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地搬動車裡的後視鏡,對着鏡子裡的容顏,姜佩佩又一次檢視着妝容,眼影很淡、睫毛膏稍用了一點兒,臉上薄施粉黛,顯得如小家碧玉一樣俏皮純情,他摁摁臉蛋,嘟嘟嘴,做了幾個奇怪的動作,彷彿在訓練自己的撒嬌、耍賴表情一樣,那種表情必須讓人無法拒絕,而絕對不能令人討厭。
補了一點脣紅,她大大方方地下車,背好包、鎖好車門,蹬着搖曳的步子,踱進人武部這幢老舊的家屬樓,鏽跡的防網、生苔的陽臺、方磚的地面,其實挺有韻味的,她款款走過,臉上蘊着溫馨、可愛、甚至是戲謔的笑容。
這是唯一一次相到足夠久的親,而且讓她以及家人都不反對的親,有潘阿姨的威脅恫嚇,以及自己父母的嘮叨,兩人一個月的時間裡約會八次,每週兩次,而約會也很奇怪,不是他們倆約,而是兩人的媽媽約,每次見到南征忸捏得、不情願地赴約,總讓她覺得哪兒可笑的緊。
從父母的懷裡投入到一個男人的懷裡,她還沒有做好這個準備,不過還好,那個男人好像也沒有,於是兩人在這種默契中,成爲一對除了不談戀愛,什麼都談的朋友了。
篤…篤…篤…
三聲輕叩,片刻門開,笑吟吟的姜佩佩準時赴約了,從海邊、茶樓、咖啡廳已經約會到家裡了,兩人毫無進展,偏偏外人看還像如膠似漆似的。
“請進。”大兵笑笑,請進門,接了姜佩佩的外套,掛在了衣架上。這一點姜佩佩覺得很舒服,出生在軍人家庭的大兵,多數時候並沒有遺傳那種大男子主義,相反的是,處處都很紳士。
瞧吧,她坐下時,咖啡已經衝好了,奶昔的,雜誌已經擺好了,英文版的中國日報,以及幾本小說,小說上放着耳機,如果約會實在無聊,那可以自己塞住耳朵看手機電影。
“嗨,帥哥,等等。”姜佩佩嚷着又準備溜回自己房間的大兵。大兵側頭,好奇看着她問:“怎麼了,美女?”
這是兩人的標準稱呼,姜佩佩笑着問:“對了,我一直有個疑問噯,願意解答一下嗎?”
“什麼疑問?”大兵道。
“是這樣,我一直有點奇怪,怎麼我爸可能看上你啊?你那天跟我爸說什麼了?”姜佩佩好奇問,這個疑問困撓他很久了。
大兵愣了下,然後涼涼地說:“看上又怎麼樣?我又喜歡不上他。”
“就你這話,在我家呆不了一分鐘就得被攆走。”姜佩佩威脅道。
大兵笑了:“所以,你家我是絕對不登門滴……哎這約法三章不是你定的?不戀愛、不上牀、不結婚。”
這是預防假戲真唱,姜佩佩立下的規矩,但這麼嚴肅地說出來,讓姜佩佩莫名地有點臉紅了,她擺手難堪道着:“知道知道,我是怕你胡思亂想,過陣子等我出了國呆上一段時間,你自己個來個移情別戀得了……哎別傻站着,說起來我可幫你不少忙了,要不我犧牲,就這一個月,你媽得給你找回多少對象來?”
