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有人沒有?”沙漠中現出兩條人影,正一個個地翻動屍體。卻是奢比屍兄弟。他們兩人被夸父杖抽飛,奢比烈的腦袋甚至被砸扁了一半,若非戴着烏銅胄,只怕就會被砸碎。
奢比幽給他處理了一番,兩人咬牙切齒要回來找夸父們復仇,不料剛走了一半路,就碰上了大陣爆炸,兩人又稀裡糊塗被震得飛了出去。好容易回來,就看見了這副場景。兩人驚駭不已,瞪大眼睛瞅着,看看死者中有沒有熟悉的人。
一條手腕粗的沙蛇被斬成了兩段,正在沙地上扭曲掙扎,染得黃沙血紅。忽然地面一陣聳動,一顆腦袋從沙底下鑽了出來,看見那條蛇,愣了愣,隨即一隻手伸了出來,掐起蛇的七寸遠遠地拋開。
“呼——”整個人從地面下鑽了出來。滿頭灰土,黃沙撲簌簌從身上落下,卻是歸言楚。
“歸老大,你沒事吧?”奢比幽一眼看到這人,頓時大喜,跑了過來。
歸言楚臉色鐵青,也顧不上答話,駭然看着浩劫後的場景,左手化作一條藤蔓插進黃沙,將戎虎士巨大的身軀捲住,拔了出來。
戎虎士一上來連咳嗽帶咒罵,兩人瞠目結舌地望着周圍,遍地殘屍,其中竟有十多個巨大的夸父。他們即使被一剖兩段,身軀也是高大無比,彷彿一座斷頭的肉山。
“嘿,這羣龜兒子……”奢比烈罵道,“死了活該。”
“轟——”話音未落,旁邊一座沙丘抖動片刻,黃沙驚起,那沙丘竟然活動了起來。隨即一根根巨大的夸父杖伸了出來,一個接一個的夸父從沙堆中走了出來,灰頭土臉。
卻是在大陣爆炸前的一刻,儋耳集合夸父們佈下了夸父十方陣,以數百根夸父杖形成的陣法抵擋住了金元素力的砍斫。不過仍舊有十多名夸父反映稍慢,慘死當場。
接下來,沙無刃等倖存的三危戰士也一臉呆滯地走了過來,後面跟着哼哼嘰嘰的獨角兕戰士、鱷龍戰士。三千二百名三危戰士,如今只剩下一千餘人,死傷大半;獨角兕戰士和鱷龍戰士更是隻剩下二十多人。
呼,半空中巨影一閃,一條龐大的火龍出現在了虛空之中,甘棠提着孟賁的胳膊從龍背上跳了下來,看着這滿目瘡痍的場景,也是呆若木雞。
“娘哎,幸虧老子一直坐在龍背上……”孟賁一陣後怕。
甘棠見自己的獨角兕戰士只剩下聊聊幾人,心疼不已,狠狠地踢了孟賁一腳,喝道:“快去找少丘!”
“不用找了,少丘沒事。”忽然一個微弱的聲音道。
衆人轉頭看去,只見方纔混沌盤古陣的中心地帶,一條身影慢慢地站了起來,竟是許由!
許由再沒有了昨夜裡飄然如仙的氣概,渾身白袍上血痕縱橫,連頭髮都斷了大半,披散在肩上。他閉目長嘆,忽然踉踉蹌蹌地走了過來,到了一處沙地前,伸手在地上一劃,沙地涌動,向噴發的泉水一般向上冒。
衆人看得詫異,對此人又極端忌憚,都是一言不發。
過了片刻,忽然沙地之中冒起一個人來,渾身是土,四肢蜷縮,宛如嬰兒在母體中一般,卻是滿臉鬍鬚、蒼老無比。居然是善卷。
“師兄,醒來。”許由嘆息着在許由身上一拍。
善卷咳咳咳嗽了一聲,慢慢睜開了眼睛,還沒看清人影,就喃喃地罵道:“歡兜這廝也忒狠。老夫不想要他的命,他居然想要老夫的命,若非老夫見機快,這世上就少了個神師,少了個西嶽君了……咦——”
這時瞪大眼睛看清楚了,頓時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師弟,咱這是到哪兒了?”
