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那層迷霧,在一點點的散開着,她整個人就彷彿深墜進了他的這雙眸子中,看到了迷霧之後那份茫然,那種孤寂害怕,還有……渴望……
突然間,他那隻沒有骨折的手,猛地用力的攬住了她的頭,把她的頭死死的壓在了他的懷中。他的手很用力,手勁很大,但是……卻也是顫抖着的。
就好像是在拼命地壓制着身體中的恐懼似的。
而當她的臉貼在他胸口的地方時,她聽到了他心臟的跳動聲。
砰!砰!砰!
一下下的,速度很快,遠遠的超過了普通的心臟跳動速度。
“曉曉,不要……不來見我,我……我一直在等着你,你說過……你會保護我的,會……保護我的……”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響起在她的耳邊。
顧曉曉整個人一個激靈,這些話……這些話……他說她不去見他,說他在等着她,還說……她會保護他的……
她的腦海中,倏然的閃過了當初在殯儀館看到熙的時候,她拉着他跑到了竹林,他那時候,也是問着她說——“你會一直保護我嗎?”
熙……這些話,是熙可能會說的話,可是……可能嗎?熙不是應該已經陷入了沉睡中嗎?不是不願意再醒過來了嗎?
可是……爲什麼現在卻……
時間,彷彿像是靜止了似的,病房中,可以聽到的只有穆逸熙的喃喃聲,以及那強烈的心跳聲,除了他的……還有她的!
像是慢動作似的,顧曉曉慢慢的擡起了頭,目光重新落在了穆逸熙的臉上。
他的臉色,是蒼白的,就連脣上,都沒有什麼血色,臉上是一層的薄汗,而那雙漆黑的眸子,定定的凝視着她,仿若一層層的迷霧被剝開後,剩下的只有那份純粹。
他的瞳孔中,印着她的臉龐,長長的睫毛在微微的顫動着,是熙還是逸熙呢?一時之間,她竟然分不出了。
可是,逸熙並不會說什麼要她保護他之類的話,那麼剩下可能會說這種話的,只有熙了,不是嗎?
她擡起手,顫顫地撫上了他的臉頰,他臉上的表情,像是有些怔忡,但是卻並沒有抗拒她的這份碰觸,反而臉頰還輕輕的在她的掌心中蹭了蹭,就如同熙以前經常會做的動作一樣。
他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那眸中,有着無盡的渴望,也有着一種無垠的孤寂,甚至,還隱隱的帶着一種不安……
“是……熙嗎?”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在這樣的問着,“還是……逸……”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已經再度得把她攬進了他的懷中,用力而深深地。他的下顎抵着她的頭頂,沙啞的聲音響起在了她的耳邊,“我是熙……曉曉,你說過的,你會保護我的。”
真的是熙嗎?顧曉曉只覺得所有的猜測,成了真,是啊,她是承諾過,會保護熙的,不管是當年,還是後來的重逢,都這樣的說過。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這會兒她的心,竟然有着一種空落落的感覺,就好像有什麼在抽離着似的。
而一旁的穆逸寒,看着眼前的這一幕,眸光變得越發的幽深。
————
顧曉曉沒想到,穆逸熙的這一摔,這具身體的掌控權,從逸熙又變成了熙。
醫生在穆逸熙清醒後,又給他做了一系列的詳細檢查,尤其是針對腦部的,不過顯示,除了了一些腦震盪的情況之外,其他一切良好,換言之,只要好好休息兩天,那除了手臂的骨折情況之外,其他並沒有什麼大礙。
而穆逸熙,幾乎一直黏在顧曉曉的身邊,就算是去做檢查,也要牽着顧曉曉的手,顧曉曉因爲腳還有些不方便,所以最後,是護士推着兩部輪椅,一部他坐着,而一部她坐着,一直到了腦部CT房前,他才肯鬆開她的手。
只是在進房間前,他還對她說着,“等我出來。”好似深怕她會不見似的。
她於是回道,“我會在外面等你的。”
他這才讓護士推着他進了房間。
而等到一系列的檢查全都做完,回到了病房後,顧曉曉看着依然握着她的手,對其他人置之不理的穆逸熙,突然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此刻的熙,就像是他們兩人還沒有爭執之前那樣,他粘着她,他的眼神、他的動作,都可以感覺得出,他在乎她。彷彿在他沉睡之前,他們的爭執,他們的誤會,全都不曾存在,彷彿他在夜色的倉庫裡對她說的那些話,他衝進火場的那一幕,都只是她的一場夢而已。
看着這樣的熙,顧曉曉千頭萬緒,卻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整理。熙的重新出現,太過的突然,也太過的讓她不知所措。
當醫生檢查完畢後,病房中又只剩下了顧曉曉、穆逸熙和穆逸寒。
穆逸寒之前幾乎沒說什麼話,直到這時候,纔看着熙道,“你醒了?”
