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夢依正好問出了所有人的疑問,此時已經有一多半的人隨着司立軒被扛進帳篷裡都散了去,還有一少半關心八卦的人沒走,此時此刻都拿好奇寶寶的眼神看向蘇語曼。
蘇語曼用乾毛巾擦了擦溼漉漉的髮尾,臉頰邊盪開一朵淺淺地酒窩:“這個啊,說來話長。”
“啊?”徐夢依不明所以,看看蘇語曼,再看看沐傾天,兩個人的臉色和表情天壤之別,心裡一下子就明白了個七七八八。
“阿嚏。”蘇語曼適時地爆出一聲巨響的噴嚏,揉了揉通紅的鼻尖,用帶着幾分鼻音的聲音說,“凍死我了,不跟你說了我先回去暖和暖和。”
說着便撥開人羣,徑直朝自己的帳篷走去。
徐夢依愣了半秒旋即追上她:“你還有乾淨衣服嗎,要不先穿我的?”
蘇語曼擺擺手好像說了句不用了,徐夢依又執意推讓了半天,後邊又說了些什麼,沐傾天就聽不到了。
那天上午的沐傾天異常的沉默,因爲司立軒突然病倒,好像燒得還挺嚴重,度假村特地跑出幾十裡地市中心醫院請了醫生過來,原本打算午飯過後就回去的大部隊不得不耽誤下來,推遲了回去的計劃。
蘇語曼一進帳篷就沒再出現過,除了中午吃飯的時候,沐傾天看到她,本想端着自己的盤子過去和她坐一個桌,順便問問昨天晚上到底怎麼回事。
雖然他們的關係是在演戲,但外人並不知道,她是不是至少該給自己解釋一下?
然而蘇語曼好像猜到他會過來找自己一樣,端着托盤在一堆自助食物前挑了滿滿一大盤就火速鑽回自己的帳篷裡去吃午飯了。
程萱和她在一起,沐傾天不好意思大模大樣地進他們的帳篷,他也就一直沒機會問她。
直到下午,沐傾天買了預防感冒的藥,從後廚端了碗剛熬出來的薑湯,藉着去給蘇語曼送藥的藉口想見一見她的,結果進了帳篷,計劃卻撲了個空。
“語曼不在?”沐傾天進去先是環顧了一圈,發現裡面只有程萱一個人。
“她中午吃完飯就出去了。”沒心沒肺的程萱什麼實話都往外說,“好像去司立軒那邊了吧,我不清楚,你有事?”
沐傾天的臉色沒有意外地黑了下來,多年來良好的修養和已經習慣了的反反覆覆的失望纔沒有讓他直接把盛着薑湯的碗摔出去,勉強保持着面子上的微笑,儘管笑得很難看:“沒事,等她回來了再說吧。”
“那是什麼?”眼尖地程萱發現他手裡的東西,“是好吃的嗎?”
沐傾天苦笑道:“是感冒藥。”
“哦。”慢半拍的程萱反應速度終於跟上了平均水平,這才意識到自己剛纔好像說錯話了,想着及時補救,可惜爲時已晚,“語曼好像是去洗手間了,我也不清楚,你先放着吧,等她來了我再告訴她。”
沐傾天想了想,留下了感冒藥,端着薑湯並沒有放下,轉身出了帳篷,那碗滾燙的暗紅色液體就被他狠狠地拋向遠處,一滴也不剩。
一如他那顆已經千瘡百孔的心被他割肉拆骨地拋開,他看着腳下迅速被沙子吸收乾淨的汁液,口中的苦澀一直從嘴角蔓延至心底,最後,他連苦笑都笑不出來了。
沐傾天啊沐傾天,你到底是有多可憐?
當段向南斷斷續續從蘇語曼的講述中拼湊出今天早上的情形時,他的結論就只有一個:“你們兩個都瘋了。”
蘇語曼嗯哼一聲,沒有否認,後來想想,她確實覺得自己也有夠不正常的,她早上看到司立軒在海里半死不活的樣子,嚇了個半死,還以爲這人是在尋死覓活,纔會做出不過腦子的決定當即跳下去拉人。
事後等她仔細回憶起當時的場景,司立軒好像並沒有要尋死的意思,說到底,還是她當時不夠鎮定,想都不用想,司立軒這種驕傲的要死的人,怎麼可能做出自殺的傻事?
而且還是爲了她?簡直不可理喻!
“不過幸虧你把他拖上來了,不然今天早上就是我過去給你們倆收屍了。”段向南嘴上沒個把門的,想什麼說什麼。
蘇語曼不等他說完就往他腦門上拍了一巴掌:“你放心,我活的好好的,就算真有那麼一天,也輪不到你來給我收屍。”
“我說你們倆這到底怎麼回事。”段向南難得收起玩笑的表情一本正經的語重心長起來,“你也知道他這人,要是一直這樣下去,遲早得出事。”
“我說過。”蘇語曼看了眼牀上昏睡的人,眼睛閉着臉頰通紅,嘴巴的顏色卻還沒緩回來,依舊是青白色的。“沒有用。”
“你真的,不打算回頭了?”段向南小聲地試探着問道。
得到了意想之中的答案,蘇語曼搖了搖頭,嘴巴卻緊閉着一句話也不說。
唉,段向南兀自地嘆了口氣搖搖頭,倔起來的時候,一個比一個倔。
“如果只是一個誤會呢?”這是段向南第一次委婉地在蘇語曼面前提起當年的事。
蘇語曼的眉毛皺了一下,隨即又平展開來:“那也不會。”
“不後悔?”
