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鬆能勁在他自己的辦公室裡,像發現了獵物的狼,興奮地走來走去。是啊,他怎能不興奮呢?這些日子,他就像導演似的,忙着在導演一部大戲呢,一切都按照他的預想進行。他正想着再添一些柴禾,把火燒得更旺一些,誰知安達秋遠就給他報告了這樣兩件事情。真是天助我也,想不成功都不讓啊。如今他的寶貴女兒也安然無恙地回來了,他更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他美滋滋地想了一會兒,又把伊田土森叫過來,向他面授機宜。
此刻,由宏達央民駕駛的飛艇正往南面飛去。在他們的後面,三架B國情報局的飛艇不近不遠地跟着,後來增加到四架,後來又增加到五架。他們不知道其中一架是小碧駕駛着的,他們只是明白,他們是絕對甩不掉後面這些尾巴的。
然而更壞的情況出現了,前面也出現了飛艇。那些飛艇一發現他們,就散開來,排成一行迎了上來。宏達央民不待小玉吩咐,就掉轉機頭朝東飛去。這是往B國的腹地飛行,飛得時間越久,離他們的A國越遠。但這是他們唯一可去的方向。
“央民哥,找個地方下降吧。”小玉對宏達央民說。
宏達央民看着望不到邊的綠色,有些爲難地說:“可是你看,這正是樹林子的深處,即便不被B國抓住,我們自己也無法生存。”
他不明白小玉的意思,小玉要的就是樹林子。
“下降吧,下降後再說。”她說。
宏達央民不再多說了,尋了一個開闊處,降下了飛艇。門一開,小玉帶着幾個人出來,快步行走了一會兒,隱入到濃密的樹林子裡。等到安達秋元的飛艇降下來,他們早已不知去向。安達秋元等人不敢往濃密的樹林子裡追,他站在飛艇邊上,給屬下下達命令。
“所有的部隊和情報人員聽着,我是安達秋元,現在我下達命令,以我所在的地方爲圓心,立即向我靠攏,在距我十公里的地方形成散兵線,對樹林子展開搜捕。你們各自的方位是,A部隊,正東方向,B部隊,正北方向……”
他之所以確定以10公里爲最大半徑,是從他的所有人員部署到位需要的時間內,小玉小水他們能夠走出的最大距離爲準。而他所計算的最大距離的憑據,是以一個普通特工在這樣的環境之下所能走出的距離。他以爲這就足夠了,因爲那邊還有個嬌生慣養的女孩子哪。但是他忘記了一點,小水小玉在大裂谷生存了半年多時間,他們的野外生存能力早已不是普通特工所能比的。小碧正站在安達秋元的邊上,聽他下達命令,嘴角不覺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但她沒有說話。
小玉小水和宏達央民離開飛艇之後,就意識到離開飛艇所在地方的必要性,所以他們馬上朝着飛艇飛來的方向、也就是往北方向疾速行走。大半年在大裂谷風餐露宿吃得苦可不是白吃的,小水在前方開道,根本不在乎滿世界的藤蔓、雜草和棘荊,一邊清除一邊疾走,步履邁得飛快,小玉則緊跟其後,也是一步不拉。宏達央民這個高級特工如今在他們面前猶如小學生跟大人比賽似的,拼盡全身力氣,才勉強跟得上。而兩個機器人也得打起全部精神方能跟得上。宏達央民累得氣喘吁吁,看着小玉那雖然嬌小然而矯健的背影,既驚訝又欽佩。如此,當安達秋元的部隊和情報人員以將近兩個時辰時間部署到位時,他們早已不知去向。安達秋元按部就班,指揮部隊把直徑20公里的樹林子裡,像梳子似的密密梳了一遍之後,竟然什麼也沒有發現。
這時候,黃昏來臨,樹林子裡暮藹四垂,周圍的景緻一片朦朧。小水小玉他們玩命奔走,此時已經來到距離降下飛艇的地方30公里遠的地方。小水看見宏達央民已經累得虛脫了,才停下了腳步。一聽說可以休息了,機器人老三老四就像癱軟了似的倒在滿是枯葉的地面,宏達央民也顧不得自身形像,忙忙的靠着一棵大樹坐下了。小水取下自己背上的揹包,拿出一些壓縮食品,又擰開純淨水的瓶蓋,遞給宏達央民和小玉,三個人就着純淨水,邊吃邊商量着下一步怎麼走。商量的結果是朝東走。因爲只有往東,離開A國越遠,B國的警惕性就越低。而他們可以揪準機會找到一個碼頭乘上開往其他國家的船,再由第三國回到A國。另外一個決定是分成兩撥人馬走。宏達央民、機器人老三老四一撥,小水小玉兩個在一起。
對於這個決定,宏達央民心裡是不樂意的,但他還是同意了。他此趟過來的使命是兩個,一是帶路二是掩護。現在看來,帶路是用不着了,而掩護,看小水小玉的樣子,還需要他掩護嗎?
小玉對宏達央民說:“央民哥,你們回去,不要鑽樹林子,只管沿着道路走,只要不惹事,B國特工是不會抓你們的。你們找到一個碼頭之後,就可以回國了。”
宏達央民還沒有回答,老四不高興了:“你們倆是不是討厭我們跟着,擾了你們的好夢是不是?”
