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若是不放呢?”
低沉的語氣,幽深的眸底,慵懶的神色,透着三分清冽,七分高雅;分明美得讓人窒息,可身上卻散發着讓人恐懼的氣息。
顧瑾汐艱難的吞了口唾沫,腦子昏昏沉沉,身上更是痠痛得厲害,看着這樣的黑衣男子,直到眸底再沒有絲毫的波動,“王爺當我是什麼?瓊華樓賣笑爲生的妓子嗎?”
“……”
黑衣男子頓時沉默了,這樣的顧瑾汐,讓他心疼得無以復加,每一字每一句都好像尖刀狠狠地刺入他的心臟,“不許,我不許你這麼說!”
可顧瑾汐卻好似無從察覺般,面無表情,語氣更是古井無波,“你有什麼資格?”
曾經害得她家破人亡,曾經害她不得不揹負顧蘇兩家數百條人命的罪魁禍首;與柳姨娘勾結,害她聲名狼藉,害她像個傻子般被耍得團團轉,被人賣了還要感恩戴德?
“……”
黑衣男子嚅了嚅脣,卻到底沒再說出話來。
“滾。”
顧瑾汐壓低嗓音,厲喝出聲。
“……汐兒,我……”黑衣男子深吸口氣,似乎總算心緒平靜了些,、雖然非常好奇,爲什麼他總能感覺到顧瑾汐對他的敵意,那種好似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涼,不死不罷休的恨,這樣的她,讓他覺得胸口好似開了個洞般,疼,痛,卻偏偏又帶着失去的恐懼。
“別這麼叫我。”
顧瑾汐猛的擡起頭,怔怔的看着他,冷冷道,“我嫌惡心。”
“……”
黑衣男子沉默了,陡然像是想到什麼般,起身,身形踉蹌,“那,你好好休息,改日我再來看你。”
“不用了。”顧瑾汐語氣冷厲。
再見時,便是不死不休的仇敵;如果可以,她恨不能此刻手上有把尖刀狠狠地刺入他的心臟,這樣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了結了,前世,今生,顧蘇兩家;她欠下的,他欠下的,就都可以償還了。
然黑衣男子卻像是沒有聽見般,臨走前只扔下一句,“照顧好自己。”
語氣淡淡的,卻幾乎是他們之間最平靜的話。
看着黑衣男子離開的背影,顧瑾汐睫毛微微扇了扇,掩去眸底晦暗幽深片片;從最初的相遇,他清冷無話,卻慵懶隨性;說話做事好似對什麼都不在乎,可偏偏又有這股子執拗;她以爲他們是同一種人,她以爲他們有共同的仇人。後來,慢慢的,總是出現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可偏偏卻又不斷以那種方式來羞辱她,她便明白,有些事情,只怪她自己太當真;旁人或許只當做玩笑,或許只當做漫漫人生中的調劑如此而已。
來無影,去無蹤。
甚至連葉貞娘和葉岸都無法察覺到他的來去,是不是在他眼中,她就是那隻跳樑小醜;絞盡腦汁毀了柳姨娘和顧瑾瀾可在他眼中,那不過是兩顆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
猛然,一股涼意浮上心頭。
如果當真是那樣,他能夠這樣來無影去無蹤,甚至連自己平日的言行都調查得一清二楚,那自己的所作所爲他怕是早就明瞭,妄圖拉下顧蘇兩家,他難道會如此輕易放手?沒有了柳姨娘和顧瑾瀾,他難道不會有後招?
那如今整個顧國公府最後可能是他手中棋子的人到底是誰?
秋姨娘,顧瑾玉……孟姨娘,顧瑾香……
交易,玉笙居的秘密,難道是她?
……
慕汐閣,客房中。
天色已經越發的暗了,蘇岑剛打發走了趣兒躺下來,忽然整個人被人牽制住,捂着口。
“被動,不然我殺了你。”耳畔是道女子的聲音,宛若千年寒冰般;說着,被鉗制着的脖頸處,寒光森森;蘇岑連連應聲卻不敢點頭,生怕自己亂動,就一命嗚呼了。
身後的女子剛放開蘇岑,蘇岑正準備大叫,忽然就發現自己怎麼都發不出聲音來。她雙眼死死地瞪着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黑衣女子,她帶着冪離,讓人看不清楚她的長相。
“你到底是誰?”蘇岑以眼光問道。
女子動作優雅地側身往軟榻上一坐,似乎還帶着輕笑,“本姑娘今兒來是爲了給你送個消息,當然也做一樁交易。”
“……”蘇岑雙眸圓瞪靜靜的看着她。
“你可以選擇做或者不做,當然你不做本姑娘可以選擇別人,但是你甘心嗎?”那黑衣女子輕笑着,語氣似乎帶着幾分蠱惑的味道,“被人如此的羞辱,你甘心嗎?我知道你看上了楚凌陽。”
蘇岑聞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處,“告訴你,惜柔公主乃楚凌陽生母的姐姐。這個消息當做本姑娘送你的,你做是不做?”
