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和煦,悠悠地透過窗戶灑向房間。
“爹素來極有分寸,應該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顧瑾汐面色蒼白,擡手輕輕地理了理額前的碎髮,艱難地吞了口唾沫道,“我想爹或許只是有其他什麼事情……”畢竟顧淮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就算曾經在顧國公府是他也曾突然消失個兩三日的,都已經習慣成自然,這也是爲什麼蘇怡沒有懷疑的原因之一。
顧子騫薄脣微微抿着,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聽聞以前顧淮跟那個人的關係很好。”身着一襲月牙色錦服華袍,端坐輪椅之上;連日來的焦心憂慮,原本就清秀的臉顯得越發單瘦,就那麼靜靜地坐在牀榻不遠處可卻好似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般,靜若處子,點塵不驚。那突如其來的話,空渺浩遠,又好似透着無盡的清幽,又帶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惑色。
“是不錯。”顧子騫轉頭瞧着謝逸,眉頭緊皺,連語氣都染上幾分疑惑,“難道有什麼問題?”
顧淮跟那個人的關係,雖然不是說人盡皆知,但知道的人也不算少;至少膽敢跟那個人在御書房堂而皇之的大吵大鬧之後還能完整的走出皇宮的人,只有顧淮這麼一個。高處不勝寒,有時候其實他們心中比誰都要明白,在那個人心目中,或許曾經真的將顧淮當成過朋友,當成過兄弟,但終究只是走了那麼一段路之後就分道揚鑣的路人;這些年對顧淮的放縱,其實何嘗又不是一種利用,說來說去,棋子罷了。
瞧着這樣的顧子騫和謝逸,顧瑾汐薄脣微微抿了抿,轉頭看向半夏,“你仔細想想,我爹還說了什麼,或者有沒有什麼反常的地方?”
“這……”半夏聞言眉宇微微顰蹙着,似乎有着片刻的遲疑。不過很快,她兩眼發亮看向顧瑾汐,貝齒死死地咬着下脣,“對了,老爺在走的時候好像特地囑咐了我不讓我告訴您們的。小姐,我……”
“……”房間中的其他三個人聞言,頓時都有些挫敗。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顧瑾汐有些無力地罷了罷手,語氣頹然。
“時辰不早了,小姐您想吃點什麼奴婢親自去做。”半夏低着頭,心裡也有一些忐忑,難道老爺出事了?可三少爺不是說老爺有事出門了麼,還有那天老爺真的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自己也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話啊。
瞧着她那副忐忑不安的模樣,顧瑾汐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跟在自己身邊這麼多年的人,她怎麼會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只是拉着她的手,輕輕地拍了拍淡淡道,“你別亂想,其實也沒什麼事情,我想吃你做的嫩豆腐了。”說着轉頭凝着顧子騫和謝逸,“他們今天中午留在淺閣用膳,你親自去廚房看看,別讓旁人覺得我們失了禮數。”
“是,小姐奴婢這就去。”半夏單純,對顧瑾汐的話更是言聽計從,奉爲聖旨般。
眼睜睜的瞧着剛纔還愁眉苦臉,忐忑不安的小丫鬟立刻就眉開眼笑,好似蝴蝶般翩然離開;顧子騫轉頭朝着牀上的小人兒豎起了大拇指,這轉移話題的能力那可真不是蓋的。
“好了言歸正傳。”顧瑾汐有些沒好氣地瞪了顧子騫一眼,“看來昨天晚上爹應該是聽到我們的對話了。”她的語氣有些沉凝,面色也泛着微微的蒼白色。
原本心裡還有些僥倖的顧子騫,心頓時也懸到了嗓子眼兒上,喉頭滑動間艱難地吞了口唾沫,沉沉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其實昨天夜裡,他們所說的雖然只是猜測,不過也八九不離十了,但卻從來沒有想過會被顧淮聽到,其實很多事情,關於顧家、關於謝家都是他們兄妹自己在處理的。
“對了你剛纔是不是想到了什麼問題?”顧瑾汐想是想到了什麼,轉頭看着謝逸,眉宇顰蹙,眼神灼灼。
謝逸擡起眼皮凝着顧瑾汐,輕輕地搖了搖頭,嘴角微勾,笑意清淺,“果然是什麼都瞞不過你。”
“嗯哼。”顧瑾汐眉梢淺揚,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不僅是她,旁邊的顧子騫同樣眉宇顰蹙,盯着謝逸眼神灼灼。到底是謝逸,不管是年紀還是閱歷都比他們要來得豐富得多,想得自然也比他們要來得更爲全面些。
謝逸低下頭,嘴角淺淡的笑意未褪,只是眸間卻不自覺地浮上了一抹凝重,“我還記得當初汐兒跟七皇子秦襄退婚的時候,顧淮曾經跟那個人在御書房大吵大鬧,險些大打出手,這才成公地解除了婚約。”雖然後來,皇帝轉眼又將顧瑾汐賜婚給了睿王,不過顧淮跟那個人在御書房大吵大鬧的事情倒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有什麼問題?”顧瑾汐不解。
“……”顧子騫顰眉蹙頞,並沒有說話,只是那灼灼的眼神卻已經飽含了全部的意味。
“問題?問題就在這兒。”謝逸嘴角微勾,笑意涼薄,看着顧瑾汐,“顧淮素來重情重義,一直以來都將那個人當成是朋友,這一點你們不否認吧?”
