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去叫皇上的時候太后就一臉陰沉了,問起話來自然會有些咄咄逼人:“那件事你們策劃多久了?”
皇上小心翼翼地問:“太后指的是聲東擊西攻打匈奴之事?”
太后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皇上還有別的事瞞着我嗎?”
皇上忙躬身道:“兒臣不敢。”
“不敢?”太后氣得拍着扶手說:“攻打匈奴這麼大的事都沒在我面前透過一點口風,在皇上心裡,還有我這個母后嗎?”
面對如此質問,皇上都不敢直起身來,頭壓得低低地答:“兒臣以爲母后對這個根本不會有興趣,因爲打仗本來就是男人的事。再說,既然是秘密計劃,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一聽就知道要糟糕了,果然,太后勃然大怒,指着皇上的鼻子道:“你的意思,本宮是奸細,一旦知道了你們的秘密計劃就會通報給匈奴人,然後和他們裡應外合謀奪你的江山?”
春末夏初的天氣,本來不是很熱,皇上卻急得一頭汗,跪在地下說:“母后息怒!兒臣絕無此意!母后是兒臣的親孃,兒臣的江山本來就是母后的,沒有母后,哪有兒臣?兒臣的一切都是母后賜予的。”
也許是“親孃”二字讓太后警醒,她不再那麼激動了,放緩語調說:“先帝在日,有什麼大的作戰計劃都不瞞我的,我並非要干預什麼,只是不喜歡這種被自己的至親當外人的感覺,那樣會讓我覺得心寒。”
“母后,兒臣罪該萬死!”皇上只好伏在地上不停地請罪。
太后嘆了一口氣道:“起來吧,你說得也有道理,軍政大事,後宮婦人本來就不該參與。只是先帝太把我看得真了,什麼事都告訴我,我就以爲本該如此,卻忘了先帝已逝,如今的我,只是一個苟延殘喘的未亡人。”
說罷,掉下淚來。
皇上汗流浹背,自責賠罪的的話說了一籮筐,還是止不住太后的悲傷和眼淚。最後,我只好出面勸道:“母后,皇上年紀尚幼,處理事情不周到也是有的,但兒臣相信他絕非有意隱瞞。最近幾月宮裡宮外連連出意外,皇上也是千頭萬緒,事情多了,有些就忘了告訴母后。”
皇上忙接口道:“確實是事情多了,有時候明明想起來要告訴,到見面的時候又忘了,盡顧着扯別的。”
只要不是傻瓜,就聽得出這理由有多經不起推敲,別的事情忘了還可以理解,兩國開戰這樣的大事也會忘?
好在太后也只是想找個臺階下,真跟皇上鬧僵了,對雙方都沒好處。於是她揮了揮手說:“你回去吧,母后累了,要歇歇。”
皇上這才從地上站起來,不過也不敢輕易走人,而是察言觀色地問:“母后,您還怪兒臣嗎?兒臣真的不是故意隱瞞,有幾次也打算說的,臨到頭又出了別的事,就耽誤下來,到下次又開不了口了。”
太后道:“怪你做什麼呢?其實少知道些事情也好,可以少操多少心。”
皇上居然抗議起來:“那怎麼行?沒有母后把舵,兒臣就沒有主心骨了。”
我和太后交換了一個詫異的眼神,這是怎麼說?瞞着太后的是他,明明很會自作主張了,這會兒又口口聲聲說太后是他的主心骨。
見我們滿眼疑惑,他不好意思地解釋:“其實,我是怕母后和姐姐反對,纔不敢說的。”
我打趣道:“皇上怕我反對?太后是主心骨,難道姐姐也是?”
他鄭重地點了點頭:“如果姐姐堅決反對,我會動搖的。其實,我曾好幾次探過姐姐的口風,每次姐姐都對出征高哥麗很不以爲然,說兩國百姓好好地過太平日子,爲什麼要勞民傷財發動戰爭?”
我馬上反問:“那你還不是發動了,並沒有因爲姐姐的反對就打消念頭啊。”
他很肯定地說:“我打消了!本來我的確想完成先帝的意願,出兵高哥麗,就因爲姐姐反對,我才決定放過他們,去跟北邊的匈奴打。”
我失笑:“這不是一樣嗎?換了一個國家打而已,照樣是勞民傷財。”
“不一樣”,這回是太后說的,“高哥麗勢弱,跟我們最多在邊境有些小衝突,對我們不會造成什麼威脅。但匈奴這些年來勢洶洶,即使我們不出戰,他們也很快就要打過來了。”
皇上喜出望外:“這麼說,太后您支持兒臣開戰?”
太后道:“支持你打匈奴,至於高各麗嘛,可以暫緩。”
“嗯,兒臣謹尊母后懿旨。”
我偷偷翻了個白眼,明明是他先斬後奏,這會兒又成“謹尊母后懿旨”了,不是一般的狡猾,也不是一般的厚臉皮。
皇上走後,我陪太后回內室休息。太后這才長嘆了一口氣說:“他現在翅膀硬了,就想甩掉我這個太后自己當家作主了。”
我勉強笑道:“也許真是怕我們投反對票吧。”
太后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說:“不是怕我,是怕你。”
“母后……”我的臉刷地一下紅到了耳根,不是我跟皇上真有什麼,而是這樣的話從太后嘴裡說出來,太讓人吃驚了。
她撫着我的背說:“我們母女之間還有什麼好隱瞞的,母后是過來人,皇上那點心事,難道母后會看不明白?”
我嗔道:“那您還整天給我物色夫婿人選。”
太后笑問:“你真想嫁給他嗎?”
我忙向四周看了看,壓低嗓音說:“母后,這話要是傳到皇上耳朵裡,兒臣以後就別在宮裡混了,多丟人啊,打自己弟弟的主意。”
“放心,不會的,我身邊的這幾個人要是都靠不住,母后也別在宮裡混了。但皇上那兒,你也要上點心。”
我越發驚疑不已:“母后這話是什麼意思?兒臣竟聽不明白。”
“母后沒別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跟他搞好關係。他在乎你的意見,這對我們有多重要你知道嗎?”
我仔細琢磨她的話,難不成,她希望我成爲連接她和皇上之間的紐帶,或者,說得再露骨一點,用我來牽制皇上?
但仔細看她的神色,又覺得不像,她的眼中,除了對我的關懷,就是隱隱的擔憂。
她自言自語地說:“該讓皇上親政了,這樣也許能減少一些他對我的恨意。”
我大驚:“恨意?母后這話從何說起?”
“哦,母后是怕遲遲不讓他親政,他對母后會有些不滿。”
不對!我確信自己剛剛沒聽錯,就是“恨意”二字。
好奇加上心驚,我越來越想知道,在我還未進宮之前的那些歲月裡,這對母子之間到底有什麼過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