“爲什麼?”蘇岑顰眉蹙頞,眼底帶着濃濃的疑惑。
“你只需要知道,顧國公府是本姑娘的仇人就可以了。”女子說着,語氣中似乎帶着濃濃的恨意,擡手取了枚蜜餞彈指間蘇岑只覺得自己身上某處被打中好似能說出話來了,“你到底是誰?”
“你只告訴本姑娘做不做就可以了。”黑衣女子輕笑一聲,似乎沒有任何逼迫的意思。
蘇岑低下頭,心中天人交戰。
“欠顧瑾汐的錢本姑娘可以幫你還上。”黑衣女子再次拋出個誘餌,“當然,這是本姑娘給你報酬的一部分。”
不得不說蘇岑的確是動心了。
“好,我做。”
答案在黑衣女子的預料之中,“你不會後悔的。”
“需要我爲你做什麼?”蘇岑看向黑衣女子,她既然有這樣的手段,不動聲色的潛入自己的房間,自然也能夠在整個顧國公府如入無人之境,可爲什麼偏偏要招上自己。
黑衣女子低下頭,輕笑一聲,“你不傻,但卻敗在太魯莽。”
蘇岑,“……”
“這上面的消息,你按照本姑娘說的告訴惜柔公主,至於剩下的該怎麼做,不用本姑娘教你吧?”黑衣女子指尖飛快的多出一封信箋,彈指信箋落在蘇岑的掌心。
蘇岑打開瀏覽,一目十行,越看越是觸目驚心,“這,姑娘……”
“到時候將玉佩拿給柳靜雅,不怕她不就範!”
“什麼玉佩?”蘇岑低頭,卻只見在那信箋的信封內,還有一枚小巧玲瓏上面刻着精緻紋路的玉佩,比起別的玉佩更小卻更精緻,光是看着她眼底不由得露出片刻的貪婪。
黑衣女子臉上露出一抹不屑嘲諷的輕笑,“告訴柳靜雅,她欠下的,總是要還回來的。”
“可……”蘇岑有些不解。
“這可是威脅柳靜雅的信物,你最好別輕易交付出去。”暗中觀察許久,對蘇岑也還算了解,想着,她開口提醒道。
蘇岑點點頭,“是,我明白了。你需要我幫你做什麼?”
“需要的時候,我自會找你的!”黑衣女子的嗓音驟然變得飄渺。
蘇岑聽了猛的擡起頭,可房間哪裡還有什麼黑衣女子的影兒,如果不是手上那封信箋,若不是那精緻、晶瑩剔透的小巧玉佩,怕連她自己都會以爲這一切不過是場夢。
顧國公竟然不是顧老夫人的親生兒子?這,未免也太不可思議了,柳姨娘是顧老夫人的親生女兒,那也就可以解釋爲什麼顧老夫人偏疼柳姨娘和顧瑾瀾了;蘇岑不笨,很快就根據信箋上的寥寥數語腦補出了整件事情的真相,所以這纔是顧家最大的秘密。
玉佩,這枚玉佩怕就是其中的關鍵了。
想到這裡,蘇岑的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快意。
蘇怡……顧瑾汐……
哼,這次看看沒有了顧國公府,你們還能拿什麼跟我鬥!
將信箋細細收好,想了想不安心,將信箋徹底燒了,她這才總算是放下心來;喚來趣兒給她細心的梳妝打扮了一番,這纔出現在惜柔公主的房間裡。
惜柔公主面色難看到了極致,擡手狠狠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這是什麼破地方?”
“公主息怒。”宮女翠枝低着頭。
“息怒,息怒,你讓本公主怎麼息怒。”惜柔公主從來都不是好相與的角色,身爲她的貼身宮女翠枝更是早就明白她的秉性,頓時低着頭,“奴婢瞧着住在這裡也並非沒有好處,顧國公不也要在這裡住上半個月,公主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
惜柔聞言,頓時眸色閃了閃,“嗯?”
