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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隻纖手輕輕地拔弄着手機,層出不窮的新聞,內幕,秘辛對她似乎沒有什麼吸引力,因爲那是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和事,只是已經物是人非。
在涉案人一幕上她停住了,蔡青、劉茜、萬江華……還有,一個讓她刻骨銘心的名字:顧從軍。
從軍……從軍……她默唸着,兩行淚不自然地盈出,滴在手機的屏幕上,像凸鏡一樣,把那個小小的嵌入圖片放大了,放得更清晰了,而她的臉上並不是十分悲慼的表情,反而是一種幸福的感覺,她持着手機,像看到了心上人一樣,輕輕地放在脣邊,輕輕地一吻。
就像在玫瑰餐廳的邀約,他給的那個法式吻手禮,戲謔又溫馨。
亦如舞會休憩時的相遇,他拉着她霸道的強吻,甜蜜而又刺激。
又如分別那個溼吻,是她主動吻的,她其實感覺到了顧從軍的木然,再也不像曾經抱着她那麼激動和熾熱,她知道那是絕望的感覺,就像她不敢直視顧從軍深遂的眼睛,因爲他洞悉了一切,依然未改初衷,把她從漩渦里拉了出來,而自己,卻陷進去了。
他摩娑着手機,像撫着愛人的臉龐,她縱情地流着淚,像別後再見愛人的親切,她拉着一直貼在胸口的墜飾,那隻金百合依然那麼美麗,卻在她淚眼中漸漸模糊。
“從軍……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她喃喃着,抹着淚,忍不住痛泣,而她整個人像枯萎的百合,逃亡的日子,分分秒秒在汲取着她生命的光華,她甚至每天都在等着警察在敲門,等着釋然的那一刻,她甚至認爲,那怕被顧從軍交給警察,那也是一種幸福,至少可以透過高牆和鐵窗,和他永遠相望。
她枯坐着,又如往常一樣,一任淚流,最恐懼的不是逃亡,而是孤苦伶仃,身後不再有牽掛,而前方,也不再有期待。
她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墜飾,起身,站在鏡子前,看着鏡子裡蒼老的自己,她仔細地把頭髮攏好,仔細地化了個妝,直到覺得勉強能夠達到赴約的標準才做罷,她奇怪地在想,這個樣子,從軍不會嫌棄我吧?
行李,已經準備好了,一個簡單的旅行包而已,她拎了起來,像要出遠門一樣,開了門,留戀地看了這間溫馨的小屋一眼。
“aime—moimoins……aime—moilongtemps.”
“你真是個大傻瓜,我一直在騙你,你都沒看出來。”
她喃喃地說着,站在這個海景小區的門口,近處人車稀落,遠處海闊天高,一艘遠洋的輪船和鷗鳥的翩翩影子裝點其間,隔着千山萬水的那一邊,會有幸福嗎?
她癡癡地站着,徘徊在門外、門裡……
…………………
…………………
此時的專案組裡,孫啓同也徘徊地門外、門裡……
抓到嫌疑人的層次越高,會越難往下審,這是共識,但昨夜拘留的這幾個仍然出乎意料,沒想到的是,劉茜居然是個難纏的主,哭鬧耍潑全往蔡中興身上推,一把鼻涕一把淚訴說自己被蔡中興霸佔肉體及精神的爛事,你說不清她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交待的東西僅限於搜查所得,對,那不是她的,是蔡青的,她只負責開車……賬目?她不敢交啊,交了會被蔡中興人滅口的。
現在倒不用交了,全部查到了。可另外兩個就難了,爲了防止意外,連醫護都準備好了,就防着蔡青突發什麼病狀,還就發了,平均二十分鐘抽搐一回,倒地不起、口吐白沫,醫生也被嚇住了,納悶地告訴審訊的警察:癲癇屬於疑難雜症一類,可也不能抽的頻率這麼高啊,平時這麼抽,不得早抽死了?
媽的,耍無賴!
