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羽趨步入殿,只見紫煙渺渺,朱聞手執白子,陷入沉思之中。
殿內昏暗,他的眉目不復往日英武意氣,顯出些淡淡寂寥。
“看你這模樣,是害了相思嗎?”
衛羽笑着繼續調侃道:“聽說你宣召某位女子,和她單獨相處好半天……這般破天荒第一遭,還真是稀罕哪!
朱聞瞥了他一眼,白子勁風一閃,擦着衛羽肩膀輕嘯而過,火辣辣一痛,讓後者一臉憊懶壞笑,都化爲抽搐扭曲。
吃了這一憋,衛羽這才斂了得意情狀,從懷中掏出一道摺疊密函,低聲道:“這是王城傳來的消息。”
朱聞略一過目,皺眉道:“‘他‘的身體越發不如從前了,區區狩獵,居然也能從馬上跌下,生生摔斷一條腿,如今又得了這頭疼之症——色爲伐命斧,他只怕是被那些嬪妃掏空了身子吧!”
他聲音冰冷,言談之間,更見莫大的譏誚,衛羽心知肚明,這個“他”不是旁人,正是朱聞的生身之父,諸侯中最爲強勢的燮王朱炎。
這般大逆不道之言,在朱聞口中說來,只是輕描淡寫。他收起密函,微微冷笑道:“怪不得,最近這回夜宮裡頗不平靜,什麼妖孽鬼怪都出來現世了——一個燮王之位,倒是惹動了這麼多人的心思!”
“如今的局勢,幾位王子各自虎視眈眈,內闈之中,王后與蕭淑容又彼此爭鬥,整個王城一片烏煙瘴氣……”
衛羽侃侃而談,目中凝神,不復方纔的輕佻之相,他看着朱聞,意味深長地笑道:“現下,君侯既是他們拉攏爭奪的棋子,更是所有人都忌憚防備的虎兕兇物!”
他目光閃動,言辭之間更見銳利——
“君侯你手握燮國精銳之軍,雖在極北邊陲,一舉一動,卻牽動着這些人的心思,如今局勢越發緊逼,何去何從,您該有個章程了!”
見朱聞仍是冷笑不言,他頓了一頓,激將試探道:“不說別的,這回夜宮中到處都是妲己之類的妖孽,再不清掃一二,只怕我們連這密談的一席之地,都無法保證了!”
朱聞一愕,隨即放聲大笑,他一甩手,袍袖飛揚間,七爪龍踞的繁密繡紋在昏暗中飄搖生輝,彷彿一團晶瑩剔透的光,將這昏暗照亮——
“何必在意那些女人?!有她們在,本侯才能旦旦而伐,作個昏庸好色的領主哪!”
他的笑聲森然冷冽,卻彷彿無比歡暢,輕描淡寫之中,顯出盡在掌握的無窮自信。
衛羽卻是有些臉色古怪,他瞄了一眼朱聞,斟酌着,終究苦着臉道:“這麼一來,卻是又要傳得沸反盈天了……你可知道民間在說你什麼?!”
朱聞一聽,越發樂不可支,他笑着嗆咳道:“說本侯風liu倜儻,閱遍佳麗?”
衛羽怒得七竅生煙,恨不能一把把他拎過來掐死,他咬牙道:“說你生性殘忍,每過一段時日,便要虐殺一位姬妾——也難怪傳得這般繪聲繪色,我們這回夜宮中過一陣便有姬人的屍體拖出,而且都死狀蹊蹺——你難道要坐視自己名譽掃地?!”
朱聞靜靜聽了,卻不見絲毫動怒,他修長的手指叩着書案,脣邊冷笑加深,在陰影的浸潤中,化爲一重詭譎——
“所謂的名譽啊……衛羽!“
他轉過頭,眼中神光熠熠,望定了自己的軍師兼友人,“不過是君王的遮羞布而已,一旦身登大寶,便會有無數人替你渲染洗白……”
他停了一停,又繼續道:“這亂世之中,有此兇名也無妨,一來,可以讓人聞名卻步,也少些無辜女子受害,二來,死者也大都是各方細作,死了倒也乾淨……三來嘛,”
他的笑容不變,卻增添了幾分落寞惋惜,“始作俑者既然下得了手,也就必定有所後着,我們等着看戲就好。”
昏暗中,他神情疏淡,只那一對鳳眉修目,越發顯得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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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變之初始,乃是措不及防的。
這一日黃昏,疏真正在燈下針走如飛,卻聽前殿一片人聲鼎沸,一陣淒厲驚呼後,便是混亂的哭喊聲,腳步聲。
出什麼事了?!
她放下手中繡品,蹙眉細聽,卻只聽得哭喊聲越盛,隨後,彷彿有什麼人衝入前殿,斥罵聲,甚至是侍衛的粗嗓,映成暮色中一股詭譎旋渦。
前殿……虹菱還在燕姬跟前當值!
她不及細想,站起身,三兩步走出屋舍,隨着聞聲急跑的侍女宮人們來到前殿,剛來到廊下,就見一人倒臥在殿中白玉地面上,宮裙紅袖拂垂,鬢上瓔珞落了滿地,仔細一看,竟是瑗夫人!
她面色青黑,呼吸粗重,一旁的隨身侍女正在哭喊低叫。
燕姬站在一旁,已是手足無措,她滿眼都是驚惶的神色,面對由瑗夫人侍女引入的侍衛,她顯得無比茫然,只是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那侍女霍然起立,哭着怒道:“我家夫人前來拜訪,喝了你一杯茶,就成了這個模樣,此事與你脫不了干係!”
燕姬又急又怒,尖聲斥道:“休要血口噴人!我好意邀瑗夫人前來茶敘,哪會做這等荒謬之事?!”
衆目睽睽之下,她只覺百口莫辯,頓時心亂如麻。
先前,瑗夫人窺破她的行藏,她本該下手剪除,但顧忌她是燮王所賜,是以投鼠忌器,不敢有所動作。可沒曾想,瑗夫人竟會在她殿中出此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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