“奴婢剛瞧着顧老夫人對顧蘇氏也不甚滿意,剛纔您瞧着顧家小姐染了天花也沒見顧老夫人有多擔憂。”翠枝左右瞧了瞧壓低嗓音道,“傳聞顧老夫人偏疼柳姨娘和府上的庶五小姐,可偏偏柳姨娘犯了事兒被顧小姐弄到天牢裡後來病死了,五小姐也未婚先孕鬧出了醜聞,算是徹底毀了。自從那之後,顧老夫人和顧小姐之間的關係可就……”
惜柔聽了,眉梢頓時揚了揚,“竟然還有這種事情?”
“往常奴婢曾給公主說起過,不過公主您不愛聽。”翠枝表情有些訕訕的。
“繼續說。”難得的惜柔沒有生氣。
翠枝低下頭,“您如果真的想嫁給顧國公,其實也並不是沒有辦法。顧國公與那顧蘇氏雖然感情甚篤,但對顧老夫人卻是非常孝順的,如果您能抓住顧老夫人的心。”
“那本公主要怎麼做?”惜柔緊緊地抓着翠枝的手。
翠枝低首垂眸,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詭異,“這個……”
“咚,咚咚——”
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話正說到關鍵時刻被人打斷,惜柔公主面色難看得厲害,翠枝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趕緊應聲道,“誰啊,就來。”
“是我,蘇岑。”
身着寬大卻合身的錦服華袍,立在門口朝着惜柔公主盈盈淺笑。
惜柔公主頓時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原來是蘇姑娘,你不在房間帶着,跑本公主這裡做什麼?”
“早就聽聞惜柔公主的大名好不容易見到了,所以特來拜訪。”蘇岑並不惱反而盈盈淺笑着,她想得很清楚,想要報復蘇怡和顧瑾汐,最快的方法便是讓惜柔公主插入顧淮和蘇怡之間。結合那黑衣女子的話,這樣她還能討好惜柔,打聽楚凌陽的事情,可不就是一箭雙鵰的事情麼。想着,她嘴角微微揚起,笑意越來越深,“公主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惜柔面色很是難看,不過到底生在皇家,素來的教養讓她做不出攆人的事情,“進來吧。”
“蘇小姐,請。”翠枝趕緊做了個請的姿勢。
“到底有什麼事情?”惜柔公主是活了多少年的人,幾乎只是一眼就看穿了蘇岑的想法,什麼久仰大名,她一個寡居十年的公主有什麼好仰慕的。
蘇岑也並不惱,“蘇岑有件事情想跟公主單獨談談,不知公主可否屏退左右?”
“這……”翠枝低着頭,壓低嗓音道,“公主!”
“不妨,翠枝跟了我幾十年。”惜柔公主的意思很明白,她擡起頭看着蘇岑,“蘇姑娘有什麼事情,現在可以說了吧?”
蘇岑有些猶豫,不過想着還是開口道,“小女子想跟公主做個交易。”
“哦?”惜柔公主嘴角微微揚起,看着蘇岑眼底似乎還帶着不屑。
蘇岑雖然懊惱,可想到自己還要靠她才能如願以償,只能生生忍了下來,“小女子知道惜柔公主心悅顧國公。”
“那又如何?”惜柔公主竟是絲毫不避諱。
“我知道一個秘密,可以幫公主心願得償。”蘇岑低下頭壓低嗓音道,“但條件是,公主幫我得到楚凌陽。”
惜柔頓時眸色一沉,“你想嫁給凌陽?”
“小女子仰慕楚家主已久。”蘇岑頓時做出一副小女兒嬌態。
“凌陽的婚事我可做不了主。”惜柔語氣冷冷的。
“公主可以聽蘇岑說完再做決定。”蘇岑低下頭,“無論怎樣,楚家主得喚公主一聲大姨,不是嗎?”
惜柔,“……”
“剛纔在門外的時候,無意聽到公主和翠枝姑娘的談話。”蘇岑張口,開門見山;惜柔和翠枝兩人的面色頓時變了變。
蘇岑卻是輕笑着,“公主別緊張,我只是想告訴你,就算你討好了顧老夫人,抓住了顧老夫人的心那也是沒用的。”
“哦?”惜柔公主的面色變了變。
“如果是在月前你們來,姑父對顧老夫人的確是孝順有加,對她的話也是要聽的。”蘇岑低下頭,“但卻不是現在。”
惜柔面帶不解,“爲什麼?”