許由苦笑不已,把昨夜的異變講述了一番。善卷頓時呆若木雞,晶亮的額頭上汗如雨下,喃喃道:“失敗了?失敗了?”
“不錯。”許由頹然不語。
兩人面面相覷,一起嘆息。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的塵沙中,慢慢涌上來一條人影。他渾身赤裸,長髮雪白,皮膚上閃耀着一種詭異的銀光。身邊的灰塵在他周圍形成一個罩子,連半點都不敢朝他身邊飄飛。
“少丘!”甘棠驚喜地大叫一聲,長腿用力一躍,奔了過去。
少丘默默地朝她看了一眼,伸手從一條屍體身上解下一副袍子披在自己身上,然後左手平伸,三丈外的沙地一陣涌動,一粒綠豆大小的珠子從地面下飛出,緩緩落在了他的手上。銀光流轉,晶瑩剔透。
“這是什麼?”甘棠奇道。
“這是莖兒的元素丹。”少丘淡淡道,他眼中射出無盡的柔情,望着這粒丹丸,“她預約了我的來生,今生,就留下這粒元素丹來陪我了。”
甘棠忽然木立,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她呆呆地看着這個讓自己癡愛難忘的少年,覺得他彷彿發生了一種奇異的變化,整個人散發出璀璨奪目的光彩,肌膚瑩白如玉,甚至連披散的長髮都曾銀色的光澤,面容中再也沒有了那種淳樸之色,眉目如劍,鋒芒迫人,帶着一股灑脫不羈的疏狂之態,不可一世。
“他身上發生了什麼變化?連頭髮都變成銀色的了。”甘棠心中疑惑不解,呆呆地看着他晶亮雪白的銀髮。
少丘忽然喃喃地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把你貼身藏着吧,我陪你來生,也陪你今生,好麼?”
他擡起手,輕輕地把那粒元素丹按在自己的心臟部位,無聲無息中,元素丹竟然沒入了他的體內。
遠處的善卷奇道:“咦,金系的內丹在肺部呀,他怎麼……心臟也能吸取元素丹?”
“師兄,”許由苦笑,“你還不曉得麼?方纔在混沌盤古陣內,金元素力已經徹底將他的體質改變了。他現在已經不是血肉之軀了,身體乃是金元素力所化成。”
“啊……”善卷張大了嘴巴。
“這事怪我。”許由低聲道,“我以混沌力將他的身體融入混沌之中,沒想到最後金元素力反衝,一股腦地朝他體內涌,這時他還沒有形體,於是金元素力就化作了他的形體,佔據了他身體。”
“這麼說……他已經成了不生不滅的怪物?”善卷喃喃道。
“料來如此。”許由嘆道,“等於我無意中,把他送入了滅身劫的地步,以微小的金元素粒子生化人體,成就了有史以來大荒金系第一人。”
兩人相對無言,他們說話聲音極小,但周圍都是什麼人,耳朵敏銳至極,一時間都呆在了那裡。
滅身劫!這個名字甚至大多數人都沒有聽說過,這種只存在於傳說中的神通竟活生生地出現在了他們眼前。當今金系第一高手歡兜,也不過修煉到了幻刃劫的最高境界,雖然只差一步就突破到滅身劫,但修煉了二十年卻毫無寸進。有史以來,也只聽說過蚩尤彷彿修煉到了這種境界,不過也有人懷疑他只是初堪滅身劫的門檻而已。
“野梨子,“少丘忽然道,”謝謝你來救我。”
甘棠凝望着他的臉,默默搖頭,閉目道:“我救得了你的人,卻救不回你的心。”
少丘回視着她,兩人目光交流,彼此都看到了一股悲哀。對少丘而言,昨夜之前甘棠還讓他日夜惦念,可是董莖一死,卻讓他的心裡變得空空蕩蕩,再沒有了絲毫的重量。
“我的心,已經在那場爆炸中化爲烏有。”少丘忽然伸手一劃,胸膛竟裂爲兩半,露出了胸腔。他凝望着甘棠,含笑道:“你看,它現在是一團金屬了。”
甘棠嚇了一跳,卻見他胸腔剖開後並不流血,內中竟是團團的銀色暗流,心臟還有,與枝杈蔓延的血管筋脈連接在一起,不過也是銀白色的,嘭嘭嘭地起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