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世界是傻子蠢貨建立的,聰明人只能遵從他們的規則才能在社會裡活下去。

照片上蠍子的模樣依舊,眼神帶着點邪氣,又精明又狡猾,嘴角是一絲淡淡的笑意。他的模樣被定格在他神采飛揚的時代,狂傲不羈,不可一世。

季惟慈……

如願終於知道蠍子的名字是哪三個字了,他的名字這樣書卷氣,不知道如果他一直都叫季惟慈,會不會看起來溫柔一點,而不是當蠍子的時候那般臉上總是帶着一種陰冷狡猾,讓女孩子不敢接近。

兄妹倆給蠍子燒紙,木如夜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只待如願給蠍子燒完了紙才說:“蠍子也沒有別的親人,就只有我。以後每年清明還有他的祭日,只有你來祭奠他了。”

“你不來嗎?”如願心裡有些不安地問。

“我在的話自然會來。”

如願心裡一沉,緊張地看着哥哥,問:“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你在的話自然會來,難道你還會不在嗎?你是不是要做什麼危險的事情?”

木如夜沒有回答。

如願心裡更慌了,她一把抓住哥哥的手道:“哥哥,你跟我保證,你不會死!你不會跟蠍子一樣的結局。”

木如夜輕笑一聲,揉揉如願的頭髮道:“我只是隨口一說,你想到哪裡去了?”

“那你跟我保證。”如願不依不饒。

木如夜永遠拿自己的妹妹沒有辦法,他沉默了一會兒,笑起來道:“我答應你,我不會跟蠍子一樣的結局。”

“你不騙我?”

“我不騙你。我發誓,我絕對不會落得跟蠍子一樣的下場。”

死在異國他鄉,死在最恨的人的槍口下,在冰凍的鐵盒子裡待了半個月,無人問津,靈魂孤苦無依,死後連一個悼念的人都沒有。

他決不允許自己落得這個結局。

一陣涼風吹來,吹散了地上還未燃盡的紙錢,半空中星星點點的紅色火光隨風而去,木如夜和木如願這對性命相依的兄妹站在高高的墓園上,相對而立。

這一日並不是清明時節,冷清的碑林裡只有他們兄妹二人而已,他們誰都沒有想到這一日的誓言有一天會左右他們的命運。

如願看着墓碑上蠍子的照片和名字,終於還是忍不住哭起來。

木如夜嘆息了一聲,伸出手拍拍妹妹的背道:“哭吧,蠍子死了之後,都沒有能爲他哭一場的人,你爲他哭一哭也好,要不然他也走得太淒涼了。”

如願替蠍子哭,也是替哥哥哭,更是爲這悲涼詭譎的命運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所有的灰燼都被吹散了,撒在墓碑前的酒都幹了,插在土裡的三隻煙都燃盡了,如願的眼淚才漸漸止息……

一陣陣風吹過墓園的竹林,傳來蒼涼的簌簌聲,似乎在訴說着生命的悲情。

“走吧。”木如夜說。

兩人離開墓園,木如夜試着聊些高興的事情想轉換妹妹的心情,如願知道哥哥的心意,想到下個星期就是木如夜和葛平秋的婚禮,就問起他關於婚禮的事情,可是哥哥卻是一問三不知。

“都有專人準備,提前一天走一下流程就好了。”

“你怎麼也這樣滿不在乎啊?你們倆都一個樣,真不知道你們爲什麼結婚。”

“我現在做生意,都是跟政要商人打交道,中國人還是很看重家庭的,結了婚方便些。”木如夜看着手機裡的文件,漫不經心地答道。

如願驚訝地說:“你就是爲了這個原因跟小秋結婚啊?小秋知道嗎?你怎麼這樣啊!”

