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王緊握赤星刀,血煞爲媒,將那飛來的蓮花劈砍散盡,卻見凜光一閃,蓮花深處搗來一禪杖,正中他的胸口,將他擊飛出去,肋骨斷裂之聲清晰可聞。
法通抓住禪杖末梢,旋身揮劈,把他打入地下,“善哉善哉,道友早日回頭啊。”
“噗!”烽火王氣急攻心,吐出血沫,狠罵道,“回你個禿驢,下次再戰!”
法通一戰而勝,暫時沒人再來挑戰他了,然二人的戰鬥餘波未平,馮諸天和計唐聖子的氣勢直飈而上,蕩平了法通和烽火王的殘留戰鬥痕跡。
湛長風凌空而立,見他們要打,便沒有過去,觀鬥也是一種修行,何況是兩大最強靈鑑的戰鬥。
衆修士也俱都安安靜靜地望着二人,他們一個是絕世的霸道,一個是推己及人的王道,一面容堅毅,雄姿勃發,一神色恬淡,八面不動,氣場相沖又相融,有一種難言的氛圍。
馮諸天手中出現一金一銀兩道光,交織出一口重槍。
馮絕地恨不得跑下雲臺看個清楚,槍長一丈一,其中槍頭爲八寸,重八千八百斤,融至堅金魄,多變秘銀,這分明是點蒼霸王槍,頂尖後天聖寶!祖宗就是祖宗,乾死他們!
湛長風耐下心觀戰,與他們三方天庭的修士相聚也不過是這期間的事,所以她並不清楚,他們修的都是什麼法,現下一看,計唐聖子走的是聖王之道啊。
雲臺上也有修士道,“咱變天神都大帝,推仁尚德,聖子學的也是聖王之道,這馮諸天妄圖以霸道來欺壓聖子,那是不可能的!”
這人湛長風還見過,是一同進過寶殿的淳于承。
卻見計唐聖子淡然地望着馮諸天手中的重槍,輕念口訣,身周出現八面令牌。
在神都天朝的道統影響下,變天發展出了一種特殊的修行之法,名“辭令”,託外力於辭令中,隨取隨用。
淳于承曾經用來抵擋寶殿威壓和雪滿頭的令牌,就是辭令的一種,裡面承託着師門賜予的力量。
而計唐聖子的辭令顯然不會那麼死板,它們每一道既是他的武器,也是他的道之載體,溝通着天地自然間的神玄力量。
計唐聖子往那兒一站,竟也有幾分寶相莊嚴,馮諸天本能不喜,嘴角一勾,“今日我就破了你這溫吞的模樣!”
他抓起點蒼霸王槍,猛崩硬扎,若這空間是面鏡子,該一片片破碎捲入虛空了。
那撕裂天地的力量叫圍觀者大感壓力,有人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但姬朝月、太子縱橫、寧鶴帝君、湛長風這些人沒有動,在這種情況下,退後就是技不如人,還談什麼挑戰。
面對突如其來的攻勢,計唐聖子沒有讓步,擡手擲出一面辭令。
他的速度似慢實快,因着這種攻擊方式和自身氣度,襯得他風度翩翩,好似金階上談笑擲令的君王。
“千軍萬馬闖重關,不留片甲邀明月。”
圓月東昇,計唐聖子與馮諸天之間的距離驀然拉遠,亙了千軍萬馬。
太子橫與太子縱相視一眼,大爲驚歎,空間延伸術!
方寸之間,天南海北,這就是空間延伸,而計唐聖子這面辭令,在空間延伸之上,又化出了千軍萬馬,這已不是單純的一道術了。
而是......正在向界發展的領域!
湛長風認出了這一點,興致陡升,計唐聖子恐也接觸了創世之法。
馮諸天撞上迎面而來的兵馬,劍眉輕皺,猛然扎出一槍,鳳鳴龍吟隨槍而出,氣形龍鳳交纏旋去,如一箭破長空,氣浪絞碎了兵馬,直逼計唐聖子。
竟是一槍撕裂了這一域。
槍勢未近,計唐聖子的眉心已經發涼,他立馬又飛出一面辭令,“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此令一出,馮諸天的重槍兀地紮了個偏,非他槍法不準,而是襲向計唐聖子時,他生出了一種敬畏。
子不弒父,臣不殺君,此乃道德之力!
