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司巡府聽聞此言,居然鬆了一口氣,狠狠一瞪店小二,“那就好辦了,夢貂雖有叫人入夢的本事,攻擊力卻是不強,若沒有這邪修從旁幫助,成不了氣候。”
“待我們回去好好審審他,再給各位一個公道。”
店小二嗤笑,卻沒有講半句話。
這時一人問道:“你們那什麼執事怎還不回來?”
捉住店小二,查明瞭事情真相,困擾了司巡府一年多的修士失蹤案總算要結了,張虎志得滿滿,一掃他們十幾人被迷惑的屈辱,笑道:“夢貂能力範圍有限,他們怕是走出夢境後在哪個地方睡着了。”
雖這樣說,兩人還是商量了一下,張虎留下押着店小二,趙龍去山中尋。
“山林那麼大,也不知他們會跑到哪裡去,貧道和你走一趟吧。”麻衣老者囑咐少年照顧好師妹,站到趙龍身邊。
趙龍長相黑黝,性格沉悶,見山石道人主動相助,真誠地抱拳再施一禮,“多謝前輩。”
湛長風覺得不妥,“它能控制你們往山林去,定是有用意的,爲什麼不集結司巡府的人馬後再進去找。”
“這...”山石道長話還沒說,張虎已然圓目怒睜,“咱們修士逆天而行,當一往無前,何至於連幾個人都不敢進去找,再者,這邪修已經在我們手上,還怕什麼!”
“呵,”湛長風袖子一甩,反身回驛站,“隨意吧。”
“嘿,這小孩!”張虎氣樂,“架子好大,還真以爲修道界能容得下富貴人家的公子脾氣。”
“莫計較莫計較。”山石道人寬慰了兩句,卻也沒有將湛長風的話放在心上,此子雖聰慧,但性子冷漠乖戾,確實該磨一磨了。
這些人又不是殷朝子民,於她沒有半點責任,何況好意提醒一句,態度還如此之差,湛長風懶得理會。
她進了驛站,走到一張桌子前。
桌子上殘羹冷炙還擺着,如料沒錯,司巡府的人就是吃着吃着,就做起了夢。
她最初聽到簫聲時,掙扎了下便回神了,他們比她只強不弱,怎麼可能被輕易蠱惑。
思來想去,她和他們的區別,就是吃沒吃驛站提供的飯菜了。
“殿下,您餓了麼,要不要我去廚房給您準備些吃食。”車伕見她目光落在桌上,還以爲她餓了。
“走,去廚房。”
“哎,屬下來燒就行了。”
“...我不餓。”
湛長風長那麼大還是第一次來廚房,簡直髒亂不堪,她隨意指一把菜,“這叫什麼?”
“殿下,這是青菜。”
“跟農植圖鑑上的有點差別,這個黃的呢?”
“這叫黃菜,也叫黃芽菜。”
“那這是白菜?”
“...殿下,這是芋頭,切了皮的。”
湛長風面不改色,甚至還帶着點讚賞,“你很好,你將這裡所有東西的名字都給我報一遍。”
車伕吞了下口水,艾瑪,這是反話還是諷刺?
“...這是鯽魚...”
“接着啊。”
“哎,好,這是番薯.蘑菇.後腿肉,罐子裡的是醬油.孜然.鹽,這個應該是細砂糖,我嚐嚐...”車伕拿起陶瓷罐子,用手指沾了一點,放進嘴裡。
“咦,沒有味道啊...”
“砰”
車伕摔地上了,陶瓷罐子滾出好遠,裡面的東西流出來,拉出一條白線。
大概就是這東西作的祟,值得研究。
湛長風拿了個空瓷瓶,用勺子颳了些粉末裝起來,然後走出廚房,對外面的人道:“有人暈倒了,來幫忙扶一下。”
張虎喝道:“你們是不是亂碰什麼東西了,司巡府來之前全都給我待在房間裡不要亂動!”
“張巡捕還是好好看顧你的犯人。”現場唯二的先天脣角一挑,“說不得人家連兇物都幫你找出來了。”
她看也不看張虎黑沉的臉色,招招手,“能動的都過來搭把手。”
“碰什麼暈倒的,地上的白粉?”
“正是。”
幾名修士沾着細看,也不敢嘗。看來看去也沒看出個名堂,便先合力將車伕送到了房間。
這時一間房裡傳來怒吼:“吵什麼吵,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衆人面面相覷,竟還有人!
哐當,這門就被踢開了,裡面的男人睡眼朦朧間被嚇了一個激靈,看清門口氣勢洶洶的衆人,頓時摟被子捂胸口,“你你們想幹嘛!”
一人上去在他身上摸了幾下,回來搖搖頭,“是個凡人。”
“看樣子真的是針對修士的。”
抓的確實都是武修法修,沒一個普通人。
“再去其他房間看看。”
一衆人分散開來,朝閉門的房間摸索。
先天修士倚牆而立,聽着其他人的破門聲,“小友是如何發現我們身處夢境的?”
湛長風謙虛:“一來,我沒動過廚房給的食物,較爲清醒,二來,這個夢境太真實了。”
先天修士身子前傾,疑道:“怎麼說?”
“你們可認識小寒鎮的路?”
“認識。”
“但我不認識。”
他們認識小寒鎮的路,所以在夢境中,便如場景再現,自然認定自己所走的路途沒有差錯。
然湛長風不認識,那麼在她的認知裡,就無法還原出小寒鎮的路,她又是個細心的人,很快就察覺到了破綻。
先天修士臉色一凝,又輕笑,“原來是這樣,但就算是這樣,小友的觀察力仍不敢讓人小覷啊,這次若非你提醒,我們還就真被擺了一道。”
“前輩廖贊,不過晚輩有一事不明,還請前輩賜教。”
“你儘可講。”
“小寒鎮是何地?”驛站過去確實有一鎮子,叫五河莊,是她們打算落腳的地方。
但卻沒有聽過小寒鎮這個名字。
“此地好尋,但凡修士都能見到,”她指道,“從五河莊往西三十里就是。”
“只是最近又是百鬼夜行又是通天路開啓,到此地的人甚多,魚龍混雜,小友要小心幾分啊。”
先天修士言盡於此,颯然離去。
衆人查探了幾個沒有修爲的凡人,找不到更多線索,便停歇下來等天亮再做打算。
驛站重歸於安靜。
置於桌案上的燭火沉默燃燒,一滴蠟油滾過燭身,凝成一條長長的痕跡。
湛長風撐着下頜細細回想今日之事,頗覺神奇,披着人皮的夢貂.集體夢境,還有一個道士扔出的符籙,符籙那麼小那麼薄,卻能憑空化出烈焰來。
來煌州之前,她也遇到了蠱,遇到了靈,遇到了公孫靖那些千奇百怪的手段,甚至還有她自己吞噬百鬼純陰力修煉。
但當時她考慮的都是殷朝和殷朝的未來,對此沒有深究,直到現在,才後知後覺地想到原來她正在接觸新的世界。
而這個世界的形態.規則,她一無所知。
只憑今天看來,它無疑是兇險又光怪陸離的。
“生死.爭奪,何止是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