顧瑾汐和顧子騫自然沒有反對,畢竟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謝逸轉頭視線在顧瑾汐和顧子騫身上不斷地掃視着,最後輕笑一聲低下頭略微忖度組織了下語言,接着道,“如果我沒有記錯,那天從謝府回來之後,汐兒昏迷之前,你們發現了顧子齊體內的毒性擴散,可是?”
“嗯。”顧瑾汐面色頓時沉重了
顧瑾汐面色頓時沉重了下來,點了點頭,眉宇始終緊緊地顰蹙着,轉頭和顧子騫對視一眼,謝逸都已經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如果他們還不明白,那就是真的傻了。
顧子騫沉沉地嘆了口氣,“可就算他進了宮,也該回來了。”
“聽說昨夜皇宮裡發現了一名刺客。”謝逸低下頭,仍舊面無表情,語氣不鹹不淡,只是再顧子騫和顧瑾汐兄妹暴走之前,又輕飄飄地扔下一句,“已經被活捉了。”
顧瑾汐聞言,蒼白的面色頓時漲得潮紅,“什麼?這,不會的。”她不斷地搖頭,縱然一直以來有些事情她始終認爲是顧淮一廂情願,但這些年那個人對顧淮的容忍也是衆人有目共睹的;就算顧淮夜闖皇宮也不會被當做刺客纔是,更何況顧淮也不是那麼沒腦子的人,不會再明知道那個人忌憚他們的情況之下還送上門去。
“是不是哪裡弄錯了?”顧子騫也有些艱難地開口,看向謝逸,眼底帶着濃濃的探尋,顯然他跟顧瑾汐的想法是一樣的,雖然很多時候對顧淮的行事作風並不認同,但總體上對他還是非常儒慕的。
“我也只是聽手下的人說起,並沒有想到會是顧淮,所以……”謝逸說到這裡語氣停頓了下,看着已經着急上火的兄妹兩人,低下頭淡淡地補充道,“不過那個人對這件事情並沒有大肆宣揚,想來……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纔對”。
顧瑾汐聞言閉上眼深吸口氣,轉頭和顧子騫四目相對,只有他們自己明白那天黃昏時他們在屋子裡說了什麼,雖然是在內間,換了旁人未必能聽得明白,但那個人是顧淮,以他的能力想要聽到自然是沒有問題的。
顧淮的確素來重情重義,在知道皇帝暗中指使照顧顧子齊的太醫在顧子齊身上動了手腳導致顧子齊體內的毒性擴散之後,的確很有可能跑去找那個人。不僅僅是顧淮,甚至連他們都想去質問。如果是以往,他們倒是不擔心那個人對顧淮如何,畢竟他們這麼多年的情誼擺在那裡,縱然那個人再想對顧家動手,也要顧着天下百姓悠悠之口,可今時不同往日了。謝家發生的事情已經徹底地惹惱了那個人,顧家和謝家在那個人眼中怕是沒有什麼區別。
“那……可還有其他消息?”顧子騫深凝片刻轉頭看向謝逸。
謝逸搖了搖頭,“暫時沒有。”這些年他雖然一直盡力想要在那個人身邊安插人手,但帝王身邊,又怎麼會是那麼容易的,就算他傾盡全力,也不過是安插了幾個無關痛癢的位置,知道的消息自然有限。
“不過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顧瑾汐低下頭,閉上眼深吸口氣,然後這才接着道,“如果爹真的落到了那個人的手上,他也不會輕易對爹動手的。更何況如今涼都局勢混亂,那個人招惹的仇敵可不少,不一定就是爹,在事情沒有徹底的定論之前,我們不要自亂了陣腳。”