“因爲如今的姑父對顧老夫人可沒有那麼深的感情了,現在也不過維持着表面上的關係罷了。”蘇岑淡淡的笑着,“不過我知道一個秘密,可以讓顧老夫人站在你這邊,縱然姑父對顧老夫人的感情不在,不過有了顧老夫人的幫忙,你想要嫁入顧國公府的阻力會小很多。”
惜柔眉梢揚了揚,“那我又怎麼知道你是不是騙我的;更何況,阻力只是會小卻並不是沒有,不是嗎?”
“蘇岑可不敢拿這些事情開玩笑。”蘇岑淡淡的笑着,“顧老夫人至少還算是說得上話的人,相信公主知道該怎麼選擇。”
“說說。”惜柔揚眉。
房間內,惜柔聽着蘇岑平靜的敘述,聲音越來越輕,房間越來越靜,氣氛也越來越詭異,到了最後竟是連衆人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你此話當真?”惜柔艱難的開口道。
蘇岑點頭,“信與不信就端看公主自己了,蘇岑言盡於此。”
“你就不怕我知道了秘密卻不幫你?”對蘇岑,惜柔倒是有些好奇了。
“有些事情來日方長,更何況蘇岑相信惜柔公主是說話算話的人。”蘇岑低下頭,“時間不早了,公主早點休息,蘇岑就不打擾了。”
“翠枝,送客!”惜柔公主沉默了下來。
送走蘇岑之後,惜柔公主陷入了深深的思索當中。
“翠枝,你覺得那蘇岑的話有幾分可信?”惜柔輕輕地抿着脣。
翠枝低着頭,眼神似乎還帶着些許的疑惑;良久才清明過來,“其實奴婢覺得,顧國公與顧蘇氏感情甚篤,如果公主真的非顧國公不可,不如直接生米煮成熟飯來得容易些。”
“你渾說什麼。”惜柔聞言,面色頓時就難看了。
“公主息怒。”翠枝頓時低下頭去,掩去眼底飛閃的精光。
看着立在旁邊低着頭,一副戰戰兢兢模樣的翠枝,惜柔抿了抿脣,“本宮渴了。”
翠枝趕緊給惜柔倒了杯茶遞過去,“公主請。”
“嗯。”
惜柔接過茶杯心裡卻是狠狠地腹誹着這翠枝怎麼這麼沒有眼力價,難道就看不出來自己很想聽後面的結果,“生米煮成熟飯可沒那麼容易,本公主身份尊貴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情。”
“……”
翠枝頓時有些疑惑,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低着頭,“奴婢原想着顧國公對顧老夫人孝順非常,只要抓住顧老夫人的心,憑您的身份,嫁入顧國公府做正妻綽綽有餘,可如今顧老夫人和顧國公的關係卻……難道當初顧國公之所以會跟顧蘇氏私奔,因爲他們都是被收養的,同病相連?”
“真是想不到顧國公府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惜柔公主垂下眼瞼,飛快地在眼底謀算着;不過她很快就反應過來擡起頭,“不過萬一那蘇岑是騙本宮的怎麼辦?”
到時候,得罪了顧老夫人又得不到顧淮的喜歡,那她可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翠枝低着頭,“奴婢覺得蘇小姐說的是真的。”
“哦?”惜柔頓時直勾勾地盯着翠枝,眼神灼灼。
翠枝頓時脊背僵直,身子微微僵了僵,“公主您難道忘了,國主的髮妻曾育有一子,後被姜安人買通宮女狸貓換太子,這麼多年皇子都沒有尋到;奴婢曾隱隱聽說,抱走皇子的宮女曾在西楚涼都出現過,順便就聽說了些涼都的傳聞,當時顧家處在風口浪尖,所以就……”
“可本宮怎麼從未聽皇兄提起過?”惜柔公主語帶疑惑。
“這些也都是宮裡的謠傳罷了。”翠枝打着哈哈。
惜柔卻是壓低嗓音輕喝一聲,“翠枝!”
“奴婢在。”翠枝聞言趕緊跪倒在地,“公主息怒。”
“老實交代,這些事你是怎麼知道的?”惜柔面色難看到了極點,“說,是不是顧瑾汐買通了你,好讓本公主惹顧國公的厭?”
