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朱瑞

鮮血從他的肩上流出,染紅了門前的黑土,蕭策靜靜看着這一切。

他眼中仍是冷然,最深處的瞳仁,卻好似流淌着什麼。

朱聞下了馬,懷中軀體幾乎已經感覺不到體溫了,疏真面色發灰,脈搏幾乎摸不着了,腹部的紫黑血液卻是越來越多,染得他滿身血污。

“你怎樣了?”

朱聞嘶聲問道,好似一個人的瘋狂,卻再無人回答他,只有風聲呼嘯。

日光照入他眼中,他只覺得天懸地轉,眼前一陣發黑,紫黑色的血卻是越流越多,從他驚慌的指縫中,落入塵埃。

好似流盡了她全身的血……

朱聞踉蹌着上前,彷彿用盡全身的力氣,用力敲擊着那扇巨大的木門——

“開門……你有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你!”

他嘶聲喊道,日光下,彷彿有什麼晶瑩的東西從他眼角落下。

“開門啊!”

他繼續敲打着那扇好似永遠不會開啓的門。

四周俱靜,死寂的靜。

“只要你答應救人,有任何條件我都答應你!“

日光脈脈照下,淡金的細碎光芒落入他眼中,亮得讓四野都黯然失色。

“只要你救她……”

他的聲音已經嘶啞,飄蕩於風中,卻仍清晰的傳入蕭策耳中——

“我的封地,十萬大軍的統帥之權,燮王的大位,甚至是我的性命……什麼都可以給你。”

他彷彿已經絕望了,說到最後,聲音破碎成吉光片羽。

日光彷彿要將這一男一女熔化,原野之上風聲蕭索,鮮血在地下洇成一片,分不清楚是她的,還是他的。

再沒有比眼前更好的結局了。

蕭策如此想道。

她終於要死了,這段跨越十年,燃燒了他整個生命與情感的愛恨孽緣,也終於要結束了。

從此之後,京城的那些貴人們再也不用擔心,有人以一道玉璽,便可調大軍與諸侯於股掌之上,再不必擔心有人揭穿,那玉座珠簾後坐着的,不過是淺薄嬌縱的凡女而已。

她死得如此之好,居然還連帶上單獨前來的朱聞——要他死在此地,真是輕而易舉,從此燮國的芒刺,也將被削去。

再沒有比這更好了,不是嗎?

蕭策在問自己,明明是該笑着的,他的十指卻狠狠的插入皮肉之中,幾乎要扯出白骨。

“求你,救救她……”

朱聞已經跌倒在地,他最後的聲音被風聲吹去,連他自己都聽不見了。

他倒在滿地的鮮血泥濘,彷彿全身的力氣都已經被抽去,只有那一雙手,還緊緊抱着懷中的軀體。

此時,鐵閂被拉開的聲音響起,沉重的巨木拖曳聲緩緩劃過耳膜。

朱聞擡起頭,雙眼因極度震驚和狂喜而放出光來——

那道大門,竟然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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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瑞一身玄赤色朝服,中央繡有錦繡明輝的四爪龍紋,頭上珠冠也垂下九道玉旒——這已經是標準的世子服飾了。

他坐在御案正前,正意氣風發的看着奏報,身後是一道垂簾,隔開的後堂中,燮王朱炎喝了藥,正在沉睡之中。

他手中狼毫正在疾飛,果斷下着各種決定,眉宇間不斷滑過怒色與狡笑,絲毫不見平日的溫和懦弱。

此時侍從前來稟報,衆位大臣入內議事,朱瑞眉尖一挑,道:“請他們去議政殿。”

議政殿乃是處理政務的主要大殿,只有大朝之日纔會開放,此時朱瑞第一次正式與諸人相見,君臣名分之下,自然要隆重其事。

今日雨橫風狂,春寒返轉,大殿之中卻整整齊齊站了兩列。

當衆人看見燮王朱炎由宮人攙扶而來時,都不免有些驚疑不定。

朱炎的步子並不算蹣跚,只是有些呆滯緩慢,他身上包了披風,嚴嚴實實的密不透風,只露出一張臉,倒是頗爲紅潤。

見他還能走路,那些關於朱炎已經重病,甚至死去的傳聞立刻不攻自破了。

朱炎並沒有理會衆人的叩拜,徑自走向側堂的暖閣,隨即便有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湯呈了進去。

朱瑞由正門步上最高之座,頓時所有人都跪下叩拜。

朱瑞的眼中閃過志得意滿,隨後振袖示意,“各位請起。”

爲首幾位大臣都是老人了,知道燮王將政政全委於朱瑞,便首先問候燮王的病體。

朱瑞端坐正中,淡淡道:“父王身體十分虛弱,正在後堂休息,本該讓你們入內探視,這麼多人入內,只怕要將風寒帶入,各位就隔着簾子遙拜吧。”

這話雖似商量,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側堂隱約傳來的咳嗽聲,似乎驗證了他的說法。

朱瑞說完,也不願多談燮王的身體,隨即開始問起了邊境的戰事。

“二哥做事也太過孟浪了。”

他的聲音仍是淡淡,聽到衆人耳中,卻是從脊背上由然生出一道寒意來。

“雖然狄人滋擾,是要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但是狄人既然撤離,何苦這麼不依不饒的追着?”

他哼了一聲,又道:“他還去插手朝廷與狄人的戰局——是覺得自己天下無人能敵麼?!”

這種訓誡的口氣,竟是對兄長所說,實在可說是嚴苛刁毒,各大臣互相使了個眼色,雖然心中不滿,卻也無人開口。

朱瑞掃了衆人一眼,隨後輕笑了一聲,溫言道:“父王讓我總領朝政,就是希望我負起這個責任來,我也只能勉爲其難,最近正是多事之秋,還希望各位多多助我纔是啊!”

衆人連忙跪下,連稱不敢,各個都是忠心可嘉的樣子,朱瑞滿意的掃了一眼跪着的兩列,正要叫起,卻聽殿外一聲冷笑道:“勉爲其難?!你還真是能說得出口……上天怎麼給你披了張人皮!”

宛如晴天霹靂一般,如此毫不留情,幾近謾罵,衆人悚然一驚,有幾個膽大的卻知道有好戲可看了。

蕭淑容鬢髮散亂,花容帶怒,不顧左右侍從的阻撓,衝進了大殿。

衆目睽睽之下,她死死盯住朱瑞,怒罵道:“你這個畜生不如的東西,居然給自己親生父親下藥!”

侍衛又要來強拉,蕭淑容用力掙脫着,帶着鮮紅蔻丹的指甲劃破了好幾個人的臉,場面頓時更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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