現在是非常時期,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很有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謝逸薄脣微微抿着,“汐兒說得對,如果顧淮真的落入那個人的手中,以他的個性應該忍不了幾日。”秦氏皇族覬覦元帝寶藏已久,如果真的是抓了顧淮怕也會暗中找他們,以顧淮爲要挾,要他們交出元帝寶藏的鑰匙。既然爹都已經說了,打開元帝寶藏真正的鑰匙再元帝女兒的身上,那所謂的鑰匙殘片,或許同樣重要但就算真的給了那個人也無妨的,只是越是輕易得到的東西便越是不容易被珍惜。更何況,正如顧瑾汐所說的,那個刺客並非就一定真的是顧淮。
“嗯。”顧子騫點點頭,只是面色沉凝,很明顯沒有將謝逸和顧瑾汐的話給聽進去。
“現在謝府和蘅蕪苑外,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在看着。”謝逸低下頭,薄脣微微抿着,“士農工商,雖然世人都有此偏見,但身在此位,你當比誰都要明白,有些東西,即使是皇家也免不了俗套。”所謂的人爲財死鳥爲食亡,秦氏皇族之所以一直執念的元帝寶藏,爲的也不過是個財字。
他這是在隱晦地提醒顧子騫,蘅蕪商會聲名在外,可卻從來沒有人真正的瞭解過蘅蕪商會的實力;越是現在這種時候,他就也需要冷靜自恃。蘅蕪商會雖然不如南宮商隊,司徒皇商,但如果真的要說起來,蘅蕪商會的影響卻是更大牽連也更廣,當初顧子騫能夠想到韜光養晦,將蘅蕪商會大部分隱藏地下,現在也應該想得明白。
如果不是自己陰差陽錯的瞭解到些許關於蘅蕪商會的內幕,怕也會認爲,蘅蕪商會之所以會成爲三大商會之一,不過是因爲南宮和司徒兩族看在顧國公府的份上謙讓罷了。其實後來想想,也覺得自己這樣的想法有些可笑,商場如戰場又哪有什麼謙讓之說。
顧子騫一雙狐狸眼微微眯着,深凝着謝逸,“昨夜皇宮裡抓到的那個刺客真的不是爹?”因爲了解謝逸所以纔不放心,如果真的不是,那謝逸爲什麼要說出來?
“看來還是我的錯了。”謝逸低下頭輕笑一聲,帶着淡淡的自嘲,“是與不是,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真的不知道。”不過,陡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他轉頭看向顧瑾汐,“聽說最近夏涼使隊有異動,昨兒夜裡茜月公主更是與那個人秉燭長談了許久,汐兒跟楚家主的關係素來不錯,倒是可以去打聽打聽。”
“……”楚凌陽,其實如果可以,顧瑾汐真的不想再去找他
想再去找他。
“咚,咚咚。”
就在屋內的三個人陷入沉默,整個房間的氣憤都開始僵硬沉凝的時候,門外猛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緊接着房門推開,半夏激動的聲音響了起來,“小姐,三少爺,謝公子,剛纔杜管家派人來說,老爺已經回來了,讓您們不用擔心。”
“此話當真?”顧子騫猛的起身,神色激動。
“是真的。”半夏連連點頭。
顧瑾汐聞言也終於是大鬆了口氣,看着半夏,臉上終於浮上了幾許發自內心的笑意,“行了你這丫頭冒冒失失的,時辰不早,午膳可都準備好了?”