“她知道啊,她跟我結婚也不過是爲了打發她的父母,再加上他的那個女學生懷了那個徐山的孩子,學校裡風言風語很多,跟我結婚堵了那些看好戲的人的嘴。”

“我以爲小秋不在乎這些呢……”

“怎麼可能完全不在乎?她又不是神仙又不是仙女……我們是人,只要還需要跟人相處,就難免不爲了無聊的人生氣。世界是傻子蠢貨建立的,聰明人只能遵從他們的規則才能在社會裡活下去。”

如願癟癟嘴,嘟囔道:“你們倆都太務實了,這樣結婚不是很沒意思嗎?”

“你以爲婚姻是什麼?婚姻本來就是個契約合同而已,只是利益關係,跟愛情沒什麼聯繫,只是因爲有愛情所以有的婚姻纔可以被忍受而已。”

哥哥一向很多這樣的“歪理邪說”,如願也找不到什麼理由反駁。

“我不管,我以後結婚一定是因爲愛情。”

如願笑眯眯地看着哥哥,可是哥哥卻不搭腔,表情忽然嚴肅了起來。如願這才意識到自己一不小心聊到了他們兄妹之間的雷區。

她的愛情是哥哥一直都強烈反對的。這段時間他們誰都不提這件事情,不代表他們之間的矛盾已經解決了,而是誰都不想再吵架,想安安生生過幾天日子。

如願知道,顧向陽是他們兄妹之間的一顆定時**,遲早都要引爆。

車子裡的氣氛忽然變得沉默又尷尬,兩人一時無話可說。

墓園遠在郊外,回城的路都很荒涼,沒什麼車子,如願想看窗外轉移注意力都沒得風景可看。都怪自己多嘴,哪壺不開提哪壺……

就在這時候,車子忽然剎住。

如願疑惑地探出腦袋看,只見從路口竄出來兩輛吉普車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木如夜立刻把如願拉回來,神情嚴肅地說道:“坐好等我。”

後面的一輛車也停下來,車子的保鏢下來,爲哥哥打開車門,護送着哥哥下了車。

如願沒有忍住好奇,探頭看,見到那兩輛吉普車上陸續走下幾個穿着迷彩服的人,看膚色和長相應該是東南亞那邊來的。如願心裡咯噔一下,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那幾個軍人打扮的人站定之後,車子上走下來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長相豔麗,化着濃妝,有一雙嫵媚的眼睛,然而眼神卻銳利狠毒,就是那天拔掉她指甲的女人。

如願立刻下了車,衝到哥哥身邊站到了他身後,小聲在他身邊道:“就是這個人拔了我的指甲……”

“我知道。你先回車裡等我。”

如願準備回車裡,可那女人已經帶着手下走到了兄妹倆面前,她看了一眼如願的手,一臉笑意地問:“小妹,你手上的傷還沒好呢?看來姐姐還是下手太重了……唉,也怪我,做事情不想仔細,應該知道你細皮嫩肉的,跟我們這些粗人可不一樣。”

木如夜神情陰冷地看着梅丹道:“不要煩我妹妹。如願,你先回車裡等我。”

“等等。”梅丹叫住準備離開的如願,不懷好意地說,“有什麼事情你還不敢在你妹妹面前說嗎?我看我們家妹子挺通情達理的。”

“如願,回去。”

“站住!”梅丹厲聲喝止住如願。

梅丹身後的軍人拔出搶來對着她,嚇得如願一動不敢動。

木如夜身後的人也立刻拔出槍來,兩方對峙着,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梅丹,你這是做什麼?你就不怕周圍有警察盯着我們嗎?”

“我就是想跟妹妹聊聊而已,怎麼,這麼怕我欺負她啊?”

木如夜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他冷冷地看着梅丹,眼裡沒有一絲的溫度。

梅丹是故意針對如願的,本來這件事情就不關如願什麼事情,但是她討厭如願,即便她與如願之前素未謀面。但是從十多年前起,她就開始討厭如願了。

她們是那麼相似,都是年紀小小失去父母,都是一家的癮君子,都是隻剩下長兄,可是如願被木如夜用性命疼着,爲了這個妹妹,木如夜把自己賣進毒窩裡,賠上自己的一輩子。而她的兄長卻把10歲的她賣給一個戀童癖的老頭子做妻子,讓她被那個老男人糟蹋。

那一年她才只有10歲,她每天哭,一直哭到絕望,哭到再也沒有眼淚。

她討厭如願,因爲她們的命運如此不同。

憑什麼?

