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長風一路往北去,冰寒荒原的危險似乎並沒有被她遇到,唯有寂靜相伴,她停停看看,兩日後遇到了一支商隊,修爲都不太高,除了頭領夫婦是脫凡,其他都是築基。
她見他們也是北去,上前交了點靈石搭車,與商隊中的人閒話後,得知這條路線是最安全的,從這邊去,經過龍溪走廊,是一處平原,有十幾個原住民的部落,他們就是從兩大6來的商船上拿了貨,去販給部落的。
湛長風跟着他們行了幾日,得知龍溪走廊上有一家客棧,是貨商的聚集地。
一日,販貨的商隊頭領將將說了句“客棧在前面”,轉眼就見一羣飛鳥黑壓壓地從他們頭頂怪叫着掠過。
“風暴要來了。”湛長風拽着繮繩,淡淡說了一句。頭領神色微微有異,加快了前行的度,一羣人策馬馳騁。
除了馬蹄聲,周遭似乎安靜異常,沒有風,沒有流雲,囊括一字便是無端的“空”,好在這種情況沒有持續太久。
古樓千年箜篌晚,塞外琵琶欲語遲,藉着樂聲的接引,他們終於看到了佇立在龍溪走廊的客棧。
這座在西北荒涼裡的客棧宛如古堡一般龐大堅硬,但也蒼老,岩石牆面上老舊的痕跡斑駁而深刻,像是被風沙日復一日剮蹭出來的。
不過他們第一眼看見的,是客棧前面的引客亭,亭中六七男女,持着箜篌或琵琶,纏情入骨,蒼涼蝕心,指尖的一挑一抹,一壓一勾,奏響了風塵,萬般迷情。
商隊停下整頓,準備住宿,這當口兒,有個人走到引客亭,向其中一位彈奏的人伸出手,人兒低眉將手交付,一同進店。
“嘿呦,那小子真有錢。”一個漢子卸着貨羨慕地說道。有幾個似乎也有點忍不住了,麻利地收拾好東西跑向亭子,有男修,有女修。
這時一人掩脣向湛長風建議道,“閣下可有看中的?瞧那些人,長得好,活也好,且都修了房中術,既解疲,還能促進修爲呢,來那麼一次,頂自己修兩個時辰。”
商隊頭領顫着心聽自家夫人撩撥湛長風,生怕湛長風一個不高興跟滅半路遇到的劫匪一樣,一招滅了他們。
不過湛長風心寬得很,聽了頭領夫人的話,道,“沒我好看,不要。”
頭領夫人笑眯眯地白了她一眼,“死樣兒!”
修到湛長風那個份兒上,人們能看到的,就不是容貌了,感官中第一印象浮現的是這個人的“相”,相由心生的相。
就如頭領夫人見她,只覺這個人寬博又神秘,十分俊俏驚豔,轉頭回想她的外貌,卻是有點模糊,僅記住了這個感官。
頭領夫人又不是拉皮條的,只當閨中趣話說。她對湛長風親近得很,雖然高冷了些,但架不住她溫柔體貼強大啊,頭領夫人從湛長風默默幫她遮了淋溼的身體後,就不要錢似地將美好詞彙往她頭上扔,讓頭領直咬牙罵她花癡。
真會去找人做的,不是飢色就是爲了享受,但大多修煉有成的人是很剋制的,有些要求元陰元陽完整的甚至很避諱。
頭領夫人也是開玩笑,她一點都不認爲湛長風會去找人,但是看這人那麼自戀,就忍不住懟懟她,指着一吹箜篌的清秀年輕人道,“瞧他多細皮嫩肉,多漂亮,難道這還不夠?”
“漂亮是漂亮,但是不美。”
“那誰美了?”
“中間那個彈琵琶的姑娘不錯。”
頭領夫人探頭望了幾眼,既贊同又惋惜,“傻瓜,人家戴着紅繩呢,不賣身。”
頭領心驚肉跳地在夫人樂師湛長風間來回掃視,果斷躬身向湛長風請辭,拖着夫人跑了。
湛長風:“”
不知何時樂聲少了一道,戴着紅繩的姑娘走出亭子,那真是長潑墨,人如畫,身似薄柳,神似冰,只是修眉之下,眼神不羈又坦蕩,彷彿絲竹山水裡入了金戈琴音,也如俠骨寸寸鏗鏘,柔情字字神傷。
那是江湖兒女的熱血和蒼涼。
她沒有走下臺階,僅是倚着亭柱,直直睨着湛長風,眼含挑釁,“美麼?”
湛長風鳳眸微眯,心中劃過一絲驚訝,“抱歉,兄臺。”
抱歉的是和人議論他,還將性別給認錯了。
他身上的氣息有點特殊,容易混淆別人的感官,又是男生女相,湛長風剛剛僅是隨意看了眼,下意識就將他當姑娘了。
男子摘下手腕上的紅繩束起頭,多了分英氣,他見她改口得及時,還真不好意思一刀砍過去,漫笑一聲,移開了目光,而湛長風也進了客棧。
客棧分內外兩堂,外堂多是幾人圍一桌,氣息較雜亂,內堂多獨座,個個沉斂,環境也精緻了不少。
她和商隊不過萍水相逢,過了客棧就會分開,然去訂房間時現那頭領已經幫她開了一間房,她沒拒絕,轉頭將商隊的幾桌菜錢結了。
湛長風拿了鑰匙,並未去房間,尋了個獨座,點了杯荒地的奶油茶。
這天客棧中修士特別多,她喝盞茶的功夫就進來了好幾撥人。此地的人不似北昭南風之人一般習慣寬袖大袍,而是偏愛窄袖馬靴打扮,性子也浸透了北地的粗狂直接,於是人一多就顯得格外嘈雜,好像隨時都會打起來一樣。
其實這話不錯,空氣裡確實有一根弦,緊繃着,輕顫着,若有若無地連着外面過分空曠沉悶的荒涼景象。
湛長風感覺這地方有點不對勁,許多人頻頻瞥往店外,好像在等待什麼。
哐嘡!
客棧的門被粗魯地推開,一隊裝扮精練的侍衛衝進來,惹得衆人氣息一沉,戒備起來。
那一隊侍衛入了門,立馬兩側站好,不少人驚疑,嘀咕道:看這打扮不是本地的啊,又是海上來的?
湛長風眉眼不動,心道,那麼巧?
海上行船時,有一艘船似乎跟她們順路,遠遠吊在她們後面,湛長風爲以防萬一,用千流術查看了他們的行跡,他們穿的就是這種侍衛服。
前一天商隊趕路那會兒,她也感應到後邊有一隊修士跟了上來,又是這些人了。
他們的服飾雖統一,卻沒特殊徽記,無從判斷他們的來歷,不過從她現他們的船的時間地點來看,他們應是從南風大6出的。
那兩排侍衛一站好,一道身影正好踏進門檻,其人形似懸崖松柏,白衣藍袍,淡回眸,氣華如虹,教一幫修士面面相覷覷,按捺着,空氣爲之一靜。
他似渾然不覺,在離門口不遠的空桌上坐下,彷彿就是普通地來吃個飯。
客棧恢復了熱鬧,只是人們不時就會將眼光投向被侍從保衛的男修,私語竊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