“……廚房那邊還在準備,奴婢接到消息,就立刻趕過來了。”半夏有些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對顧瑾汐恭謹地行了個禮之後這才道。
“行了,就知道貧嘴。”顧瑾汐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擡手攏着乾癟的小腹,“好久沒有好好的吃過飯,還真的是有些餓了。”說着,眼神幽怨地看向半夏。
半夏見狀,立刻就着急了,“那小姐您等着,奴婢立刻去廚房準備。”
“你這話也就能糊弄糊弄半夏那丫頭。”顧子騫沒好氣地點了下顧瑾汐的鼻頭,看着半夏離開的背影,心裡其實也是羨慕的,那個丫頭可是真的將顧瑾汐當成了自己的命根子一半,昨天顧瑾汐暈倒之後,她又氣又急,可最後卻是守在牀前徹夜;自己都還有打盹的時候,可她卻那般的精神,甚至跪在地上不斷地朝神明祈禱。
說起半夏,顧瑾汐臉上的笑容又多了三分,“其實跟着我,倒是不知道是福還是禍。”她身上牽連的事情太多,那個人對謝家、對顧家的忌憚;都註定了她不得安生。
“小小年紀想那麼多做什麼?”似是想到什麼,顧子騫擡手輕輕地揉了揉顧瑾汐的頭髮,“你看看你,都快變成個小老太婆了。”
顧瑾汐沒好氣地瞪了顧子騫一眼,“你才老呢!”
“是,是,是,我們家寶貝妹妹那可是最年輕了。”顧子騫語氣透着幾分無可奈何可眼底卻慢慢的盡是寵溺,“不過既然爹回來了,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顧瑾汐點點頭,“是該過去看看,他身上的傷還沒有痊癒,也不知道出去做什麼,如果傷口迸裂那可就麻煩了。不過,還是晚點兒吧。”
“也是。”顧子騫點點頭,以蘇怡的脾氣,顧淮回來定然是需要好好的哄上一番的,他們現在過去,那可就是有些不識趣了。
頓時三個人的心都稍微放下來了些,屋內的氣氛也漸漸回暖。
顧瑾汐薄脣微微抿着,“今天你過來,怕不是單純的只是過來看看我吧,剛纔你們再說什麼?”雙手捧着茶杯,兩個人投在她身上的視線讓她只覺得有些不自在,雖然知道自己的身子是差了些,不過她不可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家大哥體內的毒性擴散而什麼也不做的,雖然時間只有七天。
“沒什麼。”顧子騫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
“你可別騙我。”顧瑾汐眉梢淺揚,眼底透着幾分愜意的味道,轉頭凝着謝逸,神色悠悠,“上次在閒逸居的事情,你考慮得如何了?”
顧子騫聞言,伸出去的手頓時僵硬了下,“你這丫頭……”
“算了到底是什麼都瞞不過你。”謝逸的臉上同樣透着幾分無可奈何的味道,深深地凝着顧瑾汐,神色非常的認真,眼神深邃,“其實汐兒,有時候我真的很好奇你這腦子究竟是怎麼長的。”別人家的女孩如同她這般年紀的時候,都是養在深閨,繡花識字;誰跟她一樣,小小年紀就好似飽經滄桑,看透世事般。
顧瑾汐聞言,斜睨了謝逸一眼,臉上帶着幾分得意的神采,“想知道啊?哼,偏不告訴你!”可縱然臉上表現得再天真,再傲嬌,可內心的苦澀和酸楚卻只有她自己明白。前世的她,可不就是謝逸和顧子騫眼中單純天真,不食人間煙火的閨閣小姐麼;將一切都當做理所當然,以爲自己對別人好,別人就會同樣的對她。
可是到了最後,她卻爲了自己的天真和單純付出了諾大的代價,顧蘇兩家一百三十餘口人命,自己所有的親人一個個全都死在自己的前面,甚至自己連給他們收屍都做不到。甚至……她低下頭看着自己那白皙纖細的皓腕,曾經連這雙手也在別人的算計下,失去了力量。
“呵呵。”感受到顧瑾汐身上陡然散發出來的那濃郁到了極致的悲傷,謝逸低下頭,眉宇間陡然浮上來一股莫名的深思,只是卻輕輕地笑着,“咱們謝家的女兒,理當如此!”
顧瑾汐聞言,腦子裡所有的東西全都消失不見,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誰是你們謝家的女兒,別給自己的臉上貼金,哼!”
“丫頭就知道口是心非。”謝逸輕輕的笑着,雲淡風輕地戳穿顧瑾汐的僞裝。
如果真的不在乎,當初就不會那樣幫助謝家;陸氏和謝安的假死,如果沒有她提供的假死藥根本就沒有辦法順利的進行,還有後面,明知道那個人對她的忌憚,對藥家的覬覦,可是卻仍舊選擇站出來。
顧瑾汐沒好氣地癟癟嘴,“那是本小姐還沒有折騰夠呢,要是讓你就這麼輕易的死了,本小姐的債要找誰要去?”
