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妖族,覺醒靈識之後,會擯棄自己的本體,有意無意的以人形行走於大地之上。這種化形爲人的趨勢,並非爲了討好人類,而是因爲他們搖光中本來就包含着人性的部分。
甚至包括原先人類的自我認知。
有的妖開靈時便是少年,有的則是老嫗。這樣的外形和修爲沒有關係。因爲點亮他們的搖光不盡相同,有的來自少年,有的來自老嫗。
“所以,小蝶你既然化形是這個樣子咕,代表你的搖光,原本是一個人類的女孩子,而且,嗯嗯,咕,還是個膽小的女孩子。只是不知道爲什麼這麼小就死了咕,好可憐的咕。反正肯定是有爸爸的,人類女孩子都有爸爸。而且尊者說過,搖光會有羈絆。父女這麼深的搖光聯繫,一定會在命運中重遇,只是互相都認不出來了咕。”白咕咕最後總結道。
“那你不也是一樣。”小蝶反問,“那尊者的這個說法,不就是傳說中的輪迴轉世嗎?”
“確實有大妖問過這個問題咕,但尊者說不是。”白咕咕撓撓頭撓撓頭,其實她也是半懂不懂,“尊者好像說,此界六道未開,人死之後三魂無法歸正咕,纔會出現這麼混亂的情況。”
“聽不懂。”
“我也聽不懂咕。”白咕咕氣鼓鼓,“我就是告訴你,你其實是有爸爸的咕!”
“這樣的爸爸有沒有根本不會有區別啦!”
“小蝶大小姐,你好難伺候咕!我嘴都說幹了!”白咕咕把邪惡的手伸進小蝶的裙子裡,“你說你是不是思春了,想要一個‘爸爸’咕咕!”
小蝶趕緊躲開,順手襲擊白咕咕的大胸:“小白你個老色批,跟死胖子一樣!”
兩人笑着打成一團。
歡鬧中,致命的威脅悄然逼近,林中一道劍氣急速向她們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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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少女撕心裂肺的慘叫,令篝火前的邱樂從半醉中驚醒,他一時恍惚,不知這慘叫來自回憶還是現實。
成峰去而復返,他靠着邱樂坐下,遞來一個肉罐頭。邱樂推開,問道:“那邊怎麼回事?”
“哦我正要跟邱爺說這件事呢。”成峰笑嘻嘻的答道,“今天邱爺沒宰掉的那個小妖,被咱們抓到了。”
“印城主不高興,下面抓了幾個落單的城防軍殺着給城主出氣。沒想到順路還撞上兩個小妖。跑了一個,帶回一個正在審呢。”
邱樂沉默片刻,一種莫名恐怖的氣勢從他的身體中升起,成峰有些驚懼。
片刻,邱樂道:“帶我過去看看。”
說完,扛着長槍先行一步。
成峰有些爲難,那邊印城主在場,自己帶個外人過去不太好。不過轉念一想,這可不就是“除妖務盡”七絕槍的本色嗎,只要聽到有妖怪,不管不顧立刻動手。
想來自己向城主如此解釋一番,城主同樣會以禮相待,說不定還會將那妖怪留給邱爺宰掉。
這可真是兩全其美。
自我安慰一番,成峰美滋滋的跟上。
處刑處在北川營地的深處,這裡駐紮的都是高階修行者。
三個濱海的城防軍分別綁在樹幹上,被開膛破肚,血和內臟早已流乾,死的不能再死。
十幾個修行者正在指揮士兵打掃痕跡。畢竟還在濱海的地頭,被人抓住把柄可不好。
成峰當先兩步越過邱樂,向同僚詢問:“城主呢。”
被問的修行者下巴朝着大帳一擡,小聲回答:“氣消了一點,回去歇着了。”
印承哲白天在展會上一劍沒有將葉聰腰斬,反而毀了寶劍,還被狠狠羞辱一番。他沒膽找孫象報仇,卻讓手下抓了幾個落單的城防軍泄恨。
殘酷殺死這三個倒黴的城防軍戰士之後,印承哲一腔怒火稍微平息,手下修行者們如蒙大赦。城主黑着臉,就會有人倒黴,只要倒黴的不是自己,那就是運氣太好了——不就是弄死了幾個凡人麼。
邱樂沒有關注慘死的城防軍,而是扛着槍走向場中的篝火堆。火堆前,小蝶被釘在一根木樁上,血肉模糊。兩位修行者正在隨意的問她話。
邱樂的臉很生,剛纔的修行者問成峰:“這誰啊?”
成峰答道:“七絕槍邱樂,聽到有妖怪就過來了。”
那修行者回憶了一下這個名字,恍然大悟:“原來是望安七絕槍,是個猛人!”
另外一個修行者也湊過來道:“聽說過,一人一槍挑了肥遺的老窩,腸子都打出來了還在打。”
說話的修行者豎起一根大拇指:“的確是個狼滅!”
他們說話的聲音不低,周圍的修行者都聽到了,紛紛爲邱樂讓道。連正在審問的修行者一人,也拱了拱手,以示尊敬。
成峰臉上發光,與有榮焉。在這個年代,斬妖悍不畏死的強者,總是這樣令人尊敬。
這些恭維,邱樂充耳不聞,他站在距離幾步遠的地方,抱着槍盯着小蝶一言不發。
小蝶離死已經差不多了,或者死了更好。
一道巨大的斬痕幾乎貫穿了她的前胸。
四肢被釘在木樁上,軟踏踏掛着,看起來已經被完全打斷。
一隻眼睛沒有了,牙齒全部被打碎。
原本潔白的皮膚上,大大小小焦黑的灼燒痕跡。兩隻翅膀被撕下來,丟在篝火中燃燒,正散發着焦糊味。
邱樂點上一根菸。
此情此景,就和那一夜一模一樣。
那一夜,他順着慘叫,找到小花園,找到被自己趕出門的女兒。
女兒躺在地上。
兩頭妖魔已經吃掉她的下半身,血流了一地。
妖魔青面獠牙,周身黑毛,指甲像尖刀,泛着猩紅。
女兒還活着,手還在亂劃,在喊爸爸。
邱樂彈彈菸灰。
審問小蝶修行者高聲道:“說,濱海勾結妖怪,那個孫象是個僞裝的妖將!”
小蝶的耳朵裡流着血,微不可查的喃喃哀求:“殺了我…殺了我…”
審問的修行者無所謂的攤攤手,本來也沒打算問出什麼。這些殘酷的折磨是目的,並非手段。
他伸出手,猛的扯下小蝶頭頂的觸角,血淋淋帶下一大塊頭皮和頭髮。
只是這次,小蝶連慘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令修行者覺得興味索然,他把扯下的觸角扔進火堆,客氣道:“邱爺要玩玩嗎?”
邱樂盯着小蝶,他發現小蝶也在盯着他。
她目光中的懇求連石頭都能看懂,連鋼鐵都會落淚。
就如那一夜。
女兒看到爸爸。她盯着邱樂,她知道爸爸會救她。
邱樂看看女兒,又看看張着血盆大口的妖怪。巨大的恐懼擊穿他的心,他嚇得尿出來。
他慢慢的,慢慢的爬走,生怕驚動了妖怪。
那一夜,他丟下女兒,逃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
邱樂摘下槍套仰天長笑,淚水決堤。
七絕槍·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