肯定是耍無賴,這位年過七十的嫌疑人是不是真有癡呆和癲癇還得另說,不過沖他裝病協助蔡中興逃跑這一點就值得懷疑,可偏偏這種嫌疑人,把預審給難住了,問到稍關鍵的問題就開始抽搐,像專業反審訓訓練出來的,這可怎麼往下問啊?
至於另一位李振華,從被拘捕起,就再沒有開過口,就認命了,恐怕也未必認罪。
尹白鴿又一次匆匆出來了,孫啓同迎上來問着:“怎麼樣?”
尹白鴿懊喪地搖搖頭,孫啓同憤憤道着:“這不能連個劉茜也拿不下吧?”
“需要時間啊,這才幾個小時,沒那麼容易突破。”尹白鴿發愁道,這個層次的都不傻,多一句和少一句,都是幾年刑期的差別,誰也不可能輕易開口。對於預審人員,也需要時間熟悉案情。
“我什麼都可以申請到,就是申請不到時間,必須儘快拿下。”孫啓同問,洛寧醫院襲擊大兵的李鵬進、張向東倒是交待的爽快,只是這兩貨層次太低,屬於打手級別的。他找着路子又隨口問道:“那幾個能指認李振華嗎?”
尹白鴿搖頭道着:“指認不了,他們只知道郭金榮和李振華關係不錯,可李振華的身份就是司機,這點屬於正常的接觸……對了,逃跑的那個保鏢馬峰,剛剛被宣城警方抓到。”
“用處不大,都是僱的小卒子……看來李振華應該能判斷出郭金榮死亡,抱着萬一之想啊。”孫啓同道,郭金榮的消息肯定直聯李振華,那邊交火,這邊開溜幾乎是同時發生的事。
難以取捨間,兩人背後肯定聯結的是津門的官場和金融界,誰也知道這是要命的事,肯定不會輕易撂出來。尹白鴿輕聲提議道:“要不,用他試試?”
這是不得已纔會啓用的方案,但現在是剛剛開始,還沒有任何推進,似乎有點不妥,如果萬一也審不下來,萬一這幾個嫌疑人也看出來大兵依舊在失憶中,那就更難辦了。
最後一把殺手鐗,孫啓同卻是猶豫了,如果突破不了嫌疑人心理防線,那又得落到擠牙膏的俗套,倒是不擔心擠不出來,就是時間沒有那麼充分了。
“你覺得,是蔡中興指揮李振華呢?還是這位蔡青?”孫啓同疑惑地問。
“按大兵的判斷,應該是這叔侄倆一起密謀,一狼一狽,年齡和患病是他天然的護身符,只要送走蔡中興,把所有人的目光轉移,然後他就可以趁人不備,輕鬆消失……做這事的是李振華,那李振華應該聽命於他們倆人中任何一位。”尹白鴿道。
“李振華的履歷裡,能找出交叉點嗎?”孫啓同問。
“找不出來,彭州挑選特勤也是三查五審的,如果履歷上有疑點,是不會用這個案子裡的,他是以招聘形式進鑫衆的,劉茜招的他,看來是有意爲之,蔡中興在上官嫣紅和顧從軍身邊,放了這麼一顆最不起眼的棋子。”尹白鴿道,很鬱悶的是,這個棋子,對於專案組是一步殺招,如果不是滅口失手的話,恐怕再沒有機會揭開這張黑幕了。
“他24歲從警,今天44了,二十年了,我是擔心,大兵根本鎮不住他。”孫啓同道。
這就是職務內犯罪給同行帶來的痛感,忿恨有多甚、挽惜就有多甚,那些用以對付犯罪分子的各項技能,要被他們下意識地用到,成爲頑抗到底的依仗,而恰恰是這種人,要比履歷單一的警察,心理素質更好,抵抗能力也更強。
又一拔人出來了,垂頭喪氣的樣子,孫啓同一咬牙道:“用吧。”
轉身而走,再無贅言,看着領導出離憤怒的離去,尹白鴿長長一嘆,叫着高銘,一起和她上樓去請殺手鐗。
“等等……”
“怎麼了?”
“高隊,我有唯一一個問題。”
“您說。”
“您在基層呆得久,這類人您肯定見過,您說,像李振華這樣的,軟肋會在什麼地方?”