“呵呵,汐兒想要什麼只要小舅舅有的,都給你如何?”謝逸淡淡地笑着。
“呸。”顧瑾汐沒好氣地輕啐了
氣地輕啐了一口。
謝逸也不在意,臉上盡是發自內心的笑意,其實想想,有些事情其實早有預兆。當初在江家的花宴上,看到這丫頭被仍出涼亭,素來對所有的事情都漠不關心的他竟然鬼使神差地出手救下了她。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血緣親情吧;後來,顧瑾汐以極快的手速給他推穴過位,的確是緩解了他的痛苦,雖然明知道她是想以這樣的方式來引起自己的注意,雖然明明自己生平最討厭這樣的小心眼小算計,可是對那個俏皮的小丫頭卻怎麼也討厭不起來。
時而古靈精怪,時而優雅從容。甚至連他都不知道,到底哪一個纔是真正的她。
“哼,笑,笑什麼笑,別以爲轉移話題就夠了,本小姐的記性可好着呢!”顧瑾汐昂着下巴撅着嘴,“說吧,你們到底打算怎麼做。”
謝逸聞言,眼皮輕擡和顧子騫對視一眼,眼底透着一抹濃濃的無奈,“你這丫頭,管這麼多事情就不覺得累嗎?”
“妹妹,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其實真的讓哥哥覺得很挫敗。”顧子騫輕輕地將顧瑾汐攬入懷中,語氣透着幾分無奈,又帶着幾分寵溺。
謝逸看着側身坐在牀沿上的顧子騫,又看了看清靈絕美卻透着稚嫩的顧瑾汐,分明只是兩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可是卻過早的懂得了後宅陰私,過早的被捲入了成人的世界,所謂的陰謀算計,所謂的全力紛爭。大人世界的利慾薰心,其實很多時候孩子們看得比誰都要明白。
誰道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都羨慕那些出生權貴,身來就享受榮華富貴的門庭,可又有誰知道,他們有多羨慕尋常百姓家的生活。
顧瑾汐低下頭,臉上透着淡淡的笑意,心底卻是濃濃的苦澀。她該怎麼告訴他們,前世的顧蘇兩家是這樣的結局;她又要這樣訴說,曾經的她天真單純被人玩弄鼓掌卻不自知,最後害人害己;她要怎麼才能讓他們明白,在這副看似稚嫩的身子裡,裝着的是飽經滄桑的靈魂。
“關我何事?”顧瑾汐擡起頭,眼底的黯然褪盡,只剩下淡淡的深邃。
“你呀!”謝逸深吸口氣,只要顧淮沒事,其他的事情倒也還好,“蘅蕪商會已經徹底將元帝寶藏的事情宣揚了出去,這兩日不斷有江湖人士涌入涼都,如果沒有其他事情,你們最好少出門。”
江湖和朝廷素來對立,連帶着那些人對這些達官貴胄都非常的厭惡,如果真的招惹到了他們,到時候勢必會引起騷動混亂。
顧瑾汐薄脣微微抿着,“涌入涼都?怎麼回事?”
“這我也不是很清楚。”顧子騫低下頭,眉頭緊皺,“我手底下好多人都還沒有來得及派出去,可元帝寶藏的消息就不脛而走,現在的事態已經不是我們所能掌控的了。”
謝逸雙眸半眯,“看來咱們還真是小看了那些傳承千年的家族。”
“你的意思是?”顧瑾汐眉宇微微顰蹙着。
“如果真的是他們倒是無妨。”謝逸淡淡的笑着,嘴角斜勾,“左右咱們的目的是達到了。”只要元帝寶藏的消息傳揚出去,那個人定然寢食難安,到時候,哼。
顧瑾汐薄脣輕抿,“可現在這樣的情況,如果你們真的想要製造一個元帝寶藏將那個人給引過去,恐怕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這個我們自然明白。”顧子騫接過話頭,輕輕地拍了拍顧瑾汐的肩膀,“那個人當初能夠在奪嫡之戰中贏得勝利最終坐上那個位置,自然也不是傻的。”
“所以呢?”顧瑾汐不解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不斷的來來回回,最後落在謝逸的身上,“你們現在已經想好了?”
