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元年,五月甲申
端午佳節,神京城內,再次變得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早朝之上,朱厚照下旨,以先皇小祥,免羣臣朝賀。
宮內不設宴,不賞金銀布帛。自內閣以下,六部九卿,五軍都督,按照品級,領糉子回府。
“欽此!”
略顯尖銳的聲音,在奉天殿中迴響。
張永合上聖旨,躬身退後。
羣臣口稱“萬歲”,四拜謝恩。
深切體會到,天子復興聖祖高皇帝之法的決心,是何等堅定。
聖祖高皇帝之後,太宗皇帝下旨,端午節皆休沐一日。
按照慣例,羣臣入奉天殿朝賀,天子賜宴,賞賜金銀布帛。內外命婦大妝,入賀仁壽、坤寧兩宮,按品級受賞。
賞賜俱出內庫,金銀之外,常有器皿擺件。劉健和馬文升歷經四朝,所得金注銀盞,可湊足三套。其中有英宗皇帝和孝宗皇帝所用金注,不能用,擺着也是榮耀。
今上一改作風,端午節不休沐,不賜宴,賞賜都換成糉子!
內庫緊張,發不出金銀,賞幾匹布也是好的,至少能做幾件衣裳。
賞糉子算怎麼回事?
許多大臣年事已高,牙口不太好,家中過節,糉子都做成核桃大小,用料更顯精細,方便入口。
宮中賞下的糉子,包裹肉丁果脯,新鮮大棗,個個都有拳頭大,分量十足,硬得能砸暈耕牛。食量小的,半個能頂一頓飯。
“鹽引換得糯米,從太倉調來,諸卿可用。”
這句話出口,彷彿一針戳破皮球,鼓起的勇氣全部消失。
誰敢抱怨糉子太硬,個頭太大,糯米選的不精,裡面摻沙子?
咯掉牙也得吃!
不然,是承認以次充好,用摻了沙子的米換鹽引?
打死也不能幹。
朱厚照體恤老臣,普通官員多是一兩個,六部尚書至少六個,內閣及英國公等勳貴功臣都是十個!
幸虧沒有下旨,必須一個人沐-浴-隆-恩。不然的話,至少有三位老臣會當殿暈倒。
暈死總比撐死強。
沒資格上朝的京官,看到同僚拎糉子出宮,既納悶又羨慕。
納悶天子爲何不賞金銀,羨慕同僚還有糉子可領,自己連粒米都得不着。
上疏天子節儉的官員,對此大表讚賞。
“天子仁德,納諫如流,戒奢以儉,有先帝之風。”
話傳出,不少人咬牙,這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敢情給事中官小,只領到一個?
背後戳小人抽鞋底,遇見仍要笑如春風,拱手錶示:仁兄說得對,就是這樣,在下佩服。
天子仁德,黃連也得吞下去!
英國公年逾古稀,身體倍棒,每頓能吃三大碗米飯。兒子更能吃,每頓至少五碗。
十個糉子帶回家,父子幾個分一分,吃完不到半飽。
國公夫人轉身,眼不見爲淨。
結縭數十載,對丈夫的秉性習慣,多有了解。看向無奈的兒媳和目瞪口呆的孫媳,道:“擺飯。”
兒媳應諾,孫媳眼睛瞪得更大。恍然回神,見婆婆看着自己,不由得鬧了個大紅臉。
“媳婦失態。”
“沒事。”世子夫人擺擺手,笑道,“習慣就好。”
習慣就好?
看向意猶未盡的丈夫,孫媳默默垂頭。
娘說過,國公府規矩大,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都出身勳貴,嫁過來,需得溫厚恭順,孝敬長輩,敬愛夫君。可眼前的情況,同她想象中的,實在有相當差距。
武將家中多是大肚漢,幾個糉子分一分,當日就能解決。
文臣府內則是另一番情形。
兒孫多的,如謝閣老,六個兒子,兒子下邊有孫子,孫子不夠還有外孫,加上府中女眷,糉子甚至不夠分。
一個分成數塊,每人僅能嚐嚐味道。
謝遷撫過長鬚,飲下半杯溫酒。所以說,枝繁葉茂就是好啊。
劉健和李東陽沒謝遷兒子多,好在學生不少。
能嚐到宮中賞賜,自然是天大的榮耀。
兩位閣老頷首微笑,很是慈祥。衆人一邊咯得牙疼,一邊感動得淚水盈眶,有閣老做靠山,三生有幸啊!
