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芳點點頭,卻道:“只是這麼多年過去,暗河極有可能已經改道,當年入侵之路不知是否完好如初,我們還得小心纔是。”
狄春犯愁:“真要走九天的話,我們不累死也餓死了。”
狄仁傑一笑道:“我對那九個太陽似的圖案也不過是猜測而已,且自古以‘九’來表示至陽至多之數,倒未必是個實數,也有可能就是很多的意思,不論怎樣,入侵之路只給了我們一個大致的提示,也驗證了我先前的想法:暗河通往山外。但接下來怎麼走,還得靠我們自己。”
說罷,自懷中取出阿玉帶來的那張地圖,在石上展開來道:“你們看,方纔入口所在的山谷段九已標了出來,也就是阿玉下來的地方,其實已在西山腳下臨水一面,可見山谷底部深入地下,極可能已低於伊水水位,而從月亮移動的方向來看,龜首入口位於山谷的正南方位,”狄仁傑指着圖中道:“那麼我們所處的位置大約就是這裡了,也就是靠近東西兩山相近的峽谷之下,巨大的洞廳裡遍佈溶岩,由此猜測,此刻我們可能正處於伊水下方,頭頂或許就是兩山中分,伊河貫通的河道。”
狄仁傑侃侃而談,顯是經過一番思量:“從圖上看,由此往東北方向,越過兩山相連處的狹窄淺灘,就是東面香山了,你們看,段九恰在這裡標註了一個暗河的出水之口,若這條暗河與此處相通,我們就有可能沿水出去,距離看似不長,但估計河道曲折,不會直通出口,要是能在沿途找到當年入侵的痕跡,就更能互爲驗證了。”
阿玉想了想,問道:“大人,山腹裡不見天日,如何能知道哪一面是東北方呢?若暗河有許多岔道,豈不糟糕?”
狄仁傑呵呵一笑,道:“狄春,我讓你準備的碗,你可帶來了?”
“帶着呢,幸好沒破。”狄春自背上包袱取出一隻碗來,衆人看時,不過一隻普通的茶碗,斛律衝奇道:“取碗作什麼用?”
狄仁傑笑而不答,只吩咐狄春去河中舀半碗清水過來,又自身邊取出一個小盒,阿玉暗忖:大人想是糊塗了,怎麼拿出一盒女兒家的胭脂來?卻見狄仁傑讓將水碗放在地下,轉頭道:“斛律小哥,你且把月精刀遠遠放開。”斛律衝聽命取下彎刀,放到遠處石上。
待水面靜止不動,狄仁傑纔打開瓷盒,取出一條小魚,輕輕放入碗中。
李元芳、斛律沖和阿玉看時,原來是條薄鐵葉剪成的小魚,長約二寸,寬五分,魚腹略下凹,像一隻小船般,浮在水面上,李元芳喜道:“大人帶了指南魚。”
“正所謂有備無患,出發之前,你們各有任務,我自然也不能閒着。”狄仁傑笑道,指着水碗中的小魚,道:“魚首向南,魚尾朝北,東北方位在那邊。”所指方向,正與貝殼後的洞口相近,衆人見狀,更添了幾分信心,一面又讓狄春收好了,以備路上再用。
斛律衝取回月精刀,又從高長恭留下的箱子裡,挑了一把弓弩拿在手上,阿玉跟了李元芳爬上四壁山岩,去收取些夜明珠作照明用。因斛律衝從未見過指南魚,不由大感好奇,狄仁傑見他好學,便耐心向他解釋這魚是如何做成的:先用薄鐵葉剪出魚的形狀,中間略凹,再放在炭火中燒到通紅,用鐵夾夾住魚首一端,自火中取出,魚尾正對子位,略向下斜,輕輕蘸入水盆,待水沒過魚尾數分即止,不必整個浸入,再取出來,用密器收藏,用時如方纔般放於無風處的水碗中,魚浮水面,其首正指午位,也即南方。
斛律衝聽得有趣,直說出去後,也去弄條來試試。
因見石後的洞口太小,李元芳心念一轉,向斛律衝取過月精刀,在洞口一側的山岩上打起洞來,阿玉早見識過這刀的鋒利,方纔如臂粗的銅條溶岩尚應勢而斷,此刻李元芳手起刀轉,精光過處,已旋出幾個小洞眼來,狄春看得暗暗咂舌,又不知李元芳是何用意。