謝逸點點頭,看着顧瑾汐眼神澄澈晶亮,“嗯。”
“說說?”顧瑾汐眉梢淺揚,眼尾輕挑,雙手捧着茶杯輕輕地呷了口茶,眸底似乎還透着幾分沉凝;元帝寶藏非同小可,如果他們造假技術不過關,那可達不到想要的效果。
這一點顧瑾汐明白,謝逸和顧子騫自然也能想到。
“元帝寶藏之所以會引得這麼多人的覬覦,因爲那一大筆財富,更因爲其中的長生不老藥。”謝逸的語氣淡淡,擡眸看着顧瑾汐眼神灼灼,“而這世上爲衆人所知道的長生者唯有一人。”
不用說,顧瑾汐都明白他說的是誰,傳說中隱居丹青山,有一百六十高齡的普濟大師。
顧瑾汐薄脣微微抿了抿,眉宇微微顰蹙着看着謝逸,“所以你想將那些人都引到丹青山去?可是誰都不傻,那個人未必會上當。當初秦氏皇族爲什麼會在丹青山建立皇家別院,想必你比誰都要明白。這麼多年都沒有找到的東西,想要讓他們上當怕是很難。”
“並不!”謝逸擡眸深凝着顧瑾汐,眼神灼灼透着幾分教誨又好似帶着幾分祥和的味道,“汐兒你想想,爲什麼這麼多年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皇族都必定會有子孫前往丹青山皇家別院住上一段日子?”
顧瑾汐不解,薄脣緊抿,“爲什麼?”
“丹青山山脈綿延,最高處更是高聳入雲,秦氏皇族的人這些年打着求問普濟大師的名號,私底下做的什麼,誰知道?”謝逸淡淡一笑,語氣透着幾分意味深長,“更何況那普濟大師已經一百六十高齡,如果是普通人真的能夠活得這麼久嗎?”
瞧着顧瑾汐那越發緊皺的眉頭,顧子騫有些不忍,開口解釋道,“恐怕秦氏皇
恐怕秦氏皇族的人這些年一直沒有放棄尋找普濟大師,也是爲了元帝寶藏。畢竟,以普濟大師的年齡看來,他可是這普天之下最有可能是守護八將之後的人了。”
“……”顧瑾汐聞言,頓時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普濟大師她是見過的,如同傳聞般的方外高人,所住之處不過最平常的草廬佛堂。閉上眼,似乎還能夠回想起當時的場景。
茶香嫋嫋,南音渺渺,合着悠長浩遠的梵音。身着明黃袈裟的老者,雖然髮鬚皆白,可那雙炯炯有神的眸卻帶着看透世事的洞明,眉目溫和,嗓音沉朗,張口閉口皆是佛偈;那樣的一位世外高人,就連道場所在之地的空氣都好似透着無盡的禪意,他真的會是守護八將之後?
如果真的如同他們猜測般,普濟大師隱居丹青山並未爲了尋找什麼所謂的有緣人而是爲了守護元帝寶藏,努力地迴響着當時所見到的地方,木屋草房,蒲團暗香,光是想着,顧瑾汐就不由得低下頭,輕笑一聲搖了搖頭。
顧子騫瞧着這樣的顧瑾汐,原本就皺緊的眉頭此刻顯得越發的緊了,“妹妹,你……”
“就算普濟大師真的如你們所言一般是守護八將之後,那丹青山別院也不可能是元帝寶藏所在之地。”顧瑾汐垂眸凝着自己腕兒間怎麼都取不下來的清淨琉璃珠,光是輕輕撫着,就讓人感受到無盡的涼意,但卻並不讓人覺得難受。
對於顧瑾汐的話,謝逸和顧子騫都沒有意外,雖然顧瑾汐從來沒有如同現在這般直言不諱,但他們其實早就明白,當初顧瑾汐被柳曼婷推下懸崖之後被普濟大師所救的事實。
謝逸低下頭,淡淡的笑着,“元帝寶藏到底在哪裡我們並不在乎,但只要有普濟大師在就足夠了。”有了這個由頭,不怕秦氏皇族的人不上當。
“……”顧瑾汐聞言,眉宇微微顰蹙着,“那你們可設計好機關了?元帝寶藏,想要得到可不能沒有一點兒難度。”
顧子騫聞言點了點頭,“在丹青山上一處墓穴,不知道是哪一任帝王留下的,我們已經進去看過了,保存非常完整,金碧輝煌,恢弘大氣,應該能夠糊弄過去。咱們只需要涉及一下機關,到時候務必將那個人留在那裡就行。”
“如果那個人不親自去呢?”顧瑾汐有些擔憂。
“要知道涉及到長生不老藥,那個人不會假於他人之手的。”對這一點謝逸非常的自信,人性都是自私的。
顧瑾汐眉宇始終微微顰蹙着,開口還想再說點兒什麼,可是半夏卻已經帶着人佈置好了午膳,眼瞧着日上中天,自己的肚子也早就唱起了空城計,一行三人非常默契地閉了嘴;半夏攙扶着顧瑾汐,顧子騫推着謝逸的輪椅。
“好久沒有嚐到過半夏的手藝了,這嫩豆腐果然不錯。”顧子騫可是非常不客氣的。
半夏低着頭,沒好氣地瞪了顧子騫一眼,給顧瑾汐盛了一碗湯,“小姐您已經好久沒有進食了,先用點湯,也不要吃得太多了。”
“行了,管家婆。”顧瑾汐只覺得有些無可奈何,轉頭瞧着侯在門邊以半夏、青黛爲首的四個丫鬟,淡淡道,“好了,你們都不用在這裡服侍,都下去吧。”
“是!”
