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蕭蕭,黑暗無邊。
青湮凝神聽着周圍動靜,低聲提醒道,“原泓很快就會過來,我們不能再留在這裡了。”
刑部大牢一下死了這麼多人,很快就會有人到周圍搜查,恐怕還會驚動宮裡,她們繼續留在這裡,很難不讓人起疑。
可是,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又多了這麼一個神秘女人的插手,讓她們原本就艱難重重的路多了更多變數,而他們是對手是誰都還不知妲。
鳳婧衣聽到周圍越來越近的馬蹄聲,咬牙跟着青湮拐進了暗黑無人的小巷子深處,準備先回到落腳處再做打算。
可是那麼多條人命,那麼多張熟悉的臉,方纔就在她面前一個個毒發扭曲,最後停止了呼吸。
回到了落腳處,青湮這纔看到燈火照耀下跟在身後的人面上已經煞白一片。
她多年過着刀口舔血的生活,對於死亡之事已經見怪不怪了,可是這些人對於鳳婧衣就是不同的意義了。
她太心軟,對於沒有危害之人她從來不會狠下殺手,何況這些還是以前跟着她一起執政南唐的人,就算關係算不得多親厚,但也不是她能狠下心置於死地的人。
“先喝口水吧。”青湮倒了杯熱茶遞到她手裡道。
鳳婧衣顫抖地拭捧着杯子,茶水濺在手上都不自知,只是喃喃道,“八十三個人……八十三個人就這麼沒了……”
“那個女的你是發現了什麼可疑之處嗎?”青湮問道,試圖讓她思緒有所轉移。
鳳婧衣手冰涼的捧着手中的茶杯,想了許久之後方纔道,“我在她身上聞到了一縷淡淡的香氣,我應該是在哪裡聞到過的,可是我就是想不起來?”
“會不會是傅錦凰或者宮裡的人,想要藉着你在宮外的時候,把罪名都加在你身上?”青湮擰眉思量道。
“這倒也不無可能。”鳳婧衣咬了咬脣,繼續說道,“只不過她們兩個一向小心謹慎,一下殺這麼多的人夏候徹不可能不追查起疑,她們應該不會冒這麼大的險。”
“那其它人呢,鄭淑儀,靳蘭軒,靳蘭慧,這除了她們,還會有誰要如此陷害你?”青湮道。
她的敵人基本就在大夏宮廷內,一個個千方百計的要將除掉她,難保不是她們其中誰做的。
鳳婧衣聞言搖了搖頭,分析道,“靳蘭軒尚在禁足,靳蘭慧的話她行事更是小心,至於鄭淑儀就更不可能,她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而那下毒之人若不是身懷武藝,不可能逃得這麼快,一定還有我們遺漏的沒有想到的地方。”
“可是眼下出了這樣的事,外面的人只會以爲是那些人泄露了你的行蹤,你出手殺人滅口,你的嫌疑更大了。”青湮擔憂地說道。
鳳婧衣抿了抿脣,倏地擡頭望向青湮道,“上官丞相關在什麼地方?”
“是原泓和夏候徹的黑衣秘密關押的,我們只知道在什麼地方,但裡面的佈署卻並不知道。”青湮如實說道。
“我擔心,這個人還會對上官丞相下手。”鳳婧衣道。
“上官丞相那裡裡外外都是原泓安排的親信,那個女人有再大的本事要想混進去殺人,只怕也是沒那麼容易的,你放寬心。”青湮勸說道。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鳳婧衣說着放下茶杯,起身道,“現在孫公公的人還在城裡嗎?”
“應當是在的,夏候徹下了令讓她尋不到人不得回宮。”青湮道。
鳳婧衣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喃喃說道,“現在離天亮還有三個多時辰,我們天亮進行第二步計劃,我怕明天晚上那個人會對上官丞相下手。”
她一時之間不知道對手是誰,也不瞭解她背後有什麼樣的勢力,只能先去找一下孫平,向他示警有人要害上官敬,讓夏候徹的人加強警戒。
“好。”青湮道。
如此一來,上官敬那裡,夏候徹估計就會親自坐陣,那麼她明日再過去的時候傅邵兩家就難以再暗地裡耍花樣了。
這樣的夜裡,她們睡不着覺,宮裡的好些人又哪裡是睡得着的。
皇極殿那邊自聖駕回宮,便一直就沒閤眼睡過,面色一天比一天陰沉駭人,孫公公又不在宮中,侍奉的奴才一個個更是沒了主心骨,戰戰兢兢地連大氣都不敢出,唯恐一不小心觸怒龍顏。
守在皇極殿外的人看到夜色中承天門那邊有人影飛跑而來,不由一驚連忙迎了上去,這已經工過了宮門落鑰的時辰,若非宮外有爭報要上呈是萬萬進不來的。
“公公,相府急奏。”來人道。
宮人一看是經常隨着原丞相出入宮中的護衛,便趕緊帶着進了殿,“皇上,原丞相派人來有急奏。”
“傳。”夏候徹埋頭批着摺子,聲音冷冽如冰。
宮人退下,來人進殿跪拜稟報道,“皇上,刑部入罪的八十三個南唐人,半個時辰前被人毒殺了。”
“毒殺?”夏候徹擡頭,眸光冷銳如刀鋒。
“丞相說,應當是個女人易容成了牢中的送飯婦人,在食物中下了毒,八十三人無一倖免。”來人道。
“原泓怎麼說?”夏候徹追問道。
來人小心翼翼地望了望面色陰沉的龍顏,低聲回道,“大人說,可能是南唐長公主得知泄露了身份殺人滅口……”
先前南唐的一部分人供出南唐長公主就在宮裡,就在皇上身邊,而皇上最寵愛的鈺昭儀卻在這時候沒了蹤跡,便也自然而然被人當作最大的嫌疑人,如今她沒有回宮,刑部大牢裡八十多個南唐人一夜之間被人毒殺,兇手又是個女子,矛頭便再一次指向了那個神秘無蹤的南唐長公主,同時又加深了鈺昭儀是南唐長公主的嫌疑。
夏候徹斂目深深吸了吸氣,似是在壓抑心頭的怒意,擡了擡手道,“朕知道了,你回去吧。”
來人哪裡還敢多留,連忙跪了安退出了皇極殿出宮去。
然後他前腳離宮,入宮稟報的消息便也傳到了關雎宮那裡。
傅錦凰已經睡下了,秋月接到消息連忙到帳外稟報道,“娘娘,刑部的八十三個南唐人都死了。”
“死了?”帳內的起身,一把掀開簾子。
“是,就在今天晚上,聽說是被一個女人混入刑部毒殺的。”秋月稟報道。
“一個女人?”傅錦凰擰眉道。
“外面都在傳是南唐長公主怕再泄露了身份,將他們全部都毒殺了,如今看來說不定……說不定就是鈺昭儀。”秋月忍不住猜想道。
傅錦凰已然了無睡意,披着袍子起身道,“孫公公他們還是沒有找到上官素嗎?”
