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長風剛出通道,先聽一聲驚奇的大喊“海水開了”,又是七嘴八舌的嚷嚷,緊接着是咚咚的落水聲,好傢伙,一羣人全都跳海里了。
海水劇蕩,應當是那幾個真君在聯合諸位高手破秘府的防禦。湛長風一看海中,沒有他們的身影,醉都醉了,找地點還找那麼準。
“海里幾千人在爭搶一座秘府,二位待會兒看顧着他們一點。”
五木和緣覺面面相覷,深感無力,這都撞上什麼事了?
彼時,東無.西無.北無.中無四位真君並南無禪師,攜了在場的三十六位半步神通和生死境高手,各施所能,合力破秘府,威能蓋天,氣蕩千里,掀起了一場海底風暴,礁石海草被碾得了無蹤跡,就連那一些離得近.沒有躲的修士也遭了殃,輕則吐血,重則肢體分離。
“莫後退,再施加一把勁兒,成敗在此一舉!”東無真君緊咬着牙,秘府的外層防禦已經裂開一條縫了,驚人的靈威從裡面泄出來,毫無疑問,裡面定有仙葩奇珍.重寶良器!
幾十高手愈加賣力,苦苦支撐着這條縫,以期將它撕得更大,當是時,一夥人橫衝直撞而來,槍影刀光.魔焰靈火,兇兵之厲.寶器之威,轟然爆發,立即將縫穿成了洞,倏忽入內。
衆修士無暇揣測他們是什麼人,生怕落後一步,機緣成空,爭先闖進秘府,遠處觀望的幾千修士一看真君和生死境都進入了,也卯足了勁兒往裡闖。
冷不防三四聲慘叫疊起,八九聲獸吼嘶啞,秘府石階上流下血水,叫還來不及踏入的人仿徨驚恐。
“是護院獸!”
“好可怕的壓力!”
湛長風與五木.緣覺落到秘府門前,此中靈植寶具特有的靈威和兇獸威壓相互交織,彷彿分離出了一個新的兇險空間。
“兩位小心。”湛長風記掛着那些醉鬼,先一步進入秘府之中。
秘府佔地三百里,內部宮闕林立,仙葩靈樹肆意生長,兇獸逞威。
這一羣修士進來,如蝗蟲過境,將能挖的都連根帶土挖走了,一邊還要忙着跟兇獸殊死抵抗,地上的血塗了一層又一層。
湛長風繞開地上的碎肉,一邊尋找將進酒等人的蹤跡,一邊沿着中軸線向裡走。
一般的建築佈局中,中軸線上的殿舍都有重大的象徵意義,她一路過去,座座殿室的大門都開着,裡面狼藉一片,明晃晃的被搜刮過的景象,像尋寶奪寶這種事,哪個拼的不是速度。
湛長風身形一晃,瞬息出現在主殿前,主殿巍巍可畏,由內至外流轉着神秘的氣息,如一塊重石壓在心頭,她入殿中,看見五島神通和諸位生死境高手都在。
東無.西無.北無.中無真君緊閉着眼,立在正前的金階上,上方懸着一枚灰紋之石,它同時也是神秘之息的來源。
南無禪師站在一旁,看起來不爭不搶,沒有動作。
殿中還有十二根金柱,封印着功法和寶物,但想拿到是不容易的,她看見柳拂衣.顧翰星等人呆立在金柱旁,似乎在接受什麼考驗。
顧翰星已在這座殿中,將進酒等人雖不在,然也被她找到了蹤跡,暫時都沒事,她將注意力放到灰紋之石上,一旁的五木嘆道,“竟然是天然悟道石,我去試它一試。”
緣覺也道,“阿彌陀佛,小僧也來。”
天然悟道石攜大道至理而生,是體悟大道的絕佳途徑,再觀這枚悟道石的靈威,恐怕內中已蘊道理法則,凡是修士看見了,無不心動。
湛長風亦不例外。
“慢着!”東無島的趙大力攔在他們之前,喝道,“哪裡來的野蠻人,真君前輩在上,也敢隨意往前闖!”
西無島的苟惑勾着笑,綿裡藏針,“金階僅九步,哪裡站得下那麼多人,其他想一試的朋友,還請等等吧,你們說是不是?”