翠枝不斷的搖頭,“公主息怒,公主明鑑。就算給奴婢一萬個膽子,奴婢也不敢欺瞞公主您啊。”
“當真沒有?”惜柔仍舊好奇。
“沒有。”翠枝低下頭。
“那你怎麼如此肯定顧國公不是顧老夫人親生的?”惜柔瞧着翠枝與往日有些不同,頓時起了追根究底的心思,常年跟在自己身邊服侍,哪有那麼多時間去聽宮裡那些長舌婦瞎叨叨,這翠枝肯定有鬼。
翠枝低頭不語,“……”
“不說是不是?”惜柔冷聲,眸色也頓時泛着冷光,“本宮還不信就治不了你了。”
“不,公主饒命,我說,我說。”
響起翠雲、翠姍接二連三從惜柔公主身邊消失,翠枝不由得狠狠地打了個寒顫,她艱難的吞了口唾沫低着頭道,“是,是前兒楚家主身邊的小廝說漏了嘴。”
惜柔公主雙眼微微眯着,語氣有些狐疑,“那你之前怎麼不說?”
翠枝低着頭,“這,奴婢只以爲他是隨口說說的,畢竟楚家的消息可都是非常保密的,奴婢也不知道他說的竟然是真的。”
“你確定消息可靠?”惜柔再次確定道。
“奴婢確定。”
畢竟夏涼國赫赫有名的楚家,可是有江湖百曉生的稱號;所有的事情只要你出得起價錢,他們就能查得出來,當然越是神秘,越是古老,越是難查的,這代價自然就越大。國主哥哥會讓楚家幫忙查當年失蹤皇子的消息也是情理之中,至於那些個嘴碎的說出的傳聞,那就沒有什麼好擔憂的了。
想到這裡,惜柔頓時就笑了,“好!”
只要拿着這個把柄,她不愁顧老夫人不就範,可就算如此,得不到顧淮的心又有什麼用,不,她得好好謀劃謀劃,蘇怡纔是她嫁給顧淮,入主國公府的最大阻礙。既然如此……
顧老夫人正懶懶地靠在軟榻上,心裡火急火燎的,住在慕汐閣總讓她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舒坦,“來人吶,我要沐浴更衣。”
“老夫人您先忍忍,這小廚房燒水慢。”廖嬤嬤立在顧老夫人身後,手上的蒲扇不斷的晃動着,可顧老夫人心頭煩躁,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到底怎麼回事,怎麼這麼慢?”
廖嬤嬤有些無奈了,“這畢竟是小廚房,不必大廚房人手多,鍋爐也多。”
“我看那顧瑾汐就是故意的。”
顧老夫人惡狠狠地說了句,“真是個下賤的胚子,竟然染上了天花還能順利的活下來,當真是註定了爛賤命。”
“老夫人您就少說兩句吧。”廖嬤嬤頓時神色緊張,扒着窗櫺四下看了看確定沒有人之後懸在嗓子眼兒的心這才總算是沉了下去,“咱們現在可是在慕汐閣。”
那樣的話如果讓汐小姐或者老爺聽見了,怕又會惹來麻煩;如今老爺對老夫人已經夠冷淡的了,如果惹了老爺的反感,就更得不償失了。當年她們所做的那些安排不就都白費了嗎?
顧老夫人似乎也意識到這一層,悶悶的輕哼一聲。
“其實老奴瞧着,汐小姐現在這般未必沒有好處。”廖嬤嬤眼珠子轉得飛快。
顧老夫人眉頭緊皺帶着不解,“嗯?此話怎講?”
“老奴瞧着睿王對汐小姐並不是毫無情誼,對這門婚事看樣子也是滿意的。”廖嬤嬤開口解釋着。
顧老夫人卻越發的不滿,“哼,跟她娘一樣,素來會招蜂引蝶的。”
“老夫人,您聽老奴說完。”廖嬤嬤說着,瞧着四下無人,趕緊壓低嗓音,“如今瀾小姐的模樣瞧着想要嫁人怕是艱難了,要是做妾您定然不願意,但若是正妻,怕也是沒人願意的,倒不如……”後面她貼身在顧老夫人的耳邊說了幾句什麼。
顧老夫人的面色先是難看,隨即眸色亮了亮,到最後一直緊皺的眉頭驟然散開,渾濁的眼底竟然泛着精光,“哦?這樣沒問題嗎?”