長時間的沉默,換來蘇語曼點了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牀上的人忽然動了幾下,高燒引起嗓子發炎,聲道像被撕裂開一樣,說話的聲音有點像老樹皮剝落的聲音,含混不清地嚷嚷着好像是要水喝。
蘇語曼不想等司立軒睜開眼了發現她也在,趁段向南手忙腳亂起身去給他倒水的時候悄無聲息地退到了帳篷外面。
蘇語曼確實中午吃完飯之後就因爲放心不下,去了一次司立軒那裡看看情況,但並沒有逗留太長時間,出來之後她稍微猶豫了幾秒鐘,就去找另外一個人了。
王希的帳篷距離稍微遠一點,而且因爲外觀上長得基本都一樣,蘇語曼找了半天,中間還走錯了一間帳篷,撞到一對情侶正在裡面激吻,嚇得她連聲道歉趕緊拉好簾子。
最後跑到營地最東邊才找到王希的帳篷,他好像一早就猜到了蘇語曼會來,帳篷的簾子大敞着。
“外面冷吧。”王希見蘇語曼彎腰掀開簾子鑽進來,坐着沒動,也沒有起身迎上去,手邊擺着一隻玲瓏精緻的紫砂壺。
蘇語曼心說這人是不是有病,知道冷還敞着簾子,帳篷裡一點暖氣都讓跑沒了。
“王公子好悠閒啊。”蘇語曼吸了吸鼻子,挨着桌子一屁股坐在王希對面,倒也不客氣。
王希慢慢悠悠地端起茶壺,往蘇語曼面前的小杯子裡倒了三分之二,頓時清新的茶香撲面而來,即使是蘇語曼這種從來不懂得茶藝二字爲何物的人也能聞出來是好茶。
“好香。”蘇語曼把鼻子湊過去聞了聞,由衷地讚歎道,“這都是你帶過來的?”
王希點點頭,不置可否。
真是個怪人,人家都是跑海邊來撒野來了,他可倒好,還帶着茶具這種文縐縐的東西,不愧是市長大人家的兒子。
“你拜託我那件事,我幫你問了問。”王希不喜歡拐彎抹角,他這人有話直說,當即就開門見山。
蘇語曼微微一楞,料是沒想到王希的辦事效率如此之快,那天觀察他打檯球,看他的姿勢和言語神態還以爲他屬於那種不急不緩的公子哥,凡事都講究個穩妥。
也是沒想到自己那天隨口一提,本來就沒真指望他能幫自己,竟沒想到他真的往心裡去了。
蘇語曼自然是感激不盡:“太謝謝王公子了,等回了龍城,有什麼事您儘管開口。”
“罷了罷了。”王希擺了擺手,手腕上纏着一圈黑色的檀木珠子,“王公子都是他們開玩笑的稱呼,怎麼蘇小姐也跟着開起玩笑來了。”
蘇語曼很是客套一番,最後以兩人都不再用敬語,互相稱呼對方的名字纔算結束。
“周主任那邊,我可以幫你問問,不過嘛……”
王希一轉折,蘇語曼的心裡便咯噔一下,就知道事情沒想象中那麼順利。
“不過商業街那塊地皮你也知道,是在XX公司張總的手裡,要從周主任這兒拿到用地許可,你先得搞到那塊地皮來,不過我聽說張總那個人很麻煩,你想過怎麼接觸?”
“我之前調查過一些關於張總的事情。”蘇語曼清清嗓子說,“張總這人其實不缺錢,說的通俗點,他是個理想主義的人,我要是開口就談錢的事兒肯定會被直接拒絕,至於用別的什麼辦法,我確實還沒想好。”
“那你回去再聯繫聯繫,看有沒有張總身邊的人能幫你說上話的,等周主任那邊也差不多了,我再打電話聯繫你。”
“那真是太感謝你了。”蘇語曼一掃連日來的陰霾,內心裡涌上一陣激流澎湃的豪情萬丈來,舉起面前的杯子以茶代酒,隔空朝王希做了一個敬酒的姿勢,“如果事成,我一定不會忘記你的好處。”
“這倒不用。”王希仍是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好像乾淨的不染塵世的天外來客,話鋒一轉卻偏向了另一邊,“家父明年就要調任到X省,我沒什麼能力,唯一心願就是在家父調任之前能做出一點成績來好讓他在外面提起我這個兒子的時候,臉上也能有點光。”
官商向來如此,利益如埋藏在地底的樹根盤根錯節,互相牽絆,從來都沒有純粹的出於朋友道義的幫忙,蘇語曼是何等的聰明,所以她立馬就能從王希的話裡聽出點別的意思來。
“這個你儘管放心,到時候不管你是想參加選舉還是經商投資,只要我蘇語曼能做到,出錢出力一定竭盡所能。”
王希的臉上果然露出雨過天晴的明媚來,抿了一口清茶:“那就先謝過蘇總了。”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關於市南區那塊商業街的規劃以及龍城市政府那邊事先透露給外界的消息,結論還是得先從張總這個人下手。
蘇語曼一聊起工作來話就變得格外多,以前她不是這樣,可是近來她發現自己好像除了工作之外就剩一張白紙,根本沒什麼好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