“這個……”
樓梯的中央,高銘遲疑了一下,不過想想他搖頭道:“人各有不同,不要期待能找到每一個人的軟肋,那並不重要,比如大兵,在走投無路的時候,他也會下意識地選擇拼命……比如抓李振華,是選在他卸掉武器準備登車時,如果我們攔路堵,他照樣會拼死一搏的。”
“他是六年前離的婚,我想婚姻不幸是不是對他也有刺激,小孩今年該有十一了,像這種特勤工作,可能是導致他們婚姻不幸的根源。”尹白鴿試探地問。
高銘聞得此言卻是瞪眼了,斥着道:“不要在這個上面打主意,黑道都講究禍不及妻兒呢,你要敢這麼做,是把他往死裡逼……他死不足惜,可我們不能不擇手段,否則我們和嫌疑人又有什麼區別?”
尹白鴿一下子愣了,沒想到會被一位糙人當面斥,高銘發現自己越界了,趕緊地敬禮道:“對不起,我說話慣了,有時候免不了傷人。”
“沒什麼,你是對的。”尹白鴿轉身上樓,卻是不再問了,這些基層警察的心裡有桿秤,只是他們有時候並不曉得輕重。
兩人到了大兵的房間前,張教官像是生怕出事一樣,守在房門口,兩人忍俊不禁了,高銘道着:“張教官,您這是擔心,他再次脫逃?”
“我擔心個屁,我都沒心了,咋樣?”張如鵬問,關心的自然是審訊進展,兩人一搖頭,這位教官也不傻,嘿嘿呲笑道着:“來請神來了吧,不是跟你吹牛,你們的審訊訓練,到我們手裡連入門級別也算不上。”
“也對啊,要不請張教官去,蔡青七十多了,渾身病,還有李振華,前特勤編制,好像沒有比張教官更合適的人選啊。”尹白鴿恍然大悟道。
這卻是故意擠兌的,一個老頭一個刺頭,誰敢上手,張如鵬趕緊做着請勢道着:“別介,打人叫我就行了,審人就算了。”
門開時,兩人的笑凝結了,大兵就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說了句:“走吧。”
“哎,還沒跟你說要點呢。”尹白鴿提醒道。
“你的要點要管用,還用找我?”大兵頭也不回地道。
這一位也是乾淨利索,廢話不多,下一層,在劉茜、蔡青、李振華這三位嫌疑人之間,僅僅猶豫了一秒鐘,便指向了一個最難啃的:蔡青。
“你都不認識他?”尹白鴿奇怪道。
“但我最想認識的,就是他。”大兵道。
尹白鴿擺擺手,看守從門外擰着鑰匙打開了門,裡面的詢問還在繼續,蔡青剛服了兩片藥,旁邊還有醫護守着,瞧那樣子,警察可比他難受多了。
一行人進來的時候,這位發疏臉皺的老頭愣了下,眼神滯了,帶上了些許驚恐,眼前人羣裡的顧從軍……或者以前的顧從軍,正不懷好意地看着他,驀地,顧從軍嘴翹眼眯,笑了笑……然後老頭像受刺激了一樣,蹬腿、起身,然後在戒具裡起不來,拉得銬子噹噹直響。
什麼人?把病人嚇成這樣?