“對,也是,非常感謝啊。但你的疑惑真解答不了,我跟你爸真沒說什麼,他問什麼,我就說什麼,僅限實言相告而已,沒見他對我特別青睞有加啊,很冷淡啊。”大兵坐到了沙發上,順手給佩佩削着蘋果。
越想弄明白,還越弄不明白了,姜佩佩想想父親的變化,實在無從解釋,她小聲告訴大兵道:“這個真不是我騙你,我爸說你心裡有座山。”
“啊?我怎麼不知道?啥意思?”大兵笑了,不知道姜父怎麼給他這麼一個奇也怪哉的評判。
“站得穩、靠得住嘛,哎我沒看出來啊,當個兵沒提了幹,當小職員也沒上了級,我爸怎麼可能看上你?”姜佩佩不解了,又一次認真審視大兵,但除了稍帥一點,實在沒有太大的優點,而且在她認識的男人裡,這位絕對不是最帥的,但其他就絕對是最差的了。
“你爸老眼昏花了唄。”大兵道。
“啊呸。”姜佩佩不客氣地怒斥。
大兵笑着遞着蘋果哄着:“你別被他的思路左右,老人自有他們的眼光和方式,可能在我們的角度是無法理解的,就像他們理解不了,現在的年輕人並不喜歡把自己綁在家庭上一樣。”
“這還差不多。”姜佩佩接受了,連蘋果也接受了,她小心翼翼拿着放在嘴邊啃了一口,露着一圈好看的貝齒,嚼着時,臉上淺淺的笑容,還有一對深深的酒窩,偶而偷瞄大兵,是那麼悄悄地一瞥,然後又開始故作姿態了。
那種癢癢的感覺一直都在,就像姜佩佩的眼光一樣,總會偷偷來撓一下大兵的心,讓他在尷尬裡又多了一份緊張,這段啼笑皆非的相親扯得越來越長,再扯長點,他怕自己都會被扯進去了,畢竟是個不難看不禁慾而且對他有點好感的女人,沒準那天就要出問題了。
“你自己玩啊,一會兒中午一塊吃飯,我記得該你掏錢了啊。”大兵起身提醒了句,把泛起的異樣感覺,給驅逐走了。
房間的門輕輕合上了,跟着姜佩佩翻白眼氣結了,每每總在有那麼點感覺的時候,他會準確地潑上一盆涼水,讓你從頭涼到腳,總是把辛辛苦苦積累起來的好感一下子衝乾淨。
蘋果啃了一小半,咖啡抿了一小口,書翻了幾頁,都扔下了,玩手機吧更沒勁,現在沒有相親了,見不着各色各樣的奇葩男了,反而讓姜佩佩少了一樣好玩的事,本來覺得南征偶而妙語連珠挺有意思的,可相處這麼一段時間,那種新鮮感,也在急劇地退熱了。
嗯?他在幹什麼?
姜佩佩悄悄地蹙步子,躡手躡腳到了他的房門前,輕輕一推,門開了一道縫,看到了大兵背對着他,滿桌的資料、照片,不知道在發愁什麼,那一剎那就像個日理萬機的大人物,是做着什麼決定一樣。
好奇驅使着她,慢慢地,踱進來了,不料還是驚省大兵了,大兵一回頭,看到姜佩佩,姜佩佩一攤手承認錯誤:“不好意思,越界了……你在幹什麼?什麼樣的東西,會比一個坐在你身邊的美女吸引力還大?”
兩人約定,互不干涉對方的私事,但也未必當真。當然,前提是有一方試圖去闖入對方私人領域的時候,大兵好奇看看她,笑笑道:“你不會有興趣的,是一個有關犯罪的猜想。”
“誰說我沒興趣,我最喜歡看兇殺恐怖片了……換個話題,開闊一下我的眼界,省得我發悶無聊。”姜佩佩道。
“沒問題,坐。”大兵把椅子讓給她,自己出外屋搬椅子去了。姜佩佩掃着桌上的東西,地圖,政區地形圖,新聞報道,舊報紙加網絡上有關嵐海的東西打印件,還有幾張寫着名字的照片,手機開着,拍的是判決書,是一個叫董魁強的名字,幾張照片沒有一個很帥的,倒是醜得挺有個性,看了半天,直接就是雲裡霧裡。
“沒興趣了吧?”大兵問。
“老實說,我還真找不到興趣,你在找什麼?”姜佩佩好奇問。
“動機。”
“動機?”