穆逸熙擡起頭,看着對方,“嗯,我醒了。”
“那逸熙呢?”
“我醒了,他當然是沉睡了。”他回道,“還是說,你希望見到的是逸熙,而不是我?”
穆逸寒跨前一步,看着坐躺在病牀上的穆逸熙,“我一直都說過,不管是你,還是逸熙,都是我的弟弟,既然你醒了,那麼這段時間,就好好養身體,別做出一些讓人擔心的事情。”
穆逸熙別開頭,沒有去看穆逸寒,亦沒有回答。
“還有,這次你受傷的事情,我並沒有和爸媽說,不想讓他們擔心,當然,記者媒體這邊,我也打過招呼了,媽現在在美國那邊治療,爸和小妹陪同着。既然你在上一次沉睡前,和媽之間的誤會已經解除了,你也知道,媽並不是拋棄了你,那麼想必你也不願意媽擔心吧。”穆逸寒卻是繼續道。
穆逸熙的臉上閃過了一抹不自然,過了好一會兒,才聲音有些啞啞地道,“我知道了,不會讓她擔心的。”
“那就好。”穆逸寒微微一笑。
穆逸熙突然轉過頭,等着穆逸寒,“你可以走了。”
“怎麼,不想我留下來嗎?”穆逸寒問道。
穆逸熙用表情回答了他。
於是,穆逸寒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然後對着顧曉曉道,“那我先回去了,熙這邊的話,恐怕要麻煩你一下了,如果有什麼事情的話,也可以直接電話聯繫我。”
“哦,好。”顧曉曉應着,直到穆逸寒離開了,她才反應過來,這個房間裡,只剩下了她和熙兩個人。
熙坐躺在病牀上,她則坐在病牀邊的沙發椅子上。燈光下,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是眼睛卻很亮,他的右手小手臂處都打着厚厚的石膏,纏着繃帶,而他的左手,卻還固執的握着她的手。儘管這樣的姿勢,有些彆扭,但是他還是要握着。
“你……”顧曉曉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問出心中最想問的問題,而是道,“你要不先睡一會兒,你剛醒來,剛纔又做了一系列的檢查,應該累了吧。”
“那你呢,不睡嗎?”他反問道。
“我……我也回病房去睡。”她想了想道。他現在醒過來,她也稍稍的鬆了一口氣,而且她也想要回病房,好好的整理一下亂成一片的思緒。
可是他卻道,“那麼就一起睡!”
“什麼?”她還沒反應過來,手便被他一扯,然後整個身子踉蹌的撲到了牀上。
“我想要和曉曉一起睡。”他道,眼中是滿滿的渴望。
她的心一顫,“可是熙,我們已經……”
“已經什麼?”他盯着她,表情是那樣的堅持,而他所堅持的事情,往往就一定要達到。
顧曉曉的喉嚨哽了哽,曾經想過,當熙再次出現在她面前的話,她有太多的話想要對他說。可是也曾經覺得,說與不說,再不重要,既然已經決定不再一起了,那麼說再多的解釋,都沒有意義了。
她也想過,如果有一天,熙真的從沉睡中醒過來的話,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對着她,也許是如同陌生人一樣的冷漠,又也許是憤恨的,可是卻獨獨沒有想到,會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他的目光還在定定的凝視着她,而她只覺得喉嚨乾澀的要命。“你在沉睡之前所發生的事情,難道你都忘記了嗎?”她問道,那時候,他甚至不願意多看她一眼,他寧願沒有遇到過她,可是現在……卻又爲什麼是這樣的表現?
“我記得。”他道,拉起着她的手,低頭輕輕的吻着她的掌心,“但是那又如何,我知道是我誤會了你和林洛羽之間的關係,是我太過沖動了,可是曉曉,我只是太過在乎你了,我怕你會愛上別人,會丟下我,你和林洛羽之間,你們曾經……”
他的聲音頓了頓,似乎並不想再說下去了。他的脣慢慢的離開着她的掌心,微仰着下顎看着她,“曉曉,我想你。”
簡簡單單的言語,可是他那雙如同濃墨般的眸子,卻透着那種無盡的思念。
她不知所措,正在她微怔的時候,他已經把她拉上了牀,讓她躺在了他的身側,“曉曉,我們要一直一直在一起。”他如實說着,一如當初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