不知道的情況的預審和醫護被屏退了,懵然無知地被擋在門外,大兵走近了幾步,每近一步,蔡青的恐懼就深上一分,等到五十公分安全距離的時候,乾脆,老頭頭一歪,又開始抽了,口吐白沫,四肢痙攣,兩眼翻白。尹白鴿嚇得趕緊叫醫護,高銘怕大兵氣急真上手,一把把他拽過一邊,大兵的手卻伸手,要了高銘一根菸,點着,像是一肚氣沒地方發一樣,狠抽了一口。
醫護推着除顫器備用,這位掐着人中,努力平息的抽搐的頻率,眼看着這傢伙像個瀕死的一樣翻着白眼,那瘦骨嶙峋的胳膊身架,實在是讓警察無計可施了啊。
驀地,一道弧線帶着一個殘影直襲蔡青……是大兵出手了,瀟灑地一彈手上的半載截煙,那煙像長了眼睛一樣,從醫護的臉前飛過,堪堪地,直擊被他扶着蔡青,準確地,從蔡青沒係扣的領口,嗖聲飛進去了。
啊!蔡青瞪着眼,被灼得痛叫了一聲。
哎喲喲喲……他渾身在扭,估計燙得不清,破口大罵着:“我要告你們刑訊逼供……哎喲喲……”
大兵笑了,尹白鴿氣得瞪眼了,先是氣大兵胡來,一轉眼,又看蔡青,一下子都明白了,這特麼徹頭徹尾是在演戲,那醫護也愣了,憤然道着:“哎你多大歲數了?裝羊羔風,我說怎麼查不清。”
露餡了,蔡青翻了個白眼,悻悻然坐着,不吭聲了,最實用的一層僞裝被剝了,幸虧他臉皮厚點纔不至於無地自容。
大兵大咧咧地坐下了,一伸胳膊,一提袖子,一翹二郎腿,這動作是誰,恍然間似乎是在民工羣裡的那種坦蕩感覺,一坐下歇着,來顆煙,來碗着,就着唾沫星子說兩句黃色小調呢。
不對,陣仗不一樣,他瞥了眼都看着他,一伸手,高銘趕緊地掏着煙,又給大兵點上支,大兵叼到的嘴上,此時輕鬆的心態似乎無形中契合了他當民工時候的狀態,乾脆隨意了,一口煙噴出來道着:“蔡老頭,咱們不必介紹了,你現在這樣子拜我所賜,我呢在你手底也沒少吃苦頭啊……別躲啊,我給你說幾句閒話,我當民工時候,學了句好聽話,那話似乎就是送您蔡董您的,想不想知道?”
明顯好奇,可蔡青沒吭聲,只是怨毒地盯着大兵。
“那句話叫,壽星公耍流氓,老不要臉。哎呀,別提多適合您了。”大兵道。
高銘呃一聲,差點噴笑出來,有醫護已經笑了,捂着臉躲開了,尹白鴿氣得胸前起伏,一下子沒明白怎麼進岔道了,蔡青卻是反應過來了,一伸脖子“呸”,一口唾沫吐向大兵,大兵一躲,尹白鴿猝不及防,直接吐他袖子上了,這回高銘真忍不住了,噗聲笑了。
“中氣挺足的啊,老爺子,您這身體,真不用裝癡呆,咱們談談那個……”大兵說着,蔡青又扭過頭了,大兵話鋒一轉問着:“女人,女人怎麼樣?”
“滾,老子就這樣了,愛咋咋地,文革批鬥都沒把我咋地,你省省吧啊。”蔡青怒了,估計也有忌憚的成份,根本不準備再和大兵說話。
“我就是說那時候的事呢。”大兵嚴肅道,衆人懵然間,他突出一句:“據說那時候,你把你嫂子睡了,然後你嫂子就懷上了蔡中興……蔡總不是你侄子,是你兒子,對不對?”
這一句像打雞血一樣,把蔡青刺激的兩眼凸出來了,血管暴出出來了,大兵卻是幽幽抽口煙道:“看來傳言不假啊,肯定沒錯,劉茜告訴我的。”
“放屁。”蔡青怒斥道。
“劉茜還說你把她睡了……她說你根本起不來,就用手指戳呢。”大兵道。
“你…你…放屁…你。”蔡青上氣不接下氣喘着,怒火中燒着,像要吃人的樣子,又呸一口,大兵迅速拿起記錄本一檔,正好檔住,然後更噁心地告訴他:“據說你喜歡舔?喲,怪不得能唾這麼遠,嘴上功夫不錯啊。”
“放…屁…老子還手指,你才用呢,你全家都用。”蔡青拽着銬子鐺鐺直響,果真是壽星公開始耍流氓了,急切之下,臉什麼的,都不要了,大兵緊接着道着:“消消氣,我跟您開玩笑呢,其實劉茜那妞有次跟我說過,您老那方面,還是挺行的。”
“廢話,當然行。”蔡青被搞得暈三倒四,發現自己失態,立馬又斥着:“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那娘們又騷又內媚,您老肯定喜歡……除非你丫根本起不來。”大兵挖苦着。
“啊呸,你才起不來呢。”蔡青怒道。
“你看你這人,這麼大火氣,我知道你能起來,知道那個小護理沒少被你禍害過,我們其實挺佩服你的啊,好吃不過餃子,好騎不過嫂子,能上過嫂子的,可真不多。”大兵道。
蔡青氣得臉上青筋暴露,頭咚咚直磕桌子,不是在這場合,怕是得暴起了,偏偏大兵火上澆油似地告訴他:“我真不騙你啊,蔡董,咱們這個圈子關係你也知道有多亂……其實蔡總蔡中興也上過劉茜,要這麼算,您和您兒子,把兄弟啊……咱們仨,有同嫖之誼,不至於這麼大動肝火吧?”