“對,犯罪動機,一個涉黑團伙成長,離不開黑金溫牀,離不開斂財動機,離不開體制缺陷,只有這幾種東西結合一起,才能發酵出犯罪的基因……但是我在嵐海這一帶,找不到太明顯的。”
“太深奧了,淺顯一點,讓我學學。”
姜佩佩好奇了,託着腮,鳳眼眨着,像崇拜一樣看着大兵。
大兵笑了,這個樣子真讓他有點喜歡了,就像孤獨的旅者,那怕有個傾訴對象一樣會讓他喜歡的,他整整思路道着:“上個月,我在送達判決書時,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嫌疑人,他叫董魁強……”
和恐懼的、冷漠的、膽怯的、仇視的等等所有的嫌疑人都不一樣,大兵粗略介紹一下此人,進入了他的思維範疇,就聽他一樣一樣分析着:“我們對這號人有天生的敏感,一開始我希望自己是錯覺,不過我越來越發現不是了,獄警敢怒不敢言、法院的三緘其口,而魁五的名聲又響徹嵐海,這種人犯事,一年半的刑期實在不叫個事……我還打聽到了一個小道消息,據說,還有人給他送看守所裡送女人幽會。”
“哇塞,這是個教父式的人物啊?”姜佩佩驚歎道,明顯三觀有點不正。
普通人,可能更傾向於羨慕同類能做出匪夷所思的事,特別是這種挑戰規則的事,大兵一笑而過,接着道着:“……如果你知道他做了什麼,就不會這麼傾慕了,從案情看,受害人叫慄勇軍,市環境檢測保護局的一名普通幹部,發案的經過是,高宏兵、董魁強、毛勝利等五人挾持了慄勇軍,非法拘禁關押慄勇軍七十二小時,並對其進行的毆打,法醫的鑑定報告是輕傷二級,右手食指、無名指指骨骨折……但這些人手腳沒做乾淨,綁架挾持的時候,居然被人拍下來了,拍下來的人叫陳妍,她把案子直接捅到了省裡,而且在網上發佈了該視頻……”
“那這些壞蛋要倒黴了。”姜佩佩道,這奇葩妞居然興奮了,她補充着:“這也做得太挫了,姐要辦這事,直接滅口多好,跟沉默的羔羊一樣。”
大兵笑了笑,提醒她道:“視頻曝出來了,慄勇軍要被滅口,你跑得了嗎?真以爲自己活在罪案片電影裡?”
“對,也是,那就沒什麼意思了,被抓回來了。”姜佩佩興味索然地道,不知道大兵怎麼會對一起常見的收債事件感興趣。
“又錯了,他們是投案自首的。”大兵道。
“啊?”姜佩佩一愣,然後很失望地說道:“當壞蛋都這麼沒出息啊?”
“又猜錯了,要是你當壞人,警察肯定喜聞樂見,可惜你不是。”大兵道,姜佩佩威脅盯着他問着:“你是不是嗤笑我智商有問題?”
“不敢。”大兵道,姜佩佩表情一鬆一喜,大兵卻道着:“你智商肯定有問題,而且我發現,我的智商也出問題了,因爲不論我怎麼樣發揮想像,都猜不到結局,你信麼?”
“難道還有事?”姜佩佩認真了。
“除了高宏兵在逃,餘衆自首,這算是給了社會輿論一個交待,自首的幾位指證高宏兵是主謀,被救出來的慄勇軍開始指證董魁強,後來認定時,奇也怪哉地成了高宏兵,這已經構成傷害罪了,但似乎不足以讓董魁強被超期關押一年零五個月……他的家屬還給受害人賠償了三十萬……對了,你猜他們拘禁慄勇軍的理由是什麼?”大兵問。
“應該是欠債吧?”姜佩佩問。
“哦不,他們說認錯人了,抓錯了。”大兵道。
姜佩佩咧着嘴,哭笑不得,這肯定是她無法理解的無賴說法,可惜這種無賴說法如果都認可的話,那在法律上就是成立的,這一層姜佩佩就理解了,她道着:“有人把事擺平了?”
