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舉一手拈着一枚黑水晶棋子懸在棋簍上方,雙目凝視着棋盤,一手撫上了耳朵。
奇怪,風這樣冷,爲何耳朵會忽然發燙?
誰在念她嗎?
“慕小郎,陣前走神可是會要命的。”白林如聲音冷然飄了過來。
這個狂妄小兒是在輕視他嗎?
鳳舉淺笑:“還好,小人的命還在。”
從清晨到晌午,再至入夜,誰都無心分神,水米未進,可雙方局勢仍在伯仲之間,誰也奈何不了誰。
“喲,今夜月色甚美。”
“是啊,月色下流淌着血色,那更美。”
“呵,白大師年近古稀,當是心境寧和,頤養天年時,何必如此打打殺殺?”
“那要看是對何人,遇到慕小郎這等天縱奇才,彷彿讓老夫的心也年輕了許多。”
“是麼?可小人還是覺得白大師該歇一歇了。”
……
這是一場棋藝頂峰的對決。
也是各自心境、定力、修養的較量。
伴隨着黑白相爭,言語相激,棋盤上落子聲亦不絕於耳。
四更鑼聲已過。
“棋盤上似乎太滿了。”白林如說着,白子落下,叫吃,將黑子徵了一片。
“是啊,良田千頃,野草蔓蔓,是該斬除了!”
隨即,鳳舉禮尚往來。
良久的僵持佈局,此刻雙方似在收網,牽動了所有的機關引線,四面殺伐,血色瀰漫。
征伐過後,原本滿盤黑白交錯的局面瞬間變得空曠。
“看來又要重新來過了。”
白林如聲音低沉,似乎每個字都在齒縫間磨了一遍。
鳳舉卻顯得語調輕快:“無妨,小人還年輕,來日方長,怕只怕白大師垂垂年邁,熬受不住,您……可要注意身體。”
“哼!少年早夭在如今這世道可不新鮮,前幾日老夫還看到幾名孩童活活餓死在路旁,他們可是比慕小郎年幼多了。”
鳳舉眼中冷冽一閃而過,這種狠辣不仁之人,也配稱爲“大師”?
“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難怪白大師年近古稀還如此精神矍鑠,依小人看,您便是活得與河畔的烏龜王八一般長久,小人也絕不驚訝。”
“咳咳咳咳……”一旁捧着熱茶的遊鯤舟猛地一嗆,滿嘴的茶水都噴到了白林如身上,咳得身上的肥肉都在打顫。
“你幹什麼?”白林如惱羞成怒,豁然站了起來。
可遊鯤舟真是嗆壞了,猶在俯着身子猛咳。
白林如扭頭瞪向鳳舉,鳳舉攤了攤手:“這可與小人無關,遊大師想必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不然您看,伍大師爲何不發笑?”
自白林如初識伍奚爲起,就沒見這個人有過任何表情,他當然不會有任何反應。
可是,當伍奚爲被莫名點名,又自然而然地看向白林如,而後,神色不自然地垂下了頭,連連發出掩飾的輕咳聲。
“白大師可要去更衣再來對戰嗎?”
“哼!”
望着白林如憤然轉身離去的背影,鳳舉目光幽深,嘴角斜勾。
老而無德,不知自重。
你想耗,我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