“老四,你再胡說八道,看我不揍你。”小玉舉起小手,做出要打老四的樣子。
“老四你想啊。”小水解釋說:“我們五個人在一起不是目標太大容易被發現嗎?分散開了目標就小多了。”
“那爲什麼不是你跟小玉分開偏偏讓我們分開?”老四仍然不服氣。
“這是因爲B國要抓的是我跟小玉,他們對你們是不會注意的,你們沒必要跟着我們擔驚受怕。”
“我們的任務是照顧你們,我們丟下你們自己走了,回去怎麼去見所長副所長他們呢?”老三還是有顧慮。
“你們放心,這是我們的決定,跟你們沒關係。再則,說實話,我們在B國的土地上,恐怕得一直藏在樹林子裡了。你們會受不了的。今天的事情不就是這樣嗎?”小玉笑着說。
這話倒是真的。老三老四不說了。而在整個對話過程,宏達央民一直閉嘴不說話。他能說什麼呢?自打小玉小水掉入大裂谷之後,他的心沒有一時一刻不在她身上,他焦慮、不安、痛苦,但所有這一切,他又只能壓在心裡,不敢向任何人吐露半句。因爲,小水小玉掉入大裂谷,研究所所有的人都把指責的目光指向他,認爲是他沒有履行好保護職責,他是罪魁禍首。只是由於吉登巴揚大度,說這不是他一個人的責任,是他們這些領導對B國窩藏禍心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而導致的。人們這才擺手。所以,此次他接受任務,心情是如何的喜悅。可是現在,他還沒爲她做什麼,卻又要離開,不論是爲公爲私,都是心有不甘啊。
晚上,一行人就在樹林子裡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來,就要分手了,宏達央民突然對小玉說了句:“要不要跟吉登所長通個話?”
小玉一下子就渾身戰慄起來。“行嗎,不會暴露目標嗎?”
“通話時間短一些,應該沒問題。另外,不要說出你現在的位置,也不要說下一步的行動方案。”宏達央民說着褪下自己的戒指,遞給小玉。小玉接過,一時心潮起伏,她的眼睛只管盯着握在手裡的戒指,整個人仍然輕輕地發抖。小水走近她,伸手攬過她的肩,讓她依偎在他的身上。她終於撥通了。
“父親,我是小玉。”她只喊了一聲就哽咽住了,眼淚嘩嘩嘩地流了一臉,身子抽搐不停,根本不能繼續說下去。小水把她攬得更緊了。幾個人都聽到了吉登巴揚呼喚小玉的聲音。
“小玉,小玉,我的孩子,你在哪裡?你都好嗎?”那種蒼老,那種心痛,那種牽掛,在略顯沙啞、微微顫抖的嗓音裡暴露無遺。
小玉仍然在哭泣,她說不出一句話。
“孩子,你別哭,你該笑啊,最困難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你表現得足夠堅強,父親很欣慰。只是父親要告訴你,世間萬物,唯有生命最爲寶貴,你,還有小水,一定要以保護自己的生命爲最高目標,遇事千萬不可勉強,如有必要,你們可以向B國自首。”吉登巴揚的聲音雖小但仍然清晰地在這片樹林子裡迴響。
站在小玉邊上的幾個人都驚住了,如木偶似的不動,他們都不明白吉登巴揚爲什麼要說這樣的話。
“父親,您爲什麼這樣說?您不相信女兒會成功回到您身邊嗎?”小玉驟然停止了哭泣,焦急地喊道。
“孩子,父親相信你,父親完全相信你。但是父親知道你現在所處環境的惡劣,父親不希望你以生命相搏,那沒必要,也不值得,你懂嗎?”
“父親——”小玉呼喊着,淚水再一次奔涌而出。
“孩子,你記住,你無論以什麼樣的方式回來,父親都會歡迎你,相信A國的全體百姓也會歡迎你。”
通話結束了,是吉登巴揚斷掉的。小玉撲進小水的懷裡,放聲痛哭。
安達秋元指揮着手下人馬,把他們所包圍的樹林鬧了個底朝天,但是卻連個人影都見不着。這即讓他着急又不解。這兩個小人兒,難道會上天遁地?遁入地下他們確實沒辦法,飛上天空他們也不怕,會照樣抓回來。他們究竟是怎麼逃脫的?此時小碧站在他身邊,一直瞅着他冷笑,卻不發一言,一副與己無關的模樣。這完全是看他的西洋鏡嘛。他知道她的鬼主意多,想向她討教,可是他的心理有障礙。儘管他不計較她先前劫了他的飛艇,又揣了他一腳,但直截了當地向她討主意,還很可能會被她拒絕,那豈不是太難堪嗎?他想了一想,有了主意。召集參加搜捕行動的各方面頭兒開現場會,主旨嘛,當然是討論那兩小子爲什麼會失蹤了似的找不着,然後獻計獻策討論下一步的行動方案。一圈圈輪下來,都說完了,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此時,安達秋元的眼睛就瞄向小碧了。
“小碧你還沒發表意見呢,說說,你是怎麼看待這件事情的?”
“我?”小碧誇張地用手戳着自己的鼻子,說:“這不都是參加搜捕行動各方面負責人的會議嗎?我一個局外人,就隨便跟着看看的,哪有資格說話?”
“沒那麼多講究,既然你在這兒嘛,說兩句又有何妨?”安達秋元催促她。
“哎,這不都有半年時間不在局裡,業務生疏了,一時還真說不出來。要不,等我熟悉了,想法出來了,再跟你說啊。”
這是什麼話,明顯是搪塞加諷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