“如果光是這樣,這個故事就落了俗套。”大兵道,拿起手機,拍着幾張電腦上的屏幕,是報案資料,他道着:“俗套的我興趣可不大,但這個不俗的故事,讓我百思不得其解了。”
姜佩佩仔細瞅了瞅,驚訝地問:“陳妍失蹤了?”
“對,家屬一直在上告,懷疑她在嵐海遭遇了不測,只可惜沒有任何證據……公安、檢方以及法院,對此案都很慎重,但最終,還是隻能給這些人一個非法拘禁及故意傷害的判決,主犯都沒有歸案,但家屬積極賠償,加上自首,符合從輕判決條件,從犯判決下來,都快出獄了。”大兵道。
“那主犯遲早要抓住啊,到時候他們不還得犯事?”姜佩佩問。
“沒有那麼簡單,你看看高宏兵的履歷。”大兵揀着其中的一份,姜佩佩翻了幾頁明白了,好奇看着大兵道着:“治安處罰,刑事處罰一共好幾次啊,好像不是幹大事的料。”
這句話讓大兵豎大拇指了,他讚道:“對,連嫖娼都沒跑不利索,這麼大的事他能幹了?”
“可爲什麼不能是你的陰謀論呢?”姜佩佩側着頭,故意出難題道。
“我倒希望是我的陰謀論,但應該不是。”大兵擺着幾張照片複印本,是一隻手,手腕,傷痕怵目,讓姜佩佩微微不適,大兵解釋道:“拘禁了七十二個小時,手指被敲斷兩根……你看腕上的勒傷,人是被吊着的,這是逼問什麼……當然,可以理解爲追債,逼他還錢。但是你覺得,有七十二個小時都認不出抓錯欠債戶的債主嗎?”
不是,肯定不是,姜佩佩吸了口涼氣,接受這個判斷了。
“就是這樣,一定有某種關聯很大的事被這些表像蒙敝住了,我是通過在省裡的朋友拿到有關陳妍的報案資料的,僅限於報案,再沒有下文了,每年失蹤的人口很多,可能是這樣那樣的問題,但失蹤的是一個媒體人就不好說了,她是個大v網紅,自由撰稿人,當過編輯,記者,我查了一下她以前的文章,報道過拐賣婦女、報道過小龍蝦染色,還揭過幾家黑工廠。”大兵道。
就即便不是陰謀論着,這其中的蹊蹺也把姜佩佩嚇住了,她好奇地盯着大兵,好半天轉個圈問着:“這不是你的事啊?”
“對,不是我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也解決不了。”大兵幽然嘆道,尷尬地看着房間裡掛着法警服裝,那臂章上的徽,像一個笑臉一樣,在嗤笑着他。
“這也不是你的專業啊,你法院的,又不是辦案的?”姜佩佩又來一句。
“給予所有作奸犯科者一個公正的判決只是一個理想啊,何況我連作判決的資格也沒有,什麼都做不了。”大兵失落地道,就像卸甲掛槍的戰士,只剩下鐵馬冰河入夢的回憶。
“什麼都做不了,那你做這些就沒意義了,這倒是挺有意思的啊,莫非在咱們這小地方,也有這樣的能人?”姜佩佩猜測道。
大兵興味索然,像在自言自語一樣:“我其實就想找找動機,這種事肯定糾葛在既得利益上,如果有發現的話,也可以給後來的同志多點信息,讓他們少走彎路。”
“動機?咱們這海邊,還不就走私那點事?”姜佩佩道,這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着的。
“不是。”大兵搖搖頭,拉着地圖指點着:“嵐海並沒有大型碼頭,大規模走私不可能,小規模幹,一條漁船就辦了,就既便現在的稅率差別大,要積累鉅額財富也不是那麼容易了……而且,走私普通貨物的事,不至於下這麼狠的手,那事頂多海關查扣罰倆錢,到不了你死我活的份上。”
“哦,也對,現在走私客和二道販子差不多,沒人把他們當回事。”姜佩佩隨口道,歪着頭,和大兵保持着視線平行,瞄上嵐海周邊的行政區圖了。
近海,應了那句老話,靠山吃山,靠海行船,只不過相對津門那個大港口城市,地處邊錘的嵐海就沒有那麼風光了,往二十年多年前放,頂多是個比漁村大點的縣,到現在爲止不過還是個縣級市的標準,而且地形起伏,毗鄰西江省,轄區鄉鎮貧困地區佔到了六成,到這裡面找黑金渠道,那豈不是和在貧下中農裡找土豪一樣?