他臉色譁變,好個計唐聖子,竟能影響他的心智!
“我的君,只能是我自己!”馮諸天身形上躍,消失在雲海中。
計唐聖子仰頭凝目望去,忽見層雲萬破,無數槍影以霸絕一切之勢朝他刺來,那一刻萬物渺小,一如任人收割的草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想在我頭頂作祟,且看看我這一令答不答應!
一令飛出,這方空間落入了他的掌控。
馮諸天感到了莫大的壓力,槍影遲遲不落,猶矛擊盾,刺不進他周身。
“點蒼回燕!”
馮諸天的身子凌空旋轉,如燕子切空飛回,重槍隨着他的這個回身,再次刺出,一點光芒自槍尖迸發,彷彿錐擊鏡面,計唐聖子掌握的那方空間嘩啦破碎!
計唐聖子踉蹌數步,撫住悶痛的胸口,以進爲退,摘了一令擲出,仍舊是那圓月東昇之域。
馮諸天冷笑,“已敗之術罷了。”
他雙手把住槍尾,跳劈下來。
湛長風默默看着,計唐聖子的這一域目前只能算是一個雛形,因此馮諸天能再三劈開它,它若能再完善一點,定是計唐聖子的大殺器。
此域果然又被馮諸天劈裂了,但這時,計唐聖子眸子一擡,引出一滴精血彈入一面辭令中,“仁者無敵!”
剎那,那一面辭令化作一口巨劍懸天劈斬而下。
道音彌天,衆志成城,此乃衆生的擁戴之心化成的一劍。
君王施仁政而無敵,被擁護而無敵,萬千蒼生的愛戴,成了這無敵之劍,當它斬向馮諸天時,馮諸天直面了萬千蒼生的殺心。
勝負要出了?
無論是島嶼上的被考覈者,還是天上的觀禮者,全都繃緊了心神。
霸道與王道,霸道要輸了!
寧鶴帝君危險地眯起了眼,和光王行的是仁義王道,威力卻與計唐聖子天差地別,幸好,她的仁義之道沒有那麼強。
電光火石一瞬間,馮諸天動了。
他提着霸王槍,冷酷入骨,“北定玄黃埋殺機,蛟龍入海他自在!”
回馬一槍點巨劍,二槍橫掃破萬法,一點一掃,龍鳳兩分,只見氣形金龍隨着那一點,衝刺而出,鳳凰隨着那一掃,繞着金龍盤旋而起!
無匹之勢迎頭撞上巨劍,熾烈的光芒爆炸開來,天地間盡是刺目的光芒,崩散的道意摧山滅石!
一些圍觀者站立不穩,被餘波推飛了出去,頗爲膽顫。
“好,厲害!”
“一個曾是縱橫幽天的霸王,一個是大帝座下的聖子,鬥得精彩!”
天上的觀禮者們不吝讚揚,甚者站起來高呼着他們的名字。
易裳目光灼灼,她用的也是槍法,初入古天庭時,與馮諸天戰過幾次,有輸有贏,沒想到近百年過後,他已至靈鑑之頂的戰力又提升了一個臺階,只看着,便讓她略感不敵了。
她得抓緊修煉,找機會再去與他戰一場。
待風平浪靜,島上出現了兩個大坑,裡面赫然一個是馮諸天,一個計唐聖子。
平手?
趴在地上的馮諸天動了動手指,抓住了掉落在身旁的重槍,而計唐聖子,撐着身體站了起來。
兩人都沒有了還手之力,計唐聖子垂眼道,“算它平手吧。”
“是我敗了。”馮諸天坐起身,目光平靜,“我比你晚站起來。”
“這又有何關係。”
“這就是我的失敗。”
計唐聖子被他堅定的目光堵住了話,緩緩道,“承讓。”
“祖宗。”馮絕地囁嚅着,說不出話來,記憶中關於點蒼霸王的事蹟,都透露出他是如何頂天立地,如何霸道,如何......盛氣凌人,竟沒想到,他也會心平氣和地認輸。
不提馮絕地的認知發生了怎麼翻天覆地的變化,馮諸天在認輸那刻,被天庭之力送出了浮島。
而計唐聖子也因爲受了重傷,暫時離島治療。
沒了二人的浮島上,氣氛再次凝重。
現馮諸天出局,五人中還剩姬朝月、法通、計唐聖子、湛長風。
除去療傷的計唐聖子,其他三人成了所有挑戰者的目標。
寧鶴帝君對當初的失敗耿耿於懷,想也不想就認定了姬朝月,“你可敢再與我一戰!”