那秦睿雖然是個病秧子,可看起來卻不是好相與的;就像今天在御花園中,竟然當衆讓人扒了蘇岑的衣服,絲毫不管人家可是個雲英未嫁的黃花大閨女。
“反正到時候生米煮成了熟飯,拜過天地,可就不像七皇子那般想不承認就不承認的。”廖嬤嬤眼底飛快的劃過一道什麼,但很快就恢復如常,“到時候,就算睿王發現了什麼又如何,難道能不承認嗎?”
顧老夫人還是有些擔憂,“可……”
“老夫人您到底在擔心什麼?”廖嬤嬤不解,語氣也不由得有些沉,“難道您真的要讓瀾小姐一輩子呆在蘭馨閣不出來嗎?她還那麼年輕,她的一輩子還那麼長,更何況,瀾小姐變成現在這樣的模樣,老爺和汐小姐難道就沒有責任了嗎?”
“太后娘娘那邊到時候怕是不好交代。”顧老夫人到底是太長公主之女,對皇家瞭解得比旁人更深,“瀾兒的身份本就尷尬,現在這樣的情況便是做侍妾都嫌……做正妃怕是……”
廖嬤嬤頓時眉頭緊皺,在西楚只有明媒正娶的髮妻纔有資格拜天地的;換而言之,拜天地意味着昭告天地;如果讓顧瑾瀾代替顧瑾汐嫁過去,到時候被發現了,怕是他們應付不來睿王和蕭太后的怒火。
“您在擔心什麼?”
“哎。”顧老夫人沉沉地嘆口氣。
“到時候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您瞧,明明知道汐小姐得了天花,可睿王卻仍舊執意要來探望,這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廖嬤嬤苦口婆心地安撫着顧老夫人,“只要睿王對汐小姐有感情,他就不會真正的跟我們顧國公府鬧起來,只要他不追究,太后娘娘那邊就算生氣也不過是短時間的。”
顧老夫人搖搖頭,“這件事情讓我好好考慮考慮。”
“好吧。”廖嬤嬤見說不動顧老夫人只能訕訕的放棄。
“咚,咚咚——”
猛然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顧老夫人眸色閃了閃。
“誰啊。”廖嬤嬤趕緊應聲道。
“是我。”惜柔公主的聲音,嗲聲嗲氣顯得有些矯情,就算只聽過一次都能很清晰的分辨出來。
廖嬤嬤趕緊過去開門,“惜柔公主,您怎麼來了?”
“老夫人呢,可是已經睡下了?”門口惜柔的聲音明顯的降了幾分,臉上仍舊是微微笑着,可那樣的笑意落在廖嬤嬤的眼中,卻怎麼看怎麼有三分挑釁的味道。
顧老夫人聞言,心底疑惑非常,眉頭緊皺;不知道爲什麼自從到了慕汐閣之後,她這心就一直緊緊的懸着,好似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般,可又不知道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難道與惜柔公主有關?這般想着,卻趕緊起身到了門口。
“原來是夏涼的惜柔公主,快請。”
惜柔見狀,臉上仍舊笑着,可眸色卻越發的黯然只是在漆黑的夜幕中,看不出來;可顧老夫人卻能很明顯的察覺到惜柔此來,怕是不善。
“都已經這麼晚了,不知惜柔公主尋老身有何要事?”
“本宮瞧着老夫人精神矍鑠,身子硬朗;這走出去若是旁人不說,怕都以爲跟蘇氏是姐妹呢。”惜柔公主低頭輕聲笑道,“本宮初來乍到,又發生這樣的事情,委實有些不太習慣。若當真要說起來,今兒倒是惜柔連累了各位。”
畢竟從最初是她鬧着要來探望顧瑾汐的,雖然也有後面蘇岑的添油加醋,可誰能想到顧瑾汐竟然會患上那要命的天花。
顧老夫人垂下眼瞼,眸色沉了沉,再擡起頭卻染上了三分安撫的笑意,“惜柔公主別想太多了,汐兒註定命中有此劫難,只是讓兩位公主將就這偏僻客房,委實抱歉。”
“老夫人太客氣了。”惜柔公主微笑道,轉頭瞧着正準備泡茶的廖嬤嬤道,“晚膳吃得很少,本宮有些餓了,不知道能不能讓這位嬤嬤去廚房幫忙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吃的?”