“你是什麼意思?想在這三線城市找出個涉黑組織來?”姜佩佩啞然失笑問。
問得大兵不好意思地摸鼻子了,他喃喃道着:“我只是在找一種可能性,一個搞環境檢測的,一個半拉記者,會在什麼情況下,遭遇這種激烈的報復……別懷疑我的判斷,我對這幫人太瞭解了,綁架拘禁、吊腕、敲指頭、讓人莫名其妙失蹤,不是一般罪犯敢做的事。”
好像這個時候,姜佩佩看到了另一個大兵,一個專注、嚴肅、滿身凜然正氣外露的大兵,她突然發現,不嬉皮笑臉或者裝傻充愣的時候,大兵似乎更帥氣了,這個突然的發現,讓她眼光凝結了,直勾勾地盯着大兵。
大兵下意識的躲了躲,然後發現自己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居然把真實的想法,和一個不相關的人說了這麼長時間,他不好意思道着:“呀,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我自己都只能當故事想想。”
“看不起人是吧?我可能知道這個答案,你信不信?”姜佩佩歪着脖子,不知道是挑恤,還是挑逗的目光。
“不要又想像成電鋸驚魂啊,猜測首先要有合理性。否則就沒有意義了。”大兵道。
“呵呵,我是搞設計和廣告的,喜歡逆向的,發散式的思維。”姜佩佩道。
“什麼意思?”大兵好奇了。
“意思就是,你犯傻了,老想着走私是從境外往境內走私,爲什麼不能反過來呢?”姜佩佩反問。
“咦?對呀。”大兵愣了,拿起了地圖,直勾勾盯着,半晌出神地道着:“對對對,你說得對,往外走私爲什麼不能是一條路子?這個太容易了,蛇頭,拉一個偷渡就是十幾萬;貴金屬,拉一噸就是十幾萬甚至更多;甚至活體、標本動物,也會是暴利;甚至是毒品,現在化學毒品,境內可是原產地啊……對,肯定是這樣,這個女記者可真是膽大包天啊,肯定是摸到了什麼了……”
大兵把嫌疑人,受害人的照片一一排着,信息匱乏,一個月的努力,僅限於搜到了不多的信息,而蒐集的過程越艱難,讓他越感覺其中的蹊蹺越深,就像照片上那位文靜的女人,失蹤一年多了,他通過張如鵬的權限查到了點消息,也僅僅是按失蹤人口案件處理,到現在還積壓在津門的某個派出所裡,和很多無法重見天日的死案在一起。
是真有隱藏的罪惡?還是自己陰謀論太盛了?
是真的發生過不爲人知的罪案?還是太多的巧合撞到了一起?
是附身去查究這個真相?還是當個路人漠然視之?
