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水芝的靈根出現在水晶叢林的盡頭,在這裡,一根巨大的水晶柱貫穿天頂,下方恰好紮在流淌着靈力的地脈河流邊。
很難想象,覆蓋幾乎整個千蹬的麗水芝羣落,它們的靈根只有兒臂粗細。它如同攀援的植物,一圈一圈的纏繞在水晶柱上。它的下方伸出無數的根鬚,深入地脈的靈液中。
似乎可以看到絲絲液態的靈力被根鬚抽取,匯入其上。看來千蹬地表那樣茂盛的麗水芝,來源正是地脈中極其充沛的靈力。
但這並不是最令人驚訝的方面,蔡清嘉簡直瞠目結舌。因爲在靈根密密麻麻纏繞的地方,竟然有一個人。
這是一個女人,她閉着眼睛,眉頭微蹙,似乎在小睡,側顏看上去清秀恬淡。可是她的身體,卻非常可怕。麗水芝紅褐色的靈根在她的身體中縱橫交錯的生長。在皮膚和靈根交匯的地方,還會蔓延出密密麻麻的枝杈。
看上去,甚至不知道究竟是她長在靈根中,還是靈根長在她的身體中。她幾乎與靈根融爲一體,只有頭顱暴露在外。虯結的根系已經覆蓋到她的脖子,似乎徹底淹沒這張清秀的側臉,也只是時間問題。
蘇雷走上前,溫柔的替這張臉理了理額前的劉海。
“小玥,醒醒,我來看你了。”
蔡清嘉站在他的身後,蘇雷這樣的溫柔態度,令她背後寒毛直豎。
她必須承認,她有點小看這位蘇城主了。
小玥這個名字她聽說過,來之前,蔡清嘉從盧龍那裡得到了一份關於千蹬城的情報。
根據情報顯示,蘇雷原本有一位妻子,名叫許煒玥。從描述上來看,幾乎可以肯定就是靈根中的這位。值得注意的是,三年前蘇雷並非千蹬的城主。而城主恰恰是這位許煒玥。三年前,許煒玥城主蹤跡全無,蘇雷代爲掌管千蹬城。誰也沒想到,這位失蹤的許城主居然在這裡。
蘇雷的溫柔呼喚令許煒玥暫時清醒,她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的愛人。嘴角,非常自然的浮現幸福的微笑。
“雷…你好久…沒來看我了…”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帶着木刺般的沙啞。可依舊可以從中感受到某種甜美的聲線。她原本一定是一位唱歌很好聽的女人。只因被靈根寄生,毀掉了她的一切。
蘇雷溫和一笑,解釋道:“小玥我的工作太忙,今天終於抽出時間,這不立刻就來看你了麼。男人要事業爲重,我想你一定能理解吧。”
許煒玥艱難的點點頭。“我理解…只要你把我放在心上…”
說到這裡,她終於看到蘇雷身後站着的蔡清嘉。她的目光先是疑惑,然後變得驚恐。
“雷!她是誰!”
蔡清嘉察覺到某種危險的氣息,她忍不住後退一步。
蘇雷卻毫不在意的哈哈一笑:“小玥你別誤會,這位蔡長老是咱們的合作伙伴。
小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盧龍會長已經打算把周邊七城全部交由我們管理。而蔡長老就是會長的特使,所以,我帶她來見見你。”
許煒玥勉強笑了笑:“原來是…蔡長老…幸會。”
蔡清嘉比她笑的還勉強:“幸會。”
“怎麼樣,你的老公很有本事吧。”蘇雷很是得意,“小玥,我以後可是七城城主,整個地區舉足輕重的人物!你是不是很開心。”
許煒玥並沒有開心,她微微皺着眉頭。“可是,雷……你管理這麼多城,就更沒空來陪我了吧…我不想你…”
“閉嘴!”蘇雷冷冷嚇道。
許煒玥痛苦的閉上眼睛。
可能覺得這樣不太好,蘇雷的語氣緩和下來。
“小玥,我整天拼死拼活,可不都是爲了我們兩的幸福在奮鬥?你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受苦,我心裡難道不難受?我只能不停的鞭策自己,儘快的壯大自己的勢力。因爲只有這樣,我纔有能力請更多的奇人異士,想辦法把你救出去。
小玥,你不知道。麗水芝換來的錢,我全都用來僱傭強大的修行者。我每天和他們開會,想辦法,討論到半夜。我這麼拼,就是想盡快把你接回家。沒有你,我晚上一個人都睡不踏實。
你怎麼就不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呢!”
蘇雷說到激動處,甚至虎目含淚。許煒玥的心陣陣抽痛:“雷,你別說了…我相信你…你無論說什麼…我都相信你…”
“嗯,我就知道你最懂我。”蘇雷摸了摸許煒玥的臉頰,“哦,對了,還有一件事。盧龍會長希望麗水芝的產量可以再增加一些,你這邊再想點辦法吧。”
許煒玥聽到這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閉上眼睛,好一會兒纔回應。
“我……明白了……”
“好的,那麼今天就算大功告成。”蘇雷對蔡清嘉使了個眼色,“我和蔡長老還有一些手續要處理,就先回去了。小玥,我有空就會來看你。”
許煒玥看看他,又看看蔡長老,聲音帶着哀求:“雷…能多陪我一會嗎…就一會…我好怕…”
蘇雷笑道:“怕啥,都這麼大的人了。走了啊,拜拜。”
說完,他拉着蔡清嘉的手,頭也不回的離開。
兩人通過御金術,再次沿着地脈返回地面。直到走出礦洞,看到山谷中漫漫生長的麗水芝,蔡清嘉纔開口問道:
“因爲她,所以麗水芝纔有這麼高的產量是嗎。不過她應該沒法離開那裡了對嗎?”