憑什麼木如願可以如此無辜?她卻生來就要做一個惡毒的**?

兩邊的人緊張地相持着,直到梅丹這邊先收起搶來。

“這麼認真做什麼?跟妹妹開個玩笑而已。……真沒想到,你還挺護着這個妹妹的,還以爲你對誰都跟對我一樣冷漠呢。”

“不要明知故問。”木如夜看了一圈周圍,冷着臉道,“有什麼話我們兩個換個地方說,這裡不安全。”

“怕條子啊?”梅丹冷笑道,“什麼時候我們的章魚也怕起來警察了?”

如願露出疑惑又擔心的眼神來,她看着自己的哥哥,一臉的彷徨,梅丹看到她這副樣子,忽然生出了惡毒的看好戲的心態。

她笑起來,笑容裡滿是惡意。

梅丹的聲音不大,卻把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清楚楚。

“是不是我們的章魚當好人當久了,忘記自己原來是毒販子了?”

“你閉嘴!”木如夜拔出槍指着梅丹。

兩邊的人又都拿搶指着對方,場面一觸即發。

“怎麼?這麼不想讓你妹妹知道這件事情,都不怕警察了?”梅丹惡毒地說,“這麼多年,我可是第一次看到你急。”

木如夜憤怒得手都在抖,手上的青筋爆出,恨不得現在就一槍爆了梅丹的腦袋。

如願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話。

木如夜緊緊握着手裡的槍,雙眼通紅地等着梅丹,像是一頭餓了一個月的狼。

他不敢看如願,他現在只想殺了梅丹。

“你撒謊。”如願紅着眼瞪着梅丹,斬釘截鐵地說,“不可能,你騙我。”

梅丹惡毒地大笑起來,道:“小妹妹,我騙你做什麼?你哥哥不對你說實話,我好心幫他坦白而已……”

“你他媽給我閉嘴!”木如夜怒吼道。

木如夜打開了手槍的保險,梅丹立刻捂住自己的胸口,像是被嚇到的模樣,然後又一副無辜的樣子道:“這麼激動做什麼?我又不知道這件事情不能告訴妹妹。”

“如願,回車上等我。”木如夜說。

如願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裡,木如夜的手下要過來扶她,卻被如願打開了手。

有時候,不回答就已經是回答了。

見到如願轉身走回了車子裡,梅丹才幸災樂禍地看着木如夜道:“看來我們的模範兄妹要鬧矛盾了呢……”

“你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我這樣做高興啊。”梅丹向前走了一步,手輕輕放在木如夜的胸口道,“章魚,我是看在我們往日的情分之上纔多給了你時間,不要想輕易打發我。”

“時間這麼倉促,你就是在找死,你不怕把我們都害死嗎?”

梅丹收起了笑容,她看着木如夜,眼裡有一閃而過的滄桑。

她輕哼一聲,自嘲地說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在找死?可是老天爺就是這樣,越是想死的人呢,他就越不讓你死。偏偏是你這種想活的人才是要小心一點,說不定哪一天不小心就死了……”

梅丹咯咯地笑着,美麗的臉卻讓人覺得如同蛇蠍。

“你放心,我很小心,沒有警察跟着。”梅丹繼續說道,“你的婚禮我就不去參加了,我可不想被條子盯上。今天就是想來確定一下你的決心,你知道的,我被緬甸那邊的那羣老頭子們踢出局了,我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你是我唯一的路,你可不要讓我失望。”

梅丹把手放在嘴脣上印了一個吻,然後又輕輕貼上木如夜的臉頰,笑得妖豔又狂妄。

“讓一個絕望的人失望,可是非常危險的事情哦。”梅丹說,“你知道怎麼聯繫我。”

梅丹上了吉普車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