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樵尊者極力向那處戰場張望,踐成三條規則的她已經感受到了此方世界對她的排斥之意,她見狼牙棒大將重新站了起來,一步三回頭,敲響了震天鼓。
在她被接引出界時,一道光穿雲落地,黑色綢袍的殘影從林中掠過,與此同時,一座空間牢籠拔地而起,將啞書生包裹!
但不消片刻,神之痛苦將空間扭曲,與空間牢籠脫離掌控一起而來的,還有附骨之疽般的負面情緒。
斂微當即了斷與空間牢籠的聯繫,所幸她修有福厄之道,快速以福運淨化了靈臺。
叫她震驚的是,順空間牢籠攀爬過來的神之痛苦,應只有微末,卻耗費了她大量福運去除盡影響,倘若換個尋常準聖,此刻恐怕已被污染道心!
讓這東西現世,無疑是九天劫難!
“神之痛苦有了宿主後,展現出來的力量越來越強了。”
一道淡雅的聲音從她背後響起,斂微不用回頭,就知道是在外界消失數百年之久的花間辭。
“你不是去找陛下真靈了嗎,怎麼被困這裡的?”
花間辭沒有拐彎抹角,“這就是陛下真靈所構築的虛神世界,你且觀這暴雨,那是此方世界由虛轉實的表象,在這裡,也只有它能壓制得住神之痛苦。”
一種塵埃落定之感輕輕飄落,斂微輕攏眉頭,“我能做什麼?”
“空間乃創世大道之一,此方世界在神之痛苦的衝擊下十分不穩定,你若能召出空間幻身佐之,再好不過。”
斂微目光掃過嶗荒、鳳瀚、黑蠍創造出來的幻身,心中有了數,神色透出幾分張揚,“這有何難。”
一盞青銅燈懸於掌心,斂微以一縷魂火將其點燃,燈芯躥起火光,火中幻世紅塵滾滾。
裡面的長街旁,有一座春江閣。
那是她的祖地,也是傳承源地,它湮滅在九萬年前,它的傳承之力卻在幻世之中長存。
斂微剪下燃燒的燈芯,托起幻世,“以我魂火爲身,承我傳世之志,再現祖師法相,請我空間老祖!”
火光陡漲,脫手而去,蔓延數千數萬裡,幻世盛景,真真切切,她再擡頭,門楣上的匾額寫着:春江閣。
吱~
硃紅大門往兩邊打開,開門聲沉重而悠遠,一道敦厚的身影跨過門檻,來到現世。
祂矮墩墩的,帶着笑意。
春江閣敢稱正統,只因它的老祖,乃是混沌海里空間法則化身的混沌先天聖靈。
斂微作爲後人,是不知老祖去向的,然而稀薄的傳承之力叫她知道,當初留下傳承而去的老祖,該是隕落在了席捲先天聖靈和星界生命的第一次天地之爭裡。
她收起唏噓,看向這尊幻身的目光中卻仍舊帶着尊敬,她讓開了路,“請。”
無需多言,祂作爲本土生靈,比任何外來者更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由春江閣傳承之力引渡出來的幻身,完美掌握了空間本源之道,只看祂一腳跺地,龍蛇起陸,一腳跨出,空間挪移。
祂堅定地在山川之中穿行,所過之處,地脈隨之分裂重整,原在鉅變的世界架構,韌性一點點增強。
祂未對啞書生直接出手,但肆無忌憚佔領天上地下的神之痛苦彷彿遇到了無形的助力。
啞書生知道此界的空間正在穩定下來,空間的穩定,意味着界對界中一切的束縛力會加強。
到最後,可以像那些封閉的星界一樣,直接封鎖或抹殺外來者。
啞書生前有狼牙棒大將猛攻,上有大光明壓頂,側旁刺客蟄伏,現在又來了一個空間之道,他卻沒有絲毫慌張,平靜的眸子裡甚至多了幾分譏誚與憐憫。
扭曲,在他身上發生。
從下往上,他一點點融入黑洞,而一尊尊毀天滅地的身影擠擠攘攘,彷彿要分化出來。
花間辭眉心一跳,都說巫靈手段詭譎,他要以己飼魔啊!
