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之上,南朝韓依舊還在回味着剛纔楚雲亭瞬間施展出來的“靜”字。
這一個靜字,楚雲亭施展得如同不食人間煙火一般,心靜自然涼,卻是書寫盡了滄海遺珠的感覺。
如果說楚雲亭之前模擬的那聖人逐日,有着炙熱着的精神,如同聖龍出世,精神永駐,但這個“靜”字,同樣是龍草之體,卻寫出了莊子的靜與悠閒,寫出了恬淡自得着的從容寂靜。
風格轉換得如此突兀,兩種不同的風格,但卻偏偏在楚雲亭筆下,有一種理應如此的感覺。
彷彿是楚雲亭已經深深地掌握了龍草之體,掌握到骨髓裡,隨意揮灑一般。
南朝韓也忍不住深深震驚,低聲問道:“敢問楚公子之前是否見過這龍草之體?”
這種龍草之體,無數人模仿,卻從來沒有像楚雲亭如此雲淡風輕——據說只有皇家中人,這才能得到其精髓真諦,但現在,他卻是見到了例外。
楚雲亭此刻卻是淡淡一笑,並不回答:“那重要嗎?”
他可以過目不忘,而且精神之力又強大到無匹的地步,再加上此行原本就是揣摩帝皇之心,所以這才一氣呵成。
當然,這其中的緣故,他自然不會向南朝韓說明。
但便是這樣一句話,更讓南朝韓肅然。
因爲他已經明白,楚雲亭並沒有否認,這便是楚雲亭給他的回答。
這一刻,他的心已經徹底被楚雲亭臣服。
甚至涌起了想要跟隨在楚雲亭身邊的念頭。
僅僅幾次接觸,他發現楚雲亭甚至比他的幾位導師還要淵深。
他的那幾位導師,可都是大儒境界。
一時間,他反而有一些擔心,擔心楚雲亭並不會接受他。
畢竟他與楚雲亭這才相處過幾次,他膜拜楚雲亭,可是楚雲亭未必會信任他。
想到剛纔那位東方玉兒,乃是陛下的人,而且還掌控右相府,但卻對楚雲亭沒有任何一絲吸引力,他更是明白,等閒之人,根本入不了楚雲亭的法眼。
而且楚雲亭也不會被外物所吸引。
就在這般思索着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馬車一動,彷彿前方有人在阻擋馬車一般。
他不由心神一動,連忙向外望去。
什麼人,居然敢阻擋他的馬車?
如今他的馬車上,可是掛着聖賢館的標誌,平素在都城裡幾乎無人敢擋,哪怕連那些守城之將,也不敢詢問。
這樣一望之下,他卻是注意到,在馬車面前,道路的當中,不知什麼時候,卻有一朵玉紫蘿花微微綻放着。
而這雪蓮所至,彷彿週近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顏色,只有紫色的玉紫蘿花,光耀天地。
周圍一切變得如此的空寂。
在這條國都的南城街道上,原本是熙來攘往,原本有着無數的商鋪,可是在這瞬間,大街上空無一人,萬籟俱寂,就彷彿是一處空城一般。
這般手段,讓他不由吃了一驚。
他忍不住脫口而出:“這是空皇寂術?”
精神修煉到了大學士的境界後,有一種獨特的精神傳承,名爲空皇寂術,可以隔絕開萬物的聯繫,創造出一個獨立空間、時間的地方。
這種空寂術,據說是先朝的皇家秘術,卻已經失傳很久了。
據說只有皇家中人,以及替皇家立下大功的功勳之人這才能被賜予,但修煉起來,難度極大,千個天才之中,罕有一位能修煉成功,足見難度。
而現在,他卻是真正地見到這種前朝的皇家功法展示在面前,如此不驚訝?
難道是說,剛纔他們與東方玉兒有所接觸,驚動了皇宮中人,現在便派下人來截殺他們不成?
只是在國都裡,皇家之令何等強大,只要一聲令下,他們哪怕身份再高,也無法阻擋,直接會被召喚進皇宮,對方何必動用這般手段?
南朝韓內心有着一絲不解。
尤其是那玉紫蘿花,究竟又是何物?
便在這時,他卻是注意到,他身邊的楚雲亭,淡然而從容地走下馬車,走到馬路當中,掂起那朵玉紫蘿花,說:“傾國公主,別來無恙?”
這話一出,一下子把南朝韓給驚住了!
傾國公主?是那位傾國傾城的公主,才華智謀無雙、曾在去年十國潛龍會之時輕易拿下第一着的虞清秋?
據說虞清秋擁有着絕色的姿容,又有着絕世的聰慧,但一直隱匿容貌,連他也無緣得以一見!
傾國公主,甚至是無數人夢寐以求想要相見的。
而現在,楚雲亭居然說是那位傾國公主,難道他們相熟?
幾乎便在同時,遠處傳來一個淺淺的笑聲:“楚公子,最近當真是得意得緊啊?十國第一天驕,還挫敗左相,剛纔又讓玉兒連續吃了閉門羹,看來接下來的殿試已經是胸有成竹,所以高傲得都不屑說我的名字了?”