六部官員各顯神通,各想辦法。實在沒辦法,只能硬吞。
錦衣衛-監-察-百官,看到不少惹人心酸的場景。
吃糉子能吃得淚流成河,當真千古奇事。
回報牟斌,指揮使大人嘴角-抽-動,幾番斟酌,到底詳具紙上,遞送宮中。
天子是什麼反應,無需猜測。
當真該慶幸,錦衣衛沒這份榮耀。
坤寧宮內,朱厚照盤腿坐在榻上。面前一盤核桃大的蜜糉,雪白晶瑩,玉雕一般。
夾開一枚棗糉,送進嘴裡,糯米裹着蜜棗,香甜的滋味溢滿口腔。
“這個好!”舔舔嘴脣,夾起餘下半個,送到夏福嘴邊,笑道,“梓潼嚐嚐。”
“謝陛下。”
半個棗糉,夏皇后分作兩口,仍鼓起腮幫。
自從分過豆糕硬糖,皇帝皇后在一起,最常做的事就是吃。s173言情小說吧
兩個人一起吃,味道更香。
糕點,糖果,膳食,每天四五頓,飯量逐日增多。
好在小夫妻都忙,吃得再多,也不見長肉。
對此,朝中不是沒有非議。
天子多吃幾盤豆糕,都有言官上疏。帝后同樣好吃,成何體統,怎能視而不見?
楊瓚不在京中,謝丕顧晣臣出使,沒人幫朱厚照出主意。好在有李閣老點播,解了天子燃眉之急。
文華殿筵講之後,朱厚照二話不說,直奔清寧宮。
“兒子是真餓。”
五個字,張太后當即怒了。
一國之君吃不飽飯,這還了得!每天處理朝政,常深夜不歇,多吃兩盤點心,值得這樣?
靡費內庫?
好,哀家解決!
愛-子之情-爆-發,張太后擡出銀箱,掀開箱蓋,都是雪亮的銀錠。
“天子放心,有哀家。”
願意怎麼吃就怎麼吃,一天吃八頓也沒關係。內庫錢不夠,哀家這有。一國天子,竟要餓着肚子處理朝政,這叫什麼事!
有人彈劾?
隨他去!
“哀家倒要看看,誰敢挑毛病。再敢挑,哀家就去哭先帝,明擺着欺負咱們孤兒寡母,喪良心!”
這話誅心。
張太后沒有-政-治-頭腦,卻能刺中“對手”痛腳。
換成太皇太后和吳太妃,還能講講道理。
張太后……有理也成沒理。
不見先帝都被哭得沒法子,將李夢陽下獄?
事情性質不同,結果卻未必不同。一旦張太后下定決心,豁出去,甭管都察院還是六科,都得讓路。
後--宮-不干涉朝政?
幾盤糕點,和朝政沒半點干係。
奢侈靡費?
沒動國庫,不用內庫,太后的私房錢,朝官有什麼資格管,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太后出錢,言官都打了退堂鼓。
朱厚照一身輕鬆,前腳接過太后的銀子,後腳就送了兩套舶來的首飾和一斛珍珠。
張太后得了禮物,爲兒子孝心感動,母子關係漸漸轉好。
太皇太后和吳太妃也沒落下,同樣是外邦首飾和珍珠寶石。
夏皇后沒得首飾,一株珊瑚樹擺在寢殿,晃得宮人內侍兩眼發花。
有了官員表禮和海匪繳獲,內庫日漸豐盈。少年天子財大氣粗,對“自己人”愈發大方。楊瓚尚未回京,賞下的金銀珍寶已堆滿長安伯府庫房。
四品文官,沒有宅院,仍借宿他人府中,天子不覺奇怪,旁人自不會多言。
朱厚照對“自己人”大方,軍餉災銀也給得痛快,偏偏對朝中文武吝嗇起來。
端午佳節,不賞金銀改賞糉子,就是最真實寫照。
能說天子做得不對?