“這……”廖嬤嬤聞言頓時心裡咯噔一下,轉頭看着顧老夫人。
顧老夫人低下頭,眸色越發的幽深晦暗,深吸口氣,“呵呵,也好。廖嬤嬤你就去廚房看看吧。”說着再擡起頭看向惜柔公主,“只是這院子裡的廚房比不得府上的大廚房,人手少不說,鍋爐都小,可能要勞公主等上些許時間了。”
“不妨事。”惜柔公主低下頭,心道等得越久越好。
“那老奴先告退了。”廖嬤嬤低頭恭謹地退出房間。
“嘎——吱。”
木門輕輕的打開,復又闔上。
惜柔公主從始至終都看着顧老夫人,臉上還帶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惜柔公主這般看着老身做什麼?”顧老夫人捧着茶杯,撥了撥浮在上面的茶葉還沒來得及入口,就感受到那兩道灼熱的視線。
惜柔公主只是笑笑卻並不答話。只是她身邊的翠枝卻起身朝着門外走去。
半晌。
“惜柔公主今日來,是有話要說吧。”
瞧着翠枝離開,整個房間內就只剩下她們兩人之後,顧老夫人這才擡起頭,輕笑一聲,“公主如果有什麼話直接吩咐就是了。”
“老夫人智慧無雙,想來應該明白惜柔此來的目的。”惜柔公主捧着茶杯,低頭輕輕抿一口茶,不得不說雖然顧瑾汐害他們滯留慕汐閣,但慕汐閣的擺件佈設卻都是一等一的,除開她的主臥,就連客房的佈置都非常的精緻。
視線落在旁邊那精巧的紅漆楠木雕團福紋的椅背,精緻古樸,華麗卻不失大氣;這顧國公府怕是也不如表面上那般清貧簡單的。
怪不得……
“阿淮和蘇怡的感情,不是旁人能插足的。”顧老夫人突然閉上眼深吸口氣,“老身連自己的侄女都已經賠上了,公主若要執意如此,老身也無能爲力。”
“呵呵……”
惜柔公主不怒反笑,“顧國公與蘇氏的感情的確非同一般。”
光看如今顧國公府所有的男丁皆出自蘇氏腹中,雖然也曾有三個庶女,但如今毀的毀,就算都活着也都如廢人一般,那唯一完好無損的庶女卻是個上不得檯面的;退一萬步,就算都完好就如何,難道還能指望庶女光耀門楣不成?
“公主明白就好。”
以爲惜柔公主想通了,顧老夫人一直懸着的心也總算是放了下來。
“可是……”
她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聽到惜柔公主後面尾音微揚的語調,視線看向她帶着濃濃的戲謔還有淡淡的嘲諷,“柳姨娘真的是顧老夫人的侄女?”
“自,自然。”
顧老夫人險些捧不住茶杯,身子微微顫抖着,低下頭不着痕跡艱難的吞了口唾沫,強迫自己靜下心來,不,不可能的。當年的事情處理的那麼徹底,那麼隱蔽,不可能會有人知道的;難道是廖嬤嬤出賣了她?不應該的!
“呵呵,顧老夫人,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
惜柔公主臉上仍舊帶着意味深長的笑意,瞧着她,終於按捺不住選擇了攤牌,“柳紅豔根本不是你的什麼侄女,而是你的親生女兒吧。”
“轟——”
“哐當——”
顧老夫人頓時心猛的懸起,雙目圓瞪,張口驚恐道,“誰?”
“翠枝?”惜柔公主此刻面色也非常的難看。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因爲知道的人不多,如果知道的人太多了,那也就不是秘密了,她可還靠着這件事順利的入主顧國公府呢。
“是老奴。”廖嬤嬤明顯心緒不平的聲音。
“奴婢在。”翠枝的聲音似乎還帶着吃痛。
顧老夫人和惜柔公主同時起身,走到門口卻只看見翠枝和廖嬤嬤撞在一起,托盤上的碗碟、糕點撒了一地。
“到底怎麼回事?”顧老夫人面色難看,語帶不善。
“老夫人息怒,是老奴剛纔沒有看道,撞上了翠枝姑娘。”廖嬤嬤低着頭趕緊收拾地上的狼藉殘渣。
惜柔公主眸色閃了閃,“果真如此?”