幾盆子屎尿一扣,氣急敗壞的蔡青聽到最後一句,驀地驚醒了,瞪着大兵道:“詐我?”
一念至此,他笑了,一撇冷笑道着:“是又怎麼樣?花錢買幾個賤貨,有什麼大不了的?”
那眼神有意無意地在瞟尹白鴿了,尹白鴿氣得臉色鐵青,沒想到岔到這種地步,她剛要結束,大兵卻是哈哈一長笑,對着蔡青豎着大拇指道着:“有種,這纔像個壞種……很有領導魄力啊,怪不得當年五紡廠倒閉破產,窮廟就留下你這麼富方丈。”
“市場經濟造成貧富不均,還我負責怎麼的?改革開放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那就意味着讓更大一部分人先窮下去,你指責我?”蔡青梗着脖子,一句把衆人頂得啞口無言了。
老炮,老油條,老黨棍以及老流氓結合在一起的怪胎,那曾經欺上瞞下,欺男霸女氣勢一出來,端得是不可小覷,居然把大兵壓下去了。
“哎……”大兵仰天一聲長嘆,就在高銘覺得無處使力時,大兵卻是異樣地興奮了,一坐正,換了嚴肅地表情斥着:“蔡青,知道你疏漏在什麼地方嗎?這個致命的地方,毀了你一世英明。”
“什麼?”蔡青下意識地,被大兵突而嚴肅的表情感染了。
“現在我不詐你,用事實說話……其實我不記得你,當我第一面見你的時候,看到一位漂亮的小護理攙着你,劉茜也攙着,您老呢,調戲似地一直撞人家姑娘的胸……嘖,你耍流氓吧可以理解,偏偏那兩妞還特麼欲拒還迎,這就不好理解,除了有姦情,我實在想不出其他事來。”大兵道。
“關你屁事。”蔡青罵了句。
“是不關我的事,可劉茜辛辛苦苦找了一罈壯陽酒,居然是給你送……這就把我納悶了,你知道我的意思嗎?”大兵問。
蔡青不說話了,和小秘書的私情,總歸不是能說出口的事。
大兵卻在喊着醫護,門外笑着醫護露着臉,大兵問着:“醫生,問你個常識問題,如果一個人老年癡呆而且併發癲癇,是不是還能保持正常的性功能。”
醫生憋着笑道:“性生活有功於預防老年癡呆……反過來講,如果已經癡呆,理論上,不能。”
“就是麼,從我看到那瓶壯陽酒我就知道你特麼是裝病,所以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不簡單……其實你輸給了自己,如果你就這麼病着,吃飯灑在衣服上,拉屎拉褲襠裡,生活不能自理,那誰拿你也沒辦法……可惜啊,你還是要跑,你一跑,基本就一頭栽坑裡了,自作孽,不可活啊。”大兵依據醫生給了科學道理,給蔡青下定義了。
此時沒人笑了,醫生聽得凜然起敬,尹白鴿不由得刮目相看了,高銘興奮得直想鼓掌,下半身的思維、直接連接案情的思維,從男女關係直接扯到了案情關聯,這絲絲相扣的,把蔡青扯住了,蔡青瞠然看着大兵,眼睛裡漸漸帶上了懊悔和驚恐,這個錯誤犯得讓他痛悔莫及了。
這是……即將突破心理防線的跡像?
