檯面。
“言重?哼!”謝安視線冷冷地掃過耿氏,連帶着對謝瑋都帶上了幾分不滿,“如今顧子齊身中奇毒,躺在牀上生死未卜;顧丫頭心脈重損,病臥牀榻,在你眼中是言重?哼,別以爲在麗城生活了十年你就真的成了耿家人,別忘了你姓謝!”
謝瑋聞言,頓時雙眸圓瞪,眼底有着剎那的慌亂,“爹,你什麼意思?”
“哼,什麼意思?”謝安已經是氣得面色蒼白,身子微微顫抖着,擡手指着耿氏,連話都說不出來,“你問她啊,你問問你的好媳婦兒,她到底做了什麼?”
耿氏艱難的吞了口唾沫,“爹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是那顧子騫冤枉我的,我……”
“大嫂,事到如今你還要狡辯嗎?”坐在輪椅上始終低着頭,沉默的謝逸猛的擡起頭,嗓音不復往日清冽,帶着幾分沉痛,有好似透着幾分啞色。
耿氏眉宇微微顰蹙着,“小弟就算你跟蘅蕪苑顧家親厚你也不能爲了他們冤枉我,我……”
“如花、似玉都已經承認你曾經受到惜柔公主的邀請;你還要狡辯嗎?”謝逸面無表情,聲音清冷,好似所有的事情都與己無關一般;只有瞭解他的人才知道他此刻是多麼的憤怒,那壓抑的怒火,只能將自己的手縮在袖中,不然他會害怕自己忍不住一把將耿氏給拍死。
耿氏仍舊僵着脖子,“就算我曾經跟惜柔公主見過面,哪有如何,難道這就能夠證明……”
“汐兒的醫術,知曉的人並不多。”謝逸低着頭,嘴角微微勾着,轉頭看向謝瑋,“大哥,你是不是也在埋怨汐兒不爲謝琦療傷?”
謝瑋搖搖頭。
“小弟你也說了顧瑾汐會醫術的事情知道的人並不多,可也並不是只有我一個;那麼多人你爲什麼都不懷疑,爲什麼偏偏就是我告的密?”耿氏僵着脖子,“難道其他人就沒有可能嗎?你們未免也太偏心了些?”
謝逸嘴角微微勾着,“你不是說你不知道汐兒會醫術的事情嗎?”
“我,我……”耿氏聞言,頓時心裡有些慌了。
謝瑋瞪着耿氏,“你真的將顧丫頭會醫術的事情告訴了夏涼國的惜柔公主?”
“不,我沒有,阿瑋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耿氏急急忙忙的開口,抓着謝瑋的手,“這麼多年的夫妻,阿瑋我是什麼人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我是討厭顧瑾汐,可我真的沒有想過要置她於死地,我真的沒有!”
“耿氏!你所做過的事情,人證物證聚在,還要狡辯嗎?”謝逸厲聲,眸中泛着濃濃的怒火,只要想到顧瑾汐躺在牀上那虛弱的模樣,他就恨不能將耿氏給捏死,可是他現在卻不能;只能深吸口氣,將怒火強壓下去,瞪着耿氏的眸帶着隱怒,又似帶着眸中讓人看不清的情緒,“怎麼,要不要帶你去涼都的死牢中跟惜柔公主對峙?看看,她一個夏涼的公主,是怎麼將手伸到我謝家,又是怎麼知道顧瑾汐曾經給我療傷,給流楓療傷的?”說着她低下頭,嘴角微勾帶着濃濃嘲諷的味道,“你以爲夏惜柔還能保你嗎?她如今不過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都難保了。”
耿氏聞言,頓時雙眸圓瞪,看這謝逸眼底盡是不可置信,“不,不可能的。”
“不可能?哼!”謝逸身子前傾看着跪在地上的耿氏,“呵,呵呵。”
“你笑什麼?”那樣的笑聲,清冷中透着的淺笑好似從地底發出來的般,讓人覺得心底發毛。
“將汐兒的醫術透露給蘇家,透露給惜柔公主,知道她們之間仇怨甚深;這借刀殺人的手段,大嫂用得可真是妙啊。”謝逸低下頭,臉上淺淡的笑意未退有沾染上了三分嘲諷,“我已經派人請來了耿家的族老過來。”
謝安閉上眼深吸口氣,轉頭看向謝瑋,“這次耿氏所做的事情,已經罪犯七出;這樣的媳婦兒我們謝家要不起,阿瑋你自己看着辦吧!”