朱厚照必拍案而起。
“直諫朕奢靡的是爾等,說朕不體恤臣工也是爾等,朕究竟怎麼做,爾等才滿意?亦或是朕無論怎麼做,爾等都要挑刺?!”
羣臣無言以對。
由此,天子以洪武舊法爲旗,以勤儉節約爲杆,凡是佳節恩賞,一律削減。查出有官吏貪污,全部嚴懲。
發下軍餉災銀,必以東廠番子和錦衣衛護送。當地官員敢伸手,必要有被剁爪的覺悟。
“尚膳監的手藝越來越好。”
分完五個甜糉,朱厚照挾起鹹糉,同樣分給皇后一半。
正要入口,一名中年宦官忽然來報,錦衣衛又帶回了消息。
“可是楊先生?”
宦官品級不夠,無法入內殿,只將詳情告知谷大用。後者聽天子詢問,立即道:“回陛下,不是楊御史,是出使倭國的謝郎中送回文書。”
“哦?”朱厚照放下筷子,擦擦手,“拿給朕。”
“是。”
谷大用呈上文書,朱厚照直接翻開。
夏皇后起身,端着空盤離開榻邊,藉故避入側殿。
“陛下,妾先告退。”
朱厚照點點頭,認真翻閱官文。
越看眼睛越亮,到最後,控制不住驟然升起的喜意,嘴角差點咧到耳根。
有錢了!
朕有錢了!
整座銀礦,開採十年,足夠再堆滿五座承運庫!
“谷伴伴。”
“奴婢在。”
“傳牟斌戴義乾清宮覲見。”
“是!”
谷大用退下,朱厚照下榻,喚來宮人,道:“告知皇后,朕回乾清宮,晚些再過來。”
“奴婢遵命。”
宮人雙頰緋紅,盈盈下拜。腰帶刻意束得緊,恍如成熟的水蜜桃,□□。
朱厚照惦記銀子,壓根沒看一眼,大步流星奔出寢宮。
這一幕落在女官眼中,立即皺緊眉頭。
待宮人稟報皇后,退出內殿,立即被兩個中官扭住。
“奴婢犯了何錯?”
“犯了何錯,你不知道?”
女官表情冰冷。
不提皇后本就是個美人胚子,得天子寵愛。長春、萬春宮的沈妃王嬪吳昭儀,哪個不漂亮?哪個不是一等一的美人?
一個小小的宮人,竟妄想接近天子,一步登天,簡直是找死!
越近仁壽宮,宮人臉色越白。
到宮門前,雙膝發軟,連聲音求饒,只求女官能放過自己。
“奴婢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
“堵上嘴!”
後悔已晚,無論王太皇太后還是吳太妃,都不會輕饒她。
經歷過萬氏之禍,兩宮對宮人-媚-主尤其忌諱。
殺雞儆猴,並不只適用於前朝。
“皇后正位,綿延嫡嗣,方爲國朝之福。”
逗着鵓鴿房送上的鸚鵡,王太皇太后淡然道:“皇后年紀小,怕下不了手。哀家半截身子入土,沒那麼多忌諱。”
“娘娘說的是。”吳太妃道,“好在發現得早。以天子的性子,也不會再有萬氏那樣的禍害。”
“這倒是。”太皇太后點頭,“外八道的,沒得壞了內宮清淨。”
鸚鵡歪着腦袋,忽然開口,叫道:“娘娘萬福!”
“瞧這小東西。”
兩人都笑了,逗着鸚鵡,好似忘記跪在殿門外的宮人。
伺候的女官暗中嘆息,明日,怕又要馳出一輛宮車,捲走一張草蓆。
皇宮大內,本就是最無情之地。
認不清自己,貪圖富貴,妄想飛上枝頭,到頭來,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幻夢。
朱厚照爲發現銀礦狂喜,謝丕將啓程歸國,嚴嵩尚要留一段時日,繼續和倭人打交道。
出使朝鮮的顧晣臣和王忠,未必好過到哪裡去。
朝鮮沒有半禿將軍,黑牙美人,但一日三餐,頓頓都是泡菜,實在要人命。
早膳,米粥泡菜。
午膳,米飯泡菜。
晚膳,繼續米飯泡菜。
一張圓桌,擺上十幾個圓碗,貌似豐盛,十碗中有九碗是泡菜。
偏偏還是最高規格!