“你這書生,如今我已助兩人出去,而你未踐成規則,依照賭約,我能向你提一條件,你想賴賬不成?”
“怎麼會呢?”啞書生的胸膛裂開一條大縫,卻沒有血肉,只有扭曲的黑暗,他笑道,“神諭大人請提,是讓我死,還是讓我活着。”
這兩個條件有什麼區別?
讓他死,他下一瞬就能徹底將自己獻祭給神之痛苦,原本無意識的神之痛苦,將承他的意志,對蒼生髮起滅族浩劫。
讓他活,他依舊是神之痛苦的宿主,繼續強制破界。
且神之痛苦已與他融合,他本人也無法再分離,同時他也與神之痛苦共情,來自神的痛苦,恐怕已主宰他的全部意志,破壞成了他的本能,讓他停手,是不切實際的。
花間辭也沒想讓他停手,神之痛苦終究是九天隱患,此時此地當是徹底鎮壓它的時機,不如讓它一舉爆發。
雖然此界也有完全崩潰的風險。
無情的太一軍師默默向長生大帝懺悔了一下,果斷將其拋之腦後,“你生生死死,與我何干,我的條件是,你能永遠留在這裡。”
啞書生愣了一下,隨即大笑。
他前面說要以報惡、滅家國、絕六親、棄絕智、殺弒母者踐規則,在他眼裡,活着的生靈,沒有不罪惡的。
可這又不是什麼誓言,他只要想,他完全可以效仿嶗荒等人出界,但他沒那麼做,反而選擇廢大功夫搞垮此界,這固然符合他的瘋批屬性,但若真有此等偏執,他會活那麼久嗎。
瘋狂者早被歲月洪流吞噬了,他能活下來,說明他相當理智。
在與花間辭打賭,並告知帝長生的意識真靈被佛國鎮壓前,他的心中已誕生新的計劃,且篤定他的尊主會因爲他的失蹤,跟他不謀而合。
當然,還有眼前這人。
她該知道他的想法的。
啞書生的眼神從來跟瘋狂沾不上邊,他從始至終都認爲自己是在完成信仰,所以他憐憫花間辭,“背叛了神的蒼生,那麼重要嗎?”
他說,“再來一次,神與背叛了神的蒼生之間,你依舊選擇了後者。”
黎明之前,是最黑暗的時刻。
界中這點功夫,外面快過了兩年,儘管有巫非魚從中阻擾,仙道準聖們卻不是吃素的,加上鐵樵尊者的出界,終於讓祂們在剎那鎖定了界的方位。
“神之痛苦,容不得冒險,不如連這界一起封印!”
“得仔細商量,光是在外面封印是不夠的,最好進入裡面,設下陣法,以整一界爲基,讓它永不得見天日!”
......
兩處空間,界內界外,這些聲音重疊了起來。
啞書生的臉龐崩開了裂縫,他道,“你們所保護的,終會費盡心機想除掉你們,宿命已經在路上了。”
“如你所願,我會永遠留在這裡,不過我會與神之痛苦永存,而你們,將與世爲敵。”
啞書生被裂縫吞沒,或者說,他繼融合神之痛苦後,獻祭自己,以靈魂爲契,驅使這無雙詭力,行其之道——滅世。
他消失的那刻,眼底是由衷的高興,將自己獻祭,既能滅世,全了心願,又把復仇之刃親自交給了神,再好不過。
此界的阻攔,於他,倒像是個趣味,他篤定神朝舊臣與帝長生會遭背叛,正如十萬年前,蒼生拼了命,推開庇護他們的羽翼,親手鑄造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