一個一個糾結,一個一個問號泛起在大兵的心裡,讓他無從決擇,過了不知道多久,有人輕輕拉拉他的衣襟,回頭時,是靜靜等着的姜佩佩,臉上有點委曲了,撒嬌也似地道着:“我餓了。”
“哦,對不起,咱們出去吃飯吧。”大兵慌亂收拾着桌上的東西,提前一步給姜佩佩展開了外套,禮貌地等她穿上,姜佩佩好奇看着他問:“在國內,這是禮貌過度了,只有出過國,有些人才會有這個習慣。”
“我出過國。”大兵笑道。
“吹吧,什麼時候?”姜佩佩不信了。
“晚上。”大兵道,姜佩佩一愣,大兵告訴她:“夢裡呀。”
姜佩佩哈哈一笑,隨手在大兵背後捶了一拳,每每興奮時總有這個動作,卻不料出門被門檻絆了一下,她哎喲一聲,大兵急速回攙,一下子兩人不由自主抱在一起,軟綿綿的感覺讓大兵愣了下,姜佩佩卻是觸電似的推開了,臉色羞紅,大兵關着門道着:“我家這門檻高啊,第一次來就告訴你小心了。”
“你就故意的。”姜佩佩在故意蠻橫了。
“真不是故意的,要是故意的……”
“怎麼樣?”
“肯定多抱一會兒,順便吃個豆腐。”
“你個壞蛋。”
姜佩佩嬌嗔地擰了他一下,輕輕的,一擰又覺得自己失態了,偏偏這失態被大兵發現了,他提醒着:“嗨,咱們就做個戲,你可別真喜歡上我啊。”
“老實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夢想過娶我這樣一位集美貌和才華於一身的新娘嗎?”姜佩佩笑嘻嘻地問,孰無正色,兩人玩笑越來越深了,大兵苦着臉問她:“你知道爲什麼叫新娘嗎?”
“這個也有特殊含義?”姜佩佩笑着問。
“對我來說有,老孃老了,換了個接班娘管我……哎,這就叫新娘,呵呵。”大兵呲笑道,姜佩佩邊下樓梯,邊踢了他一腳,兩人笑道偎在一塊了。
或者是因爲都沒當真的緣故,交往就輕鬆了幾分,可假假真真的,距離是真的越來越近了,上車走時,姜佩佩想起一事了,好奇問着大兵道着:“南征,你怎麼對這個有興趣了?你法警啊,解押人犯的,又不是抓人辦案的。”
“職業習慣,以前抓過人。”大兵道。
“那你準備怎麼辦?展現一下你的個人英雄主義?像歐美大片一樣,虎膽龍威那種,一個人單挑一個犯罪團伙?”姜佩佩問。
“難道你不喜歡那種形象?”大兵反問。
“喜歡啊。”姜佩佩故意湊着臉看看他,然後嗤笑道:“就像唐詰訶德,持着長矛衝向敵人,而敵人是一架風車。”
假想出來的敵人,大兵臉色訕訕,笑笑道着:“我已經沒有勇氣去幹了,只剩下點想像的愛好了,還得被你嗤笑。”
“一點也不是嗤笑,異想天開的男人才是最可愛的。”姜佩佩似乎一點也不介意,踩着油門,疾馳出了小區,而大兵一時竟沒有聽出來,這話裡是褒獎還是貶斥,不過讓他感覺微微不適。
“我真的廢了。”
大兵喃喃地心裡如是道着,其實信息的蒐集只不過是百無聊賴生活的一種慰籍,假如真有這樣一個犯罪團伙,他清楚的地知道,自己可能都沒有勇氣站出來了。
因爲平靜的生活、家長裡短的瑣事,每天風風火火的老媽,喝酒扯淡的戰友,甚至這位假戲假做的假女友,都在慢慢地,一點一點的消磨着他的精神和意志,都成了他有形無形的牽掛。
念及此處,他倒更想念教場上的喊殺、實戰裡的刀槍,那血淋淋的過往,此時在眼光裡不再是凌厲,而是濃濃的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