不過幾日,顧司業和王給諫已是面有菜色,嚴重懷疑,朝鮮心生二意,以慢待使臣嚮明朝示-威。
這且不算,接待使臣的不是官員,而是外戚!
要求朝鮮國王給個說法,竟是一面都不得見。
“蕞爾小國,安敢如此!”
顧晣臣是厚道人,厚道人發起火來才最是要命。
王忠臉色黑沉,同樣憤怒。
小邦竟敢如此,不是生出二心,安敢如此?
正使副使同時發怒,嚇壞了接待的官員。
李隆整日忙着和美人遊玩,壓根不將此事放在心上。反而道:“要走便走,何須阻攔。”
接待官員面如土色,差點跪在地上。
心中只兩個字:完了!
朝鮮國王的態度,終究瞞不住,很快被顧晣臣和王忠得知。
“欺人太甚!”
王忠不勝其怒,當日便要啓程。
顧晣臣反倒平靜下來,盤膝坐着,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膝蓋。
半晌,攔住王忠,並言:“王給諫壓壓火氣,本官以爲,此時不可離去。”
“爲何?”
“王給諫可發現,朝鮮國王不好儒學?”
王忠點頭。
李隆不好讀書,登位後不理國事,寵-幸-外戚,疏遠忠直,更不理正妻,寵愛-妓-女,行事日漸荒唐。一國之主,竟將寺廟改作-妓-院,簡直駭人聽聞。
明朝使臣抵達朝鮮,除賞賜石牌時露面,餘下多在宴飲做樂,狎-妓-遊玩。
“君臣不睦。”
四個字,輕飄飄流入王忠耳內。
顧晣臣轉過頭,低聲道:“如此下去,不出兩年,王位必生變故。你我不知便罷,既然知曉,當大有可爲。”
王忠倒吸一口涼氣。
看着顧晣臣,彷彿不認識一般。
他一直認爲,比起楊瓚和謝丕,顧晣臣行事老成,甚至有些墨守成規。如今看來,他是看走了眼。
一甲三人,沒一個是善茬。
“下官愚鈍,還請顧司業指點。”
“王給諫可是認爲本官表裡不一,行事狠-毒,違聖人教導?”
“下官不敢,顧司業誤會了。”王忠面現尷尬。
顧晣臣輕笑,不以爲意。
若是半年前,他也會同王忠一般,認爲趁火打劫不厚道,非君子所爲。但是,苦讀兵書,掌管武學,幾番同楊瓚謝丕論事,視野不斷開拓,爲人處世,也隨之發生變化。
做大明的官,自當對國朝負責,對黎庶寬仁厚德。
換做外邦,聽話尚可以商量,不聽話,如朝鮮這般,還有什麼可說?
按照楊僉憲之言,不怕坑,只怕坑的不夠深。
“王給諫,且附耳過來。”
如要成事,單憑顧司業自身,把握不大。加上王忠,順便給同行的錦衣衛透個口風,成功的可能性將高至七成。
“本官之意,事情該這麼辦……”
顧晣臣的聲音越來越低,王忠的表情急速變化。
到最後,一句“爲國朝萬民,天子定當欣慰”,王給諫終於拋開最後一絲猶豫,握拳表示,豁出去,下官名聲不要,幹了!