尹白鴿在背後輕咳了一聲,提醒着大兵。
不過連蔡青也提醒了,他瞪着尹白鴿,還有那幾位警察,小心翼翼說着:“這是經濟案件,我可以請律師,有證據我服從判決……你們可以查實一下,鑫衆的具體經營,我根本沒有參與過。”
開口了,不過開啓的還是抵賴模式,尹白鴿知道自己在這場恐怕不行,不敢吭聲了,大兵接着他的話頭道着:“蔡老頭,我就問你一句話,你說,現在的法制健全嗎?”
“你說呢,要健全我也不至於落到這一步啊。”蔡青反問了,好有黑色幽默的一句。
“好,法制治不了你……我也動不了你,你交待不交待我不管,無所謂,反正我又落不着一毛錢,我就告訴你,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想聽嗎?”大兵道。
“不管你訛詐還是誘供,我一概不理,而且我保證翻供。”蔡青老頭吹鬍子瞪眼防備上了。
“我說的是另一個世界的事,可能那個世界的規則你早有耳聞……你的錢大部分都是通過地下錢莊轉出去的吧?”大兵問,蔡青撇嘴不屑,大兵像自顧自表演地說着:“收拾你一家其實可以兵不血刃,你應該懂這些規則,難道已經逃出海外的那些人,就真的安全嗎?”
大兵道着,明顯地看到蔡青臉上一抽,像緊張了。
“地下錢莊的運作模式很簡單,叫對拆,這裡收錢,海外同夥扣除佣金,給錢……讓我告訴你,接下來怎麼整你們,抓住一家兩家地下錢莊,這個很容易,劉茜不是鐵嘴一張,和你合夥的那些商戶爲了自保,肯定也會提供很多家……或許你要說沒有證據,我們沒治。但我們沒有證據可以傳喚,可以無休止的查,無休止的傳喚,而且逼他們提供蔡中興的錢索……您說,在生意被毀以及人人自危的情況下,蔡中興在海外會不會好過?再說了,那些地下錢莊的爛事可是一兜一蘿筐,抓他們的小辮太容易了,您說會不會有黑幕交易,有人把情況提供出來呢?”大兵問,這是基本蔡氏失勢後的判斷,字字誅心,深諳人心險惡的蔡青聽得冷汗涔涔,這不是可能,而是肯定會發生的事。
“接下來再發展,就是更黑的了,蔡中興在海外也是東躲西藏,只要被通緝的消息出去,他就成了喪家之犬,相信我,天下的黑澀會都不講什麼情面的,你有錢有勢他們給你當狗腿,你失勢他們拿走你的錢敲斷你的腿都是輕的……其實主動權現在已經掌握在我們手裡了,這裡對地下錢莊迫得有多狠,你親兒子在海外過得就有多難,他的結果很簡單,會被別人敲幹榨淨,成爲窮光蛋,然後……你覺得那個國家的警察會介意把個窮鬼遺送回來?你不會覺得你和你嫂子的孽種,比名聞天下賴總還厲害吧?賴總可也給攆回來了。”大兵道。
蔡青額上冒着汗,青筋暴露,不時地偷瞄大兵,那嚴肅的表情,以及他對此人的瞭解,知道此言不虛,而越相信,就讓他越恐懼。
“至於你,就更簡單,你自己都不會相信政府會給你養老吧……磨上你三年五載,財產一沒收、等到病得不行,老得不動了,一定會送你出看守所的……您自己可以選擇一個伸腿瞪眼的方式,餓斃、還是病歿?你真是傻得可以啊,把全家往國外送,那特麼將來可連個收屍的都沒有了……還想請律師,那是有錢人的口氣啊,你現在還把自己當有錢人啊?自己想吧,愛交待不交待,人都快抓完了,還愁找不着線索?”
