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嚇人了吧?
林廣宇冷汗淋漓,話到口邊又不知道如何說起,面上一臉凝重,空氣也彷彿凝固了一般。
這算是哪門子的事體?林廣宇忽地有些懊悔起來,早就應該看出此女的來歷不凡,何苦招惹?徒生許多事端,面色一緊,臉上的肌肉也隨之抽搐了幾下,電光火石間,上書房裡的殺機卻是瀰漫開來。
也不知道過了許久,林廣宇才緩緩開口:“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指責朕逆天麼?”
“不是。”小姑娘透澈的眼神裡扇動中令人難以琢磨的東西。
“那是何意?”
“要說的方纔已經說了,普天之下,能深切理解皇上維新變法的,恐怕除了我再無他人。”
仍然是這一句!林廣宇陰沉着臉:“你是穿越的?”
“穿越?”陳璇一愣,“此謂何意?”
“通過時空隧道進行時空變幻……”
怪了——陳璇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一般,“皇上的話,臣妾一句也聽不懂,什麼叫時空隧道?什麼叫時空變換?”
咦?輪到林廣宇有些納悶了——既然不是穿越而來,此女如何知道宣統元年之事?
看着皇帝滿臉的狐疑之色,陳璇笑了,甚至露出了一幅皓齒,臉色很燦爛:“皇上是不是不相信臣妾說的。”
這會兒又稱臣妾了?林廣宇心裡焦急,面上卻沒有展現出來,只沉着臉。一字一頓地說道:“朕信!但朕想知道你如何知道的?”
“那麼請皇上告訴臣妾。剛纔說得對不對?”
“既對,也不對。”林廣宇給了一個迷迷糊糊的答案,箇中意味和態度。可堪回味之處不少。
陳璇聽了這樣一個不是答案地答案,撅了一下嘴:“我臣妾就知道皇上未必肯說實話,可臣妾不然,臣妾願意說真話。只是,說真話之前,臣妾請皇上先赦免臣妾地罪。”
“你無罪之身。但說無妨。”
“說了就怕有罪。”陳璇閃動着大眼睛,“要不皇上賜給臣妾一紙御筆吧。”
御筆當然是寫些赦免無罪的話,林廣宇無法,只能提起筆來刷刷刷寫就。
看完御筆,陳璇小心地放好:“既有此護身符,臣妾便大着膽子說了。”
“說罷。”林廣宇一臉沉思,心裡卻矛盾異常,到底如何處理這件棘手之事。
“一年前皇上曾經頒佈過一道詔書。謂神蹟云云。”
“嗯。”這是林廣宇編造出來的障眼法,眼下聽對方說起,沒來由地一陣緊張。
“許多學子在私下議論是僞稱祥瑞,臣妾卻是極信。”
“嗯。”林廣宇地疑心越來越強
“十年前曾發生了一樁事體。”陳璇開始回憶起來說道。“那一年臣妾還是一稚童,不過已發矇數年。這一年冬天。我與妹妹外出遊玩之際,在道旁發現一個奄奄一息的乞丐。其時我父親尚在江蘇爲官,雖在南方,天氣依然極寒,兼之下過二三場冬雪,極冷。瞧那乞丐的模樣,恐怕是捱不過第二天的。雖然自古以來都有斃命道路的窮人,但我初次所見,起了惻隱之心,便讓下人們將他擡回去好好收治。管家原本勸我少管閒事,我不聽,鬧了一場,這才把人擡回了府上。”
“難得你如此仁愛。”
“回去後一經收治,才知道乞丐不僅缺衣少食,而且還身染重病,大夫也束手無策。在我府上掙扎了幾天就過世了。但說來也怪,乞丐在過世前彷彿早有預感,堅持着一定要見我一面,報答救命之恩。下人都很好笑,謂此乞丐不名一文,何來報答?但我年紀尚小,絲毫不以爲意,便卻見了乞丐最後一面。哪知道,他居然說出一番話語……”
“什麼話?”林廣宇頗有些緊張。
“他道:一年前他曾撿到一本天書,天道深遠、內有玄機,參悟者必當貴不可言……爲了報答我的大恩,他將天書送給了我。”
“貴不可言?”林廣宇自言自語,“既然貴不可言,他爲何還斃命當道?”