五大島一起治理黎海,同仇敵愾,苟惑開口後,全都聚了過來,擋在了金階前,其他黎海修士不敢與之爭鋒,或另尋他寶,或作壁上觀。
五木習以爲常似地冷冷說道,“我闖各界時,也常常遇到仗勢之輩,總歸沒什麼好下場的。”
“道友,休說大實話,人家長輩還在這裡呢。”緣覺低垂着眉眼,好言相勸,“我們不如退一步,找個會說人話的,再仔細商量。”
趙大力怒火中燒,不敢質問南無禪師,便對他座下的大弟子道,“三石師父,南無寺對門下之徒管得很鬆啊。”
三石和尚淡淡搖頭,“這位師父不是南無寺之人。”
趙大力一聽,頓時大喝,“呔,哪來的野和尚,尖牙利嘴得很啊!”
緣覺是誰,未參加蒼莽鬥法前,他是聖地一系裡的大悲寺敲鐘靈童,紅塵煉心中捨身濟世,道心成佛,爲普世佛國的佛子之一,誰都可能是野和尚,他偏不可能是。
南無禪師隱約能感覺到這個陌生和尚的佛性,不願趙大力如此說他,便開口問緣覺,“如此殺伐之地,何必與人相爭呢?”
緣覺反問,“那你又爲何在這裡?”
“該來便來了。”
緣覺道,“該爭便爭了。”
南無禪師閉口不再言語。
這就是態度的不同了,南無寺屬於因果密宗,行事講究緣法,他來了,但不一定會爭,這得看他的“緣”。
而緣覺是心覺密宗一派的,以紅塵渡自己出世,此後,更注重自我的解脫,爭與不爭,全由己心。
“什麼來了不來,爭了不爭,這就是你不該爭的地方。”趙大力笑中摻着狠,“有此閒工夫,還不如去別的地方看看!”
五木問湛長風,“這些人能殺嗎?”
她還是比較體貼地考慮到湛長風要在此界立業,不能隨意得罪人,故而如此一問。
“沒死結不好殺。”湛長風道,“尊無親無故之人爲前輩,是修養,不尊是正常,且九階金階只佔了四,仍有空位,何來已滿之說,還望五島的各位退開一步,你可以在你自家的地盤蠻橫,何必來此丟人現眼。”
說話一個比一個氣人,趙大力如何忍得了,擡掌就攻來,湛長風隨意引下一道雷霆,電光狂暴,瞬息將他轟成了飛灰。
原來憤憤滿心的衆人被餘威掃到,呼啦,驚駭逃開,空出一圈,心魂甫定之時,聽到她淡漠地說,“這樣,就可以殺了。”
湛長風冷覷過去,無人敢與她對視,她便自行站上一階金階。
這金階竟別有乾坤,一踏上便如進入了另一個空間,眼前出現高不可攀的山體,順着石梯向上望,灰濛濛的,沒有盡頭。
“我義野王,即使爲在野孤君,亦縱橫一生,少有人敵,今在此坐化,留我生前重寶遺澤後輩,有能者取之。”
這段話刻在第一階的石梯上。
湛長風望了眼高山,擡步往上,每走一步,如負千斤,才走出百步,身上已然背了一座山。
結果第一百零一步,赫然出現了一個“她”,二話不說就朝她殺來,實力與她全盛時一模一樣!
不可逾越的幻中幻嗎?
湛長風負重與“她”鬥法,強力將“她”擊潰,剛踏上第一百零二步,兩個“她”同時冒了出來。
石梯延綿無盡,這注定是一場苦戰。
外頭,五木和緣覺在湛長風之後上了金階,某幾個散修趁着五大島的人沒反應過來,也搶步衝了上去。
五大島又氣又急,若不是站上金階的人被莫名的力量保護,他們非得將這些人踹下來不可。
“此事絕不能算了,無視真君其罪不可恕!殺我等同袍,罪該萬死!”趙大力的同門李山激昂憤慨,“我等必須向真君請命,爲趙道友報仇!”
他心底是覺得趙大力活該,非要在這裡顯示自己的忠誠,斷絕其他修士的機緣,其他修士礙於五大島的威嚴,確實不敢多言,可終有不妥,給人專橫跋扈之感。
好在另幾位真君俱在場,位勢俱尊,他人不能與之同列也說得過去,苟惑也順勢用“站不下”給了一個臺階。
可誰知道,這三人都是硬茬,根本不將五大島和幾位真君放在眼裡!