“不,不要,爹,我……”直到此刻耿氏纔是真的慌了,感激跪倒在地,“爹,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
謝瑋此刻也已經呆愣住了,對耿氏雖然沒有感情,但好歹是這麼多年的夫妻。
耿氏似乎也明白謝瑋的心裡,雙手抓着謝瑋的褲腿,“阿瑋,阿瑋,你幫我求求爹,我真的知道錯了;我真的不知道惜柔公主會對顧家大少爺出手,我真的不知道。”
“爹!”謝瑋眉宇微微顰蹙着轉頭又看了看耿氏,嚅了嚅脣,後面的話沒有再說出來。
“姐姐已經寫下了血書,跟我們謝家從此一刀兩斷;所以,你們開心了?”謝逸此刻說不上來心裡到底是什麼感受,自懂事起就開始尋找的姐姐,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尋到了,卻偏偏又發生這樣的事情;他低下頭,“謝琦只是臉上受傷,你尚且知道心疼。姐姐呢?如今子齊、汐兒都躺在牀上,那可是兩條人命!”
謝安閉上眼深吸口氣,“這件事情我主意已定!”
謝瑋有些沉默,他眉宇微微顰蹙着看着耿氏,“你真的將汐兒會醫術的事情透露給別人了?”
“我,我……”耿氏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謝瑋,她的心是真的慌了,“阿瑋,我真的是一時糊塗,我真的沒有想到惜柔公主會要了他們的命,惜柔公主說只是想請顧瑾汐給蘇城治病的,我,我……”
聽到這裡,饒是謝瑋也有些忍受不了,他閉上眼深吸口氣;再看向謝安時,眼底已經是清明一片,古井無波,“這件事情全憑爹你做主吧;兒子有些累了,先回房了!”
“謝瑋,你給我站住!”耿氏見狀,頓時破罐子破摔,頓時厲喝出聲。
“祖父,爹,娘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們就饒了娘這一次吧。”謝臻急了,趕緊跪倒在地;謝煜也點點頭,“祖父,爹,娘雖然跟姑姑、表妹不合,可也絕對不會有害她們的心思,娘也是被惜柔公主騙了,您們就饒了她這一次吧。”
“不是故意的?”不等謝安開口,看着跪在地上的耿氏母子四人,謝逸嘴角微微勾着,帶着濃濃的嘲諷,“一句不是故意的,就頂人家兩條人命,呵呵,你們也未免也太高看了自己。設身處地,如果現在躺在牀上的不是顧家兄妹是你們自己,你們會怎麼想?人家顧家沒有什麼對不起你們的,想想你們自己都對人家做了什麼?”
耿氏早已經是驚呆了,雙眸呆愣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也是她顧瑾汐活該!”謝琦恨,非常恨;恨得咬牙切齒。
看着這樣的謝琦,視線掃過耿氏,謝煜和謝臻,謝安心裡最後的一點憐憫也給磨沒了,他閉上眼沉沉地嘆了口氣,“來人吶,將耿氏給我押到柴房去,等耿家的人來了再做定論!”
“不,祖父求求您,求求您饒了我娘吧。”
“爹,求求你,饒了我這一次吧……”
“……”
“帶走!”謝安一聲令下。
在謝明的指揮下,兩名家丁將掙扎的耿氏架起來;至於謝煜兄妹三人,全都被謝安着人軟禁在了房中,沒有他的命令不許踏出房間半步,違者家法處置。
謝安看着面色沉沉的謝瑋,“是不是在怨我?”
“兒子不敢。”謝瑋低下頭。
“恨也好,怨也罷。這輩子是我和你娘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妹妹;對不起你們兄妹三人,但你妹妹沒有。”謝安面色頹然,癱坐在軟椅上,“這些年她不容易,我和你娘想補償她,可卻偏偏讓顧家一次又一次因爲我們陷入危險,這次更是險些讓她一雙兒女直接喪命……”
“我明白。”謝瑋語氣沉沉,對耿氏本來也沒有多少感情,更何況耿氏做出這種事情,得到懲罰是應該的,“時辰不早了,爹您早些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