李元芳指指這片被‘加工’過的巖壁,道:“斛律兄,助我一臂之力。”
斛律衝點頭應是,二人齊喝一聲,出掌擊向巖壁,轟然聲中,果然那片岩石向內震碎,將洞口開得更大了些。
阿玉扶着狄仁傑,縮縮頭道:“好厲害。”
李元芳讓斛律沖和狄仁傑、狄春等先行,自己走在最後,聞言笑道:“剛纔我已查看過,這面巖壁較薄,說起來,還要多謝當年那位劈山而入的人,若不是他早作了功夫,我哪有這個能耐。”
狄仁傑在前笑道:“元芳也不必過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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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取出夜明珠,淡淡光輝照亮了前方丈許之地,果然怪石林立中,似有一片空間,順着河流通往遠處,河道倒還平直,不如想象中的曲折蜿蜒;只是地形不似洞廳那般開闊,沿河兩岸也沒有像樣的道路,忽而頂上垂下一塊石幔,忽而一塊大石突起在斜坡上,全無規則,像是藏在暗處的怪獸,在你避過一支石筍時,猛然冒出在面前,衆人既要照看腳下,又要時時留意頭頂,一會兒蹲着過,一會兒側擠着過,十分耗力,衆人打起精神,一路走得極慢。
李元芳叮囑狄春和阿玉照顧好狄仁傑,自己和斛律衝一面走,一面注意察看周圍地形,小狗不怕山地複雜,倒跑在前面引起路來,還不時輕吠幾聲,似是催促衆人快行。
如此走了約半個時辰,只聽李元芳道:“大人,您看上面。”
狄仁傑等停下腳步,仰頭去看頂上岩石,前方較平的石面上,有一塊圓形圖案,狄春舉高了夜明珠去照,因這處洞頂不高,一照之下,可見是一種暗紅的礦物塗在石上而成,大如圓盤,還發出閃閃的磷光,像是一種標記。
狄仁傑道:“是了,這應是當年那些入侵之人留下的。”
衆人爲之精神一振,斛律衝笑道:“看來我們沒走錯。我說這鬼地方這麼難走,再一想才明白,當年他們是坐船進來的,倒怪不得這路。”衆人哈哈一笑,都覺多了幾分希望。
復又前行一段,果然又在洞頂岩石上,找到一個圓形標記。
忽聽後面水聲微響,越來越近,聲音在亂石間迴盪,顯得分外清晰,衆人不知發生何事,站向岸邊較高的石坡,回頭看時,已見來時經過的河面上銀白一片,竟是那些銀色的小魚鋪滿了水面,向這邊游來,阿玉看了狄仁傑一眼,滿臉訝異之色,又似有幾分歡喜:“是人魚來了麼?”
李元芳、斛律衝、狄春凝神水中,果然銀色小魚游到近前,停了下來,列隊分開,此刻河道四周一片黑暗,不似洞廳內明亮,反顯得小魚銀光外溢,如一片流動的星雲灑落在河面上,令周圍頓生異彩,只見人魚自深處緩緩而上,美麗的魚鰭輕撫水波,又擺動長長的魚尾,在水中迴旋了半圈,像是認出了阿玉,游到她的身前,浮出水面,妙目凝波,似有深情,阿玉走到水邊,向她伸出雙臂,人魚卻自水中躍起,在阿玉頰邊輕輕一吻,又回到水中,帶起的水花灑落開來,阿玉渾然不覺,又驚又喜,直到人魚轉頭回遊,成羣的小魚也跟着漸漸遠去,猶自怔怔出神,如泥塑木雕般呆立在岸邊。
李元芳在旁道:“玉兒,她有感於你毀去牢籠,放她自由,這是來送你啦。”
阿玉摸了摸臉頰,半晌,才似醒了過來,又搖頭道:“那她爲什麼還要回去啊?”
“人魚頗通人性,又十分善良,”狄仁傑嘆道:“也許她早知道,外面充滿了危險,已不再適合她的生活了,不如歸去,那個洞廳纔是她的家罷。”
遠遠的,似有人魚嬰孩般的啼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