接下來幾日,顧正使和王副使一改先前態度,不提啓程還朝,對接待官員變得和顏悅色。偶爾還討論幾句詩詞歌賦,暢談一番風花雪月,往使臣居處往來的官員,登時多了一倍不止。
隨來往增多,顧晣臣的計劃開始慢慢實行。
大網張開,衆多官員自願投入其中,互相聯絡,送出厚禮,只爲見顧晣臣一面。
地小國窮,沒有大量金銀,只能送人蔘藥材。
不過五日,送來的人蔘,足夠太醫院用上百八十年。分給朝中文武,完全可以一人一支,回家當蘿蔔啃。
漢陽城內,暗潮洶涌。
身在漩渦中心,李隆仍半點不覺,終日飲酒作樂,四處遊玩。
於此同時,南下的楊瓚,終於抵達江浙。
官船在寧波府靠岸,當地官員得訊,皆快馬飛馳而來。
船停觀海衛,寧波知府以下,臨近州縣官員均候在岸邊。
船板落下,兩隊衛軍率先登岸,行動間,步履嚴整,威武彰顯。
衛軍在岸上站定,手按刀柄,視線逡巡。地方官員頸後微涼,暗道一聲:好重的殺氣!
很快,船板後出現三道人影,衆人以爲是欽差楊瓚,正要上前見禮。不想,話沒能出口,都堵在嗓子眼裡。
蟒服玉帶,白面無鬚。一左一右,兩個紫衣長隨。
哪裡是欽差,分明是久聞大名的劉公公!
衆人疑惑,劉瑾均看在眼裡。
爲了今天,他特意穿上蟒服,繫上玉帶,就爲壯氣勢,給這些地方官一個印象:咱家不好惹!
劉瑾登岸許久,楊瓚仍未露面。
衆人面面相覷,觀海衛指揮抱拳道:“請問這位公公,欽差人在何處?”
劉瑾斜眼,“病了,不見人。”
病了?
“欽差何病,公公可知?”
事實上,指揮更想問,到底是真病假病,真不能見,還是另有緣故。
長隨立即上前,喝斥道:“大膽!敢和劉公公這樣說話!”
指揮臉色漲紅,雙拳緊握,牙齒咬得咯吱作響。被一個奴婢喝斥,當真是奇恥大辱。
劉瑾卻是冷笑,見衆人均面色不善,冷哼一聲,架子擺得更高。
咱家此來,不是和諸位講理。爲的是不講理,集體開掐。
不服?
和咱家說沒用,去找姓楊的。
咱家不想挨抽,更不想挨刀子,所以,諸位洗淨脖子,配合一下,擼袖子來戰!
此時,楊瓚正隨兵船南下,繞過東霍山,前往定海。
爲免海匪察覺,官船大張旗鼓靠岸,兵船降下旗幟,繞遠路暗行。
番商得命,聯絡海匪,兩次登上雙嶼島,運送茶葉布帛,大量銀餅。另送給謝十六手下三顆珍珠,都有龍眼大小,瑩白圓潤,是萬中無一的珍品。
有錢好辦事。
番商送出禮物,上下打點,小心打聽,終於送回消息。
謝十六外出辦事,需五日後才能折返。
“五日後?”
楊瓚沉吟片刻,立即遣人報知顧卿,計劃有變,需提早行動。
“謝十六不在島上,殺幾個海匪有何用處?”
“用處大着。”楊瓚輕笑,“在有在的好處,不在也有不在的好處。關鍵在於,顧千戶能調來多少水軍,能否封鎖住消息,趕在謝十六回來之前,一戰而下。”
周指揮有些拿不準。
“僅靠幾個番商海賊,楊僉憲有幾分把握?”
“非也。”楊瓚道,“周指揮莫不是忘記,王主事也在島上?”
“他一人能當什麼?”
“可當千軍萬馬。”
楊瓚言之鑿鑿,周指揮縱是存疑,也不好當場反駁。只期望計劃順利,拿不下謝十六,佔下雙嶼,也是功勞一樁。
一夜無話。
天明時分,守衛忽亮警訊。
遠海之處,五艘兵船,十餘艘小船,正破開海浪,迎風行來。
“來者何人?!”
周指揮和楊瓚都十分緊張。
如果黴運當頭,遇上行船的海匪,兩艘船四百人,都得葬身魚腹。
靠近了,兵船亮起火把,開始搖動。
黎明海上,火光耀眼。
片刻,周指揮大笑,道:“是臨山衛水軍!”
楊瓚終於鬆了口氣,這才發現,手心已然汗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