姬朝月慢慢勾起一笑,“你想再敗一次,我成全你。”
......寧鶴帝君心塞塞,她到底是爲了什麼對自己有那麼大的敵意?
因爲南江天朝可能一統風雲?
但以姬家的地位,凡事都好商量,他就算統一了風雲,也不會馬上處理姬家這些中立勢力。
然現在想再多都沒用,打敗她,他纔有可能拿到小道印,全了他來古天庭的目的。
另一邊,太陽聖子鬥無塵朝法通道,“可否賜教?”
十位太陽聖子中,鬥無塵的實力最高,也是十子中唯一一個功德過億的人,他若敗法通,是能頂替法通之位的。
法通沒有拒絕,也不能拒絕,“道友請賜教。”
“凜爻!”
“凜爻!”
“凜爻!”
......
一同開口的幾人,又一同愣住了。
湛長風覷着他們,“你們要不要先打一架,分了勝負再與我鬥?”
且看她前面湊上來的人,太子橫、圖極、聊無痕、錢淵天君......後面還有幾個想上來,卻被搶了先的修士。
太子橫冷冷清清地伸出一指,說出的話卻蠻橫,“吃了我的魚,合該與我一戰,磨磨唧唧,拿出當王的果斷來!”
“凜爻王,你敗了蛇,我倒要看看你有幾分本事,今日你必須與我一戰!”圖極生得溫潤,奈何是暴脾氣,話語中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狠勁兒。
錢淵天君沒大所謂,跟她戰是戰,跟贏了她的人戰,也是戰。
湛長風不太想與四人之外的修士鬥法,沒有利益可圖,然不應戰也是不行的。
她正想應下太子橫時,聊無痕開口道,“我能感應到你的道,與我之道有某種相似,請與我一戰。”
聊無痕的話成功讓太子橫、錢淵天君眉頭擰成了川。
這話在修道界中,叫做“試道”。靈鑑強者,如不是爲了家國、宗派、機緣,一般是不會跟人鬥法的,要鬥,多半是因爲各自的道之間存在衝突或相似性,需要通過鬥法來解決或溝通。
自古,因爲兩道衝突而成仇人的,或因兩道相合而成好友的,不在少數。馮諸天和計唐聖子就是這類情況。
自然,試道,也是鬥法中的一種至高邀請。
在試道邀請面前,太子橫和錢淵天君選擇了退讓。
圖極很不爽,卻也沒糾纏,“你總歸是要跟我一戰的,不是今天,也是以後。”
湛長風看着圖極,懷疑他話中有話,“好。”
姬朝月和寧鶴帝君,法通和鬥無塵已經開打,這邊沒地鬥法了,湛長風與聊無痕便去了浮島的另一頭。
湛長風立在瀑布邊的圓石上,打量着聊無痕,他身形挺秀,內着白色長衫,外罩青袍,氣質超然,“你說得沒錯,我們之間是有一點點相似的地方,但要試道,你找那王道、霸道試,收穫可能更大。”
聊無痕笑意恬泊淡然,“你也想找他們試一試不是嗎,可惜那兩人都不在,我們只能先將就一下了。”
天上觀禮的修士們訝異了,“逍遙聖殿的逍遙之道在九天之中頗爲出名,聊無痕更是其中佼佼者,怎會說自己的道與凜爻王相似。”
逍遙道不是罕見的道,仙道、人道、魔道中,都有此道,但有不同的逍遙法。
仙道是忘俗而逍遙,人道是無心而逍遙,魔道則因一顆至強之心而逍遙。
逍遙聖殿的逍遙,來自一顆平常心。
以平常心看待萬物,心無掛礙,寵辱不驚,不爲外物所役。
觀禮者們透過雲霧望下去,但見那大袖玄袍之人,尊貴清舉,淡漠雍容,無言中,已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體現得淋漓盡致。
而那青袍修士,悠然脫俗,是那山野中的打柴客,也是那熙熙攘攘裡的過路人。
某一瞬間,觀禮者們似乎發現了他們的相似處,那是一種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平和心境。
是逍遙。
怎麼可能,衆人都認爲自己眼瞎了,凜爻王一個王侯,哪門子逍遙了!
絕對是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