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狄音,父名狄雲,母名秋姬。
只是我的記憶裡並沒有母親的形象,她在我三個月大的時候失蹤了。
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天她帶着僕婦去廟裡進香,出來後在院子裡閒逛,逛着逛着就不見了。外面就開始謠傳,說廟裡的和尚都是姓花的,看見標緻婦人就擄進去享用,我母親恰恰生了一張據說能讓神佛亂性的臉。
抓狂的父親一紙訴狀將廟裡的住持告上官府。官司前前後後拖了幾年,住持捱了無數的板子,那座廟也快被搜爛了,最終一無所獲。
幾年間,父親四處奔走,荒廢了學業,錯過了科舉,更無心打理家業。到他終於死心回家時,家裡已經僮僕散盡,只剩下一所房子和十多畝祖田。
如果沒有後面的天災,我們一家三口還可以維持基本的溫飽,至少不用背井離鄉。可惜,老天爺的凌虐還沒有到頭,不久,他老人家又降下一場特大洪水,讓家鄉小鎮成爲一片汪洋。在房子倒塌之前,父親帶着我和奶奶倉皇出逃。
那一年我五歲,我們輾轉到了一個叫樊口的地方。
之所以會在此處停留,是因爲父親在當地一富戶人家謀到了一個館。
在逃難途中能找到這麼一份體面的事做,已經近乎奇蹟。因爲,請得起先生的人家一般都比較挑剔,也比較警惕,絕不會隨便找個不知根底的人。災荒之年,想謀館的人多如牛毛,不是手裡握有某大人的引薦書,就是有某名宿親自推舉,若兩手空空,全憑一張嘴自說自話,誰鳥你?
我父親卻靠毛遂自薦得了這麼個機會,一家人自然喜出望外,以爲老天爺終於肯眷顧我們了。
後來的事實證明,眷顧倒也真的算眷顧,就是眷顧的方式有點讓人無語。
原來我父親能謀得這個職位,不是因爲他的才學,而是因爲他的長相。能娶到極品美嬌娘的男人,自己也肯定不是豬頭,不然出門會被臭雞蛋砸的。
我親愛的父親大人,也是能靠臉蛋吃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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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他的身份就由私塾先生變成了入贅的女婿,重新過起了呼奴使婢的日子。
我和奶奶並沒有跟進去享福,父親新娶的繼母沒邀請,我們也不想去。父親在外面給我們買了兩間小房,每月按時給生活費。比起逃荒時顛沛流離的日子,其實已經很好了,溫飽無虞,還不用看繼母的臉色,我和奶奶都安於這樣的生活。
我十二歲的時候,奶奶去世了。一個還未成年的女孩,不可能一個人住在外面,父親和繼母只得把我接去跟他們同住。
這一住就是兩年,不堪回首的兩年。
並沒有藤條翻飛、血肉迷糊的場面,只有不絕於耳的冷言冷語,讓你連吃一口飯都覺得羞辱。被人當成眼中釘肉中刺,還要在她手底下討生活的感覺,真讓人壓抑欲死。
我知道繼母真正恨的不是我,而是在我身上隱約映現的我母親的形象。繼母是個很自負的女子,自負美貌,自負家世,所以眼界奇高,年輕時挑三揀四,差點蹉跎了青春,最後才撿到我父親這個一無所有的帥哥。她愛他,可又心有不甘,總覺得自己嫁虧了。
最讓她難以忍受的是,她明明是我父親命裡的貴人,父親應該回報給她千百倍的愛才對。偏偏父親的心早被我母親掏空了,娶她只爲了她的錢,或許還有一點點親情,自負如她,怎堪承受?她有多愛我父親,就有多嫉妒我母親。我母親她夠不着,就只有拿我出氣了。
父親對我的處境自然是瞭解的,可是他最多隻能護住我不被掃地出門,不受到體罰。依附別人爲生的人就是這麼悲哀,在那個家裡,他沒有多少發言權。
好容易熬到十四歲,我來了初潮,好歹算一個女人了,未等行過笄禮,父親就匆匆把我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