“這便是福薄之害。”陳璇嘆了口
我當時不知利害,一聽天書二字,尤感好奇,便接了其中貴不可言所迷,拼命想參悟其中。”
“嗯,這也是人之常情。”
“這書初看與他書無異,但裝、印刷顯然勝過當代之書多矣。臣妾家世代官宦,所積之書甚多,我遍覽之,無一本書堪與‘天書’相比,天書此言並非虛妄,此其一也;其二,書中文字又與現今文字不同,卻是橫排、右讀,我花了整整三個月才明白文字走向;其三,文字句法,又與現今不同,居然有標點躍然其中,我少時無知,不知道這些類似之文是何物,後來到了日本,見識了西洋文字,比對之下才知道原來這些稱之爲標點;其四,文字筆法,又與現今大有差異。許多文字,一看便知是漢子,但卻又解讀不出其意,遍覽一句,發現所識者與不識幾乎泰半夾雜,讀來極爲困難。”
聽陳璇說到這裡,林廣宇已經大致有些明白,但仍然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拿到天書後,我一連二天,天天都是做夢。第一天夢見那乞丐說,此爲天書,萬萬不可隨意給別人看,否則有殺身之禍;第二天又夢見有個遊方地老僧說,誰能領悟其中文字,便爲我今生命中姻緣。說這些話時,我都朦朦朧朧,但醒來又覺歷歷在目。”陳璇不好意思地說道,“夢雖然奇怪,但既有警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後來天書做何解?”
“其時年幼,急欲窺得天書真諦,每有空暇便拿出來研究,但所知總是有限。被逼得急了,便欲焚燬,但每每事到臨頭又下不了手。後來我實在無法,既然乞丐說天書不能隨便讓人看,那我便謄下其中一頁,遞給先生,意圖請教。那曉得先生看了兩眼,便說不知是何處塗鴉,不說,亦不准我再讀。萬般無奈之下,我只好自己一個人琢磨了。”
“倒是有心。”林廣宇讚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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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那時憋着一口氣。”陳璇不好意思地笑了,“先生越不知道,越說無用,我越要參悟其中。”
“跟先生慪氣?”林廣宇啞然失笑。
“皇上記得王懿榮否?”
“王懿榮?”林廣宇反覆唸叨着這個名字,似有所感,但一時想不起來。
“就是國子監王懿榮!”
“知道,知道。”林廣宇忽地對上了號,“他解讀了甲骨文,後來死於庚子之難。”
“對。不過甲骨文三字倒是不曾聽說。”陳璇笑笑,“那時年幼,聽父親說起京師有個王大人,學問做得極好,居然將商代刻在牛骨、龜甲之上的文字都讀懂了。我原本想將天書謄寫後讓這位王先生解讀,哪知道先生居然死於洋兵之手,故而……”
林廣宇唏噓不已,這卻是一大損失。
“功夫不負有心人,臣妾研究了三、四年,耗盡全部心力,終於略有小得,識得了其中不少文字,文句大意,亦能通讀數篇。此時,年歲稍長,府上已有人前來提親。”一說到這裡,陳璇的臉忽地變得通紅。
其時出嫁甚早,女孩兒十四、五便有人前來提親,甚至有十六、七便當孃的,陳璇此說絲毫不怪。
“臣妾既記得夢中姻緣之說,當時興起,便立下一條規矩,凡欲提請者,先得識其中文字。結果這些公子哥大都是不學無術的酒囊飯袋,哪裡認識?偶然有幾個真才實學的,也是搖頭不知。”陳璇說到這裡,有些得意起來,“所以這些親事我一一都推掉了。”
“呵呵。”林廣宇大笑,“那爲何朕一說要納你爲妃,你便答應了呢?”
陳璇忸怩着,半晌後說道:“臣妾今年已二十矣,父母早已急如星火,再不嫁人,恐怕不孝。既然無人識得,恐怕所夢亦有誤,臣妾便也不便堅持……再說,按皇上神蹟附身之說,皇上想必該是認識的。”
“何故?”陳璇狡黠地一笑,扯出一番話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