但就算趙大力率先出手,缺了理,死了活該,他們也不能坐視不理,落人一個“冷漠無情”的把柄。
也許有人是真憤怒,也許有人是要跟李山一樣彰顯自己的義氣,殿中一片喧雜,“說得對,我們要請真君爲趙道兄做主!”
“即使趙道兄行事有瑕疵,卻罪不至死啊!”
“有什麼可以商量嘛,非要死人。”
一人還找上了南無禪師,“大師,您可都看着呢,咱五大島同氣連枝,您不能不管!”
“沒錯,她是在挑釁我們五島!”
南無禪師低唸了一聲佛號,搖搖頭,“福禍一念啊,善惡果早有預兆,他逃不開罷了。”
南無禪師說完,不聲不響地帶着自己的弟子走了。
另四島的人口舌發乾,這幫和尚到底什麼意思,專門跑來裝神棍嗎?!
叮~
一聲鎮魂攝魄的清響陡然盪開,叫人神昏目眩。
衆人望過去,看見一根金柱裡的鎮魂鈴落了下來,掉入一隻纖柔的手掌中。
柳拂衣把玩了一下手裡的鈴鐺,亦無其他欲求了,瞧了眼金階上的人,從容離開了秘府。
忽然西無真君吐出一口血,跌落金階,臉色蒼白。
苟惑忙上前將她扶住,“師父,您可傷着哪裡?”
“無事,稍調息就好。”西無真君平復下心情,看向上面的幾人,見東無.北無.中無都還在上面,苦笑一聲,“想來我是無緣了。”
她撫開苟惑,“你們想上去試試就試試,幹站在這裡做什麼。”
說着,她去探尋秘府另外的地方了。
苟惑愣愣地盯着空氣中的塵埃,忽然想,他是不是估錯了真君們的度量,他們這等打着維護尊長的名義.拒絕其他人靠近金階的行爲,在真君眼中,是不是如小兒過家家,而不會讚許他們的忠誠孝心?
沒一會兒,東無真君身體一抽,冷汗如雨,驀然睜開緊閉的雙眼,“竟如斯可怕。”
“可惜可惜!”他已經走到八千多階了,離山頂不遠!
居然就這樣錯過了一位強者的遺寶!
東無真君氣短胸悶,一時無法平復下來。
李山急急上前表示關心,察言觀色,見他心情不是很好,沒有立馬上報趙大力已死的消息,說了幾句話後,才小心翼翼道,“趙道兄死了。”
“嗯?”東無真君環視一圈,沒找到趙大力的影子,臉龐染上了薄怒,“是誰幹的!”
何人有膽子殺他門下的弟子!
李山立馬指向湛長風。
“爲何?”東無真君看向金階上的湛長風,他臉上還留着汗,自然知道神魂在幻境中經歷了怎樣的鬥爭,可這個人負手立在金階上,微闔着眼,不知道的還以爲在沉思什麼事呢。
一點也沒有掙扎的跡象。
東無真君神情凝重,此人恐怕不簡單。
李山知道趙大力平時很得真君青睞,自不是直說他的不是,便憤憤道,“您與諸位真君身份尊貴,再者已經佔據了這小小的金階,怎還有他人的位置,趙道兄就讓其他人先等着,待會兒再上,可誰想她們冷嘲熱諷激怒了趙道兄,趙道兄一時氣急就出手了......可憐趙道兄英年早逝吶。”
東無真君目光莫測,沒有說話,也沒有離開,就地盤坐下來調養生息。
時過三刻,新上去的幾個散修全都滾了下來,其中一人還走火入魔了,又三息,北無真君也白着臉走了下來,找了個角落,匆忙調理內傷。
東無真君再看了次金階,上面還有中無真君和三個陌生修士,他們竟還在堅持?!
幻境中,無數雷雲拼殺在一起,千萬道雷霆相互攻擊,湛長風一手重劍,一手八極真域,眼神淡漠如雪,一點也不在意殺的都是自己,也不在意腳下無數跟她一模一樣的屍體。
她終於滿身是血地站上了最後一層階梯,原以爲會出來九千九百九十九個自己......
“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