“是的。”蘇雷點點頭,“我當初再三勸她不要這麼做,她偏不聽,偏要自作主張搞什麼靈根共生。現在好吧,把自己都搭進去了。這能怪誰,總不能怪我吧?”
蔡清嘉深深的凝視蘇雷許久,最後轉臉一笑:“說的也是呢。”
蘇雷面不改色:“要不是念着點舊情,怕她太孤單,我至於沒事就鑽到那鬼地方陪她扯淡嗎?不過…”
他話鋒一轉:“你也看出來了,那個女人只聽我的話。要是別人去了,還指不定會發什麼瘋。”
蘇雷的這番話,實際上是在敲打蔡清嘉,以及蔡清嘉背後的新世會。新世會許諾七城城主換取麗水芝的獨家經營,但是想撇開蘇雷卸磨殺驢是行不通的。因爲許煒玥只受他一人擺佈。蘇雷能讓她增加產量,自然能讓她降低產量。
假如蘇雷受了點什麼委屈,許煒玥恐怕立刻會讓麗水芝絕產。這樣新世會可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也不知蔡清嘉聽懂沒有,她媚笑着挽住蘇雷的胳膊。
“我現在不關心她,我只關心你對我是真是假。”
“我對你,一片真心日月可鑑!”
此時在他們腳底,十幾萬米深的地下。
乳白色的靈力河流依舊流淌,這是大地的力量,雄渾而寧靜。整個地下空間寂靜無聲,寂靜到,甚至能夠讓人遺忘時間的存在。
許煒玥半閉着眼睛,努力回憶自己究竟在這裡停留了多少的時光,但這注定徒勞無功。在空無一人十幾萬米深的幽暗地下,昨天和今天,並沒有什麼區別。
但她依舊記得一切開始的時間。
那天,蘇雷苦苦哀求,讓她想想辦法增加麗水芝的產量。她記得他說:“親愛的,我知道你是最有辦法的。求求你,幫我想想辦法。只要十噸麗水芝,我就可以換到一本高階心法。你也希望我出人頭地的,對吧!”
許煒玥不忍自己的男人如此痛苦,因而獨自進行危險的嘗試。蘇雷幾天後得到了想要的東西,而許煒玥的身體裡,多出了一節根鬚。
沒多久,蘇雷又需要一把上品靈劍,這次是五百噸麗水芝交換。
然後是功法、法寶、靈藥……直到有一天,許煒玥徹底被靈根纏在此處,無法離開。
每次麗水芝的增產,代價就是許煒玥被靈根更加深入的侵蝕。到如今,她的身體已經徹底被靈根佔據,只剩下這顆頭顱。她用盡一切辦法抗拒,不讓那些根鬚蔓延到自己的臉上。因爲到那個時候,她的意識將徹底喪失。
今天,蘇雷要求她再次提高產量,許煒玥並沒有過多猶豫便答應下來。因爲她忽然明白到,或許喪失意識才是最好的選擇。
她將神識深入麗水靈根,控制它長出更多的根鬚,以便更多的吸收地脈中的靈液。
但在某個瞬間,許煒玥忽然停下動作。三根鋒利的根鬚忽然昂起,如蛇般飛速刺向不遠處一個陰暗的角落。
“什麼人!出來!”
她的目光清澈銳利,言語犀利乾脆,哪有一點在蘇雷面前軟弱的模樣。
叮!叮!叮!三次撞擊,威力相當不俗的根鬚穿刺被孫象揮手彈開。
他從陰暗中走出,攤開雙手。
“我沒有惡意。”孫象道,“雖然很可能你已經知曉,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你一下。”
“如果你再提高靈根的吸收能力,你的意識將會徹底消失。”
根鬚打了個卷被許煒玥收回,她冷冷道:
“用不着你提醒。”
“我想也是。能夠自創御金術,摸索出靈根共生之法的天才修行者,總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
是我多嘴了。”
孫象自嘲。
之後他拿出一本書,隨便靠在一從水晶上,就着暗淡的白光讀了起來。
許煒玥並沒有趁機攻擊,只是冷冷的盯着他。
半晌,她開口道:“你是不是想說,我是一個蠢女人?”
“不是。”
“你是不是想告訴我,蘇雷揹着我養了多少女人?”
“不是。”
許煒玥憤怒咆哮:“那你爲什麼還不滾!”
孫象嘆了口氣,他放下書,無奈的說道:“我只想陪你一會。”
許煒玥怔怔的看着他,眼中噙滿淚花。她終於忍不住,當着孫象的面嚎啕大哭。
此時地面上,忽然下起冰冷的雨。在山谷中採摘的工人們,慌忙收工躲避。
大家看着天空,覺得莫名其妙。每天傍晚纔會落下的千蹬夜雨,這才中午怎麼就開始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