聲音爽朗而輕靈如水。
赫然正是那位傾國公主虞清秋,從旁邊掠出,手上一動,那朵玉紫蘿花又回到了她的手上,說起楚雲亭的事情時,眉宇間還帶着一絲揶揄着的表情來。
只這幾句話,就足見這些日子裡,楚雲亭的所作所爲,被她一直默默觀察,或者是說暗中守護着。
當初在龍宮一會,虞清秋將皇宮秘聞說及於他,甚至告知關於楚家與棲霞郡王的秘密,對楚雲亭是誠意至極,甚至彼此以名字相稱。
只聽虞清秋這般話,楚雲亭不由心頭一暖。
當下他對虞清秋拱手說:“多謝清秋這些日子暗中相護。原本我也想盡快來到國都,與清秋一會,無奈在七山五海,暗中被左相下了崩滅雲霞之毒,所以這才拖延至今。”
他與虞清秋之前雖然只見過兩次,但卻頗有心心相印的感覺,無論是虞清秋的性情、心胸,以及她暗中幫他的手段,都讓他既是感動又是溫馨。
所以他也不再與虞清秋有任何客套。
“崩滅雲霞之毒……怪不得你前去毒殿,怪不得左相居然沒有繼續追殺你……”這時,虞清秋眉頭微微一蹙,凝視在他臉上:“你已經修煉到了毒道宗師,應該是以毒攻毒,清除此毒了?還是讓我幫你把一下脈吧。”
她臉上涌起了一絲不放心來,竟伸出纖纖玉手,伸到楚雲亭面前,等待楚雲亭把右手伸出來。
楚雲亭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伸出了手來。
不知怎麼,他那塵封已久着的道心,那從容淡定着的表情,忽然有一些緊崩。
虞清秋卻是沒有顧及其他,只是接過楚雲亭的手,開始用心把脈起來。
連續把了數十息,虞清秋縮回手,忽然陷入了沉吟之中。
場面一時凝固了。
而這時,南朝韓已經是看得眼花繚亂。
他根本無法相信看到的一切。
楚雲亭不僅與傾國公主如此熟悉,甚至竟彼此之間有着一絲曖昧!
傳聞裡,這位傾國公主自視極高,從不曾青睞同齡男子,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而且還與楚雲亭主動親暱,主動替楚雲亭把脈,若是此事傳出,只怕楚雲亭一下子成爲整個離國想要討伐着的人!
他對楚雲亭涌起了無語凝噎的感覺。
他可沒有想到,楚雲亭居然還有這麼多的秘密!
甚至此刻,有傳聞說楚雲亭是當今聖上的私生子,只怕他也不會懷疑了。
而這時,虞清秋沉吟之後,終於出聲了:“雖然你以新毒道成就宗師,化解了這崩滅雲霞之毒,但我卻是感覺到,左青師的境界比之前有所提升,甚至接近一重天劫很近。我很懷疑,他會藉着這一次的殿試,不僅壓制你,而且壓制所有的舉子們,把殿試變成他的一言堂,凝聚衆多氣運,衝擊一重天劫,所以你要萬萬小心。”
只這句話一出,天地之間,竟有許多的黑氣籠罩而來,就彷彿忽然有聖雷降落,有着毒霧叢生。
若不是周圍有着那空皇寂術,自成一方空間,隔絕着外面的氣息,只怕虞清秋此刻已經被那黑霧所籠罩。
“這是……左青師在國都裡的手段?只要任何人提及他的名字,或者說出不利他的話,便會有氣運黑霧籠罩?”楚雲亭眉宇一動,忍不住問道。
他知道左青師接近一重天劫,但可沒有想到左青師居然強到這個地步。
他也這才明白爲什麼虞清秋會在大街上施展出空皇寂術的緣故。
“不錯。”虞清秋點了點頭,正告說:“而以我的觀察,目前而言,左青師最大的破綻,應該便是他的毒術!”
“他的毒術?爲什麼?”楚雲亭不由有一些動容。
左青師的帝師境界裡,毒術乃是最強,而現在虞清秋居然說左青師的最大破綻在於毒術?
這使得楚雲亭也有着一些意外。
“我只是通過宿命之法,推算出了這一點,但具體究竟是什麼緣故,我也不曾明白。”虞清秋搖了搖頭,臉上忽然有一些疲倦,顯然施展那空皇寂術對她來說有一些吃力。
聽到這裡,楚雲亭眼神裡忍不住露出了一絲震撼來。
宿命之法,那可是卜卦之中最強的手段,甚至是需要消耗陽壽爲代價的!
而虞清秋居然施展到這般地步!
一時間,他心下涌起了濃濃的感動來:“多謝清秋相告。”
既然這樣,這次的殿試裡,他絕對不會輸,絕對不能辜負虞清秋的心意。
“嗯。”虞清秋此刻深深地凝視了他一眼,說:“如此,我便期待你的好消息。等到你殿試成就狀元,封母親爲夫人,到時候可來我府上一敘。告辭了。”
這瞬間,虞清秋瞬間消失在原地裡,而那紫蘿花也早已經消失不見,唯見周圍炙熱着的人潮氣息,彷彿不曾停滯過。
而南朝韓則失神地站立原地,此刻的他,眼神裡充滿了堅定。此刻的場景,得知這般秘密,讓他徹底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也要追隨在楚雲亭身邊。
而楚雲亭看了一眼長街,看着手間忽然出現着的一份紫色便箋來,那是虞清秋走時留在他手心裡的,上面赫然是說:“你家的小狐狸,還有鸞鳥都在我府上,屆時記得過來拿。”
很溫馨的一句話,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