謝逸臉上的笑意始終未褪,看着半夏和青黛離開的方向。
“我瞧着半夏對楊帆有些特別,不過楊帆跟在秦睿身邊,我知道他們做的事情定然都不簡單,你們覺得呢?”顧瑾汐咬着筷子,“等顧家、謝家的事情都了了,我想給她們兩個都找個人家。”畢竟她們的年紀都不小了。
顧子騫轉頭看着顧瑾汐,“那妹妹你呢?真的註定了是秦睿嗎?”如果自己的妹妹認定了秦睿,那半夏看中楊帆也是極好的,這個丫頭將顧瑾汐當成自己的命根子,換了旁人怕是她也不會應的,倒是楊帆嫁過去還能照顧顧瑾汐,他們也能放心些。
“我跟秦睿,怕是沒有那麼簡單。”顧瑾汐嘴角微微勾着低下頭,調羹攪拌着碗裡的湯,視線在顧子騫和謝逸身上不斷的掃來掃去,“其實你們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我不是不知道,如果秦睿真的想要那個位置,我並不反對。”
至少秦睿上位,不會刻意針對他們顧謝兩家;以他的能力和手段,足以將整個西楚打理得僅僅有條,只是前生她已經看清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她是不可能進宮爲後,更不可能甘願成爲籠中鳥的。
謝逸低下頭,吃飯的手頓時僵硬了下,放下筷子擡起頭,“那汐兒你的意思是……”
“秦睿對我或許是有幾分真感情,但這感情有多少不好說。”前世今生兩世爲人,說起感情,顧瑾汐落落大方,並沒有其他閨閣女子的矯揉造作;她嘴角微微勾着,帶着清淺的笑意,“那個位置太誘人,我自認沒有讓他爲了我廢棄後宮的能力,所以我會選擇退出。”
聽着她這樣說,顧子騫和謝逸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他們原以爲,就算顧瑾汐平日裡表現得再成熟,再沉穩,面對感情的時候總是沒有理智的,畢竟感情這種東西,半點兒由不得人。可是他們誰都沒有想到,她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顧瑾汐低下頭,“你們也別把我看得太高,我只是純粹不想讓自己以後後悔罷了。自古宮闈便是女子的墳墓,那裡的陰謀算計,不比其他地方來的少。與其將自己禁錮,不如放手還自己自由,如此,大家都好,不是嗎?”說完,剛喝了兩口湯,可看着仍舊深凝着她的兩個人,顧瑾汐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放下調羹,非常認真地看着兩個人,“我是人,不是神,只是我比旁人要理智,我明白怎麼樣才能讓自己受到最少的傷害,怎麼樣才能對自己更有利而已。如果真的得不到一心一意的感情,那……我寧願不要。”
“……”顧子騫聞言,心不禁被震撼了,雖然他一直以來都叫囂着自己的寶貝妹妹一定要是最好的,但是卻從來不認爲這個天下的男人能夠做到一生一世一雙人。對蘇怡專情入顧淮,後宅不也有三五個妾室嗎?
謝逸同樣震驚,一生一世一雙人,除了他們謝家,歷代祖訓如此,就真的沒有發現涼都其他的男子能夠做到這一點了。
“好了快吃飯吧,說這些做什麼,待我及笄還有三年,誰知道到時候又是怎樣的一副光景。”顧瑾汐沒好氣地瞪了兩人一眼,然後低下頭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