大兵厭惡似地一扔菸頭,在腳下重重一踏,起身了,幽幽地又補充了一句:“現在消息還捂着,要知道你被抓了,有些人會想出一百種死法讓你閉嘴,唯一不會是正常死亡,你信不?你犯傻吧啊,不交待拉倒,送回津門。”
大兵說了句威脅話,頭也不回地走了,尹白鴿和高銘使着眼色,兩人剛踏出門,就聽到了號陶哭聲大起,回頭時,蔡青已經崩潰了,費力地拉着手銬抹着鼻子嘴,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是傷心欲絕,像死了親爹孃一樣。
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呀,我不回去啊!
這對於審訊可是喜兆,兩位預審坐進來,一位端水,一位遞紙巾,情緒失控的時候,恰恰是審訊最佳介入的時機,兩人不失時機的說着政策……放心,放心,一定不回去……哎,您老人家這麼大年紀了,至於嗎?就有錢也沒地方花啊?這麼多非法資金便宜了別的奸商啊,您給我說說,絕對是立功表現……
尹白鴿輕輕地掩上了門,把這個不足爲外人道的表演遮住了,門關上,她再也忍不住了,笑得眯起眼來,沒想到是這個結果,高銘卻是遞着紙巾,示意着她胳膊上的唾沫,她擦擦隨口道着:“非常之人得非常之法啊。”
高銘沒說話,胳膊呶呶,示意指指,尹白鴿看到大兵已經跑出了門外,對着陽光仰着頭,像受不了這些陰暗,要曬曬太陽一樣,尹白鴿揚頭示意着大兵,又示意着李振華的房間,意思是,乾脆一鼓作氣,直接拿下。
高銘硬着頭皮踱步上來,遞給大兵一支菸,自己笑着點上讚道:“厲害,一支菸功夫啊。”
“這個老傢伙是首惡,鑫衆的企業理念是:責任、使命、擔當……這和五紡廠當年什麼愛廠爲家,無私奉獻是一個道理,運作模式、機構設置、人員配備甚至他們推銷的渠道,都帶着計劃經濟時代的風格啊……專門拿責任、使命說話,把自己扮得高大上來騙人。”大兵道。
高銘笑得不可抑,拍拍大兵肩膀道着:“所以我不服不行啊,從下三路到高大上,你是把他看透了。哎對,蔡中興真是蔡青的親兒子?這種事你怎麼能知道?”
“上官告訴我的,假不了,所以我告訴你們,盯着這條線,就跑不了……釘準了,說不定把跑了的,還能扯回來。”大兵道。
“我看有戲。”高銘笑道,一笑又斂,提到了上官嫣紅,大兵臉上笑容也消失了,像是想到了什麼愧疚的事一樣,一副不足爲外人道的表情。高銘勸着:“別想了,都走到這份上了,只能硬着頭皮往下了……我盡我所能,幫你爭取一個最好的結果。”
“沒必要了,那天你說爲什麼當警察,說得我很感動……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一句,如果有下輩子,如果還能重新選擇一次,你還會選擇當警察嗎?當這種隨時可能遇險,隨時可能過線,連勞動法都不保護你,連保險公司都不接你人保單的刑警嗎?”大兵正色看着高銘,那犀利的眼光,讓他無從造假。
“我錯了大兵,你最厲害的不是槍法,而是嘴皮子,別逼我動搖,我自己都快受不了了。”高銘苦笑道。
“天天接觸這些不幹人事的,甚至有時候還得越界親手做點,有一天你也會人格分裂的,做回普通人重新開始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好……謝謝高隊。”大兵笑着道,人卻徑直走向李振華的審訊房間,尹白鴿示意着,把門打開了,招手叫出了耗着的兩位預審,她和大兵、高銘一起進了房間。
不料這一次卻沒有期待的奇蹟,李振華僅僅是微微一怔,並沒有太多的驚訝,爾後又低着頭,一言不發,臉陰森的可怕,幾分鐘後,大兵示意着尹白鴿和高銘出去,他一個人留着,門開着,就那麼盯着李振華,然後兩人開始對視。
誰也沒想到是將遇良材、棋逢對手了,兩人對視了一個小時,愣是像兩根木樁一樣,一句話,甚至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