“是。”翠枝揉了揉自己剛被撞得生疼的額頭,脆生生道。
不知道爲什麼,顧老夫人瞧着廖嬤嬤陡然覺得有些不對,可到底哪裡不對,她又有些說不上來。那種感覺實在是……
“東西都灑了。”顧老夫人眸色暗了暗,“阿英你再去廚房備些。”
廖嬤嬤低下頭,眸色深沉,“是。”
“翠枝守好房門,不許任何人靠近半步。”惜柔公主面色難看到了極點。
翠枝趕緊應聲。
屋內。
顧老夫人和惜柔公主仍舊相對而坐,可彼此都低着頭,垂下眼瞼,看不清楚對方的臉,更猜不透對方的情緒。
“老夫人?”
終於還是惜柔公主按捺不住。
“不知公主從哪裡聽來的謠言。”顧老夫人閉上眼深吸口氣下定決心;顧家,顧國公府不能毀在她的手上,當年的事情就讓它塵歸塵,土歸土吧;想到這裡,她擡起頭,眼中帶着濃濃堅定色彩,“豔兒乃兄長遺腹子,兄嫂離世,我憐她孤苦所以收養,這是涼都城人衆所周知的事情。”
惜柔公主聽了卻是淡淡的笑,“連她孤苦,所以收養?”
“……”
“老夫人可真是大公無私啊。”惜柔輕笑着,語氣卻是帶着濃濃嘲諷的意味,“對待孤苦的侄女甚至堪比親女,倒是不見老夫人對顧國公、顧小姐這般疼愛過。”
顧老夫人的心懸了起來,嗓子眼兒像是被什麼給堵住了一般。
“想要證據?”惜柔公主看向顧老夫人,心中其實也有些打鼓,轉頭望着窗外,隱隱能夠看到翠枝那模糊的身影,她猛然靈光一閃,帶着十足的笑意,“老夫人也是活了幾十年的人了,見多識廣,想必定然知曉我夏涼楚家。”
“公主什麼意思,老身聽不懂。”顧老夫人面色閃了閃,夏涼楚家誰人不知?
“既然知道,那也當知,楚家可是號稱只有付不出的代價,沒有查不到的秘密。”惜柔公主輕聲笑着,“如今,我對顧國公仰慕非常,只想與他雙宿雙飛;至於老夫人,你若是識時務,本公主自然敬您是母親;不過若是您執意如此,那就別怪本公主翻臉無情!”
說到最後,惜柔的語氣不似平常的嗲聲嗲氣,而是帶着狠戾,眸色陰鷙。
顧老夫人的身子狠狠地顫了顫,艱難的吞了口唾沫,努力維持自己表面上的平靜,“公主多慮了,豔兒只是老身的侄女,這點柳家的家譜可以查到,至於公主後面說的,老身聽不懂。”
“誒。老夫人別急着做決定嘛。”
惜柔公主垂下眼瞼,她之所以搬出楚家是爲了威脅顧老夫人,實際上卻沒有任何的證據,到底是怪她魯莽了;蘇岑既然那麼肯定,那她會不會有什麼證據?
“老夫人最好仔細的考慮考慮,畢竟這顧國公府的百年基業,可都掌握在您的手中呢。”想着,惜柔公主輕笑着,“時辰不早,本宮也有些乏了。今兒發生這麼多的事情,想必老夫人也累得夠嗆,早些休息吧。惜柔改日再來與您說說話。”
顧老夫人面色難看,“那惜柔公主走好,恕不遠送。”
“嗯。”惜柔微微頷首。
從顧老夫人的房間回來。
翠枝瞧着惜柔公主那不太好看的臉色,“公主,難道那顧老夫人拒絕了?”
“那個老東西,哼!”惜柔公主的眸色陰鷙面帶扭曲,整個人身上都散發着懾人的涼意,“待本公主嫁入顧國公府以後……”
“待你嫁入顧國公府以後你想幹嘛?”猛然身後一道涼涼的嗓音響起。
惜柔公主猛的擡起頭,迎着翠枝剛點好的油燈燭火,卻只看到那張青春明媚猛然出現,她一直懸着的心猛然沉了下來,擡手捂着胸口,“茜月,這麼晚了你到我房間裡做什麼?”
“哼。”茜月公主輕哼,身着幹練精明的夏涼服侍,頭上頂着的花環上純金打造的金葉子在燭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本公主只是來提醒一下皇姑姑,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惜柔眸色頓時沉了下來,“本公主倒是沒忘,就怕有些人自己不知道身在何處。”
“你什麼意思?”茜月猛然擡起頭瞪着惜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