“沒有。”秋月搖了搖頭,又繼續道,“奴婢看,肯定就是她做的。”
“行了,你派人在早朝前到承天門附近等着,叔父入宮早朝提醒他,上朝便自己向皇上請罪,刑部出了這麼大的事,他身爲新上任的刑部尚書斷然脫不了干係的,與其等着皇帝降罪,不如自己先請罪平息皇上怒火,處罰還能輕點。”傅錦凰嘆了嘆氣說道。
只是,南唐官員的那紙供狀所指之人,誰都會去懷疑到上官素的頭上,她又爲什麼這個時候還去把人都殺了滅口呢?
南唐長公主無非是想要復辟南唐,可若兇手是她,一下殺了這麼多南唐臣子,傳揚不出南唐的百姓又豈會再如往昔那般將她奉若神明,衷心擁護。
可若不是她,又會是誰,又有什麼樣的目的去殺了這麼多南唐人。
“是。”秋月應聲,想了想又問道,“娘娘,那上官素……”
“讓人看緊了孫公公那邊,有了上官素的行蹤立即稟報本宮。”傅錦凰道。
“是,娘娘。”秋月說罷,連忙退出了內殿。
天剛矇矇亮,孫平一身便裝還帶着人在盛京南城尋人,皇上說鈺昭儀一定在城內,他這都帶着人把小半座城都翻遍了也沒見着人影,再這麼下去他可怎麼回去向皇上交待纔好。
“孫總管,這盛京城這麼大,再這麼找下去也不是辦法。”隨行的一名內侍凍得直哆嗦地說道。
“不是辦法,那你去找皇上想辦法?”孫平訓斥道。
“昨夜裡刑部的南唐人都被一個女人毒殺了,都是說是南唐長公主幹的,還都說……都說鈺昭儀就是南唐長公主,就是殺人的兇手,我們這樣找……”
如果鈺昭儀真是南唐長公主,便是找到了說不定他們的性命也會不保。
“不願找,不願找你找皇上說去。”孫平一邊指揮着人分散尋人,一邊訓斥道。
且不管鈺昭儀是不是南唐長公主,但皇上既然吩咐了他們來找人,他們就一定得給他把人找回去,否則皇上那說一不二的性子,哪是他們吃罪的起的。
邊上的人不敢再說話,只得繼續帶着人挨家挨戶的詢問。
“你們……”孫平正說着,看到不遠處的巷子裡隱約晃過一道人影,身形有些熟悉,不由快步跟了過去。
那人腳步輕快,不時的左右張望,似是在提防着什麼人。
只是那背影與步路的儀態卻是像極了鈺昭儀的。
“娘娘?”孫平一邊追,一邊低聲喚道。
走在前面的人聞聲頓了頓腳步,回頭望了望看到是孫平快步折了回來,將他拉到隱蔽處,“你怎麼在這?”
孫平望着眼前一身百姓粗衣布裙的女子,不由道,“娘娘,皇上正擔心你呢,派奴才在城裡找你兩天了,你快回宮吧。”
鳳婧衣抿了抿脣,又問道,“你帶了多少人?”
“三十黑衣衛。”孫平坦言道。
“走。”鳳婧衣催促道。
孫平見她答應回宮,便立即帶上她穿過巷子去跟外面的黑衣衛會合。
“昨晚刑部那邊出了事,我父親呢,我父親怎麼樣?”鳳婧衣一邊走,一邊緊張地問道。
“上官大人不在刑部,現在還安好着呢。”孫平道。
兩人剛走出巷子與黑衣衛會合,兩名黑衣蒙面的人便殺氣凜凜地從房頂一躍而下擋住了去路,孫平一見情形不對立即令道,“保護昭儀娘娘。”
縱然黑衣衛也是宮中高手,可對上這兩人卻並無多少勝算,看着黑衣衛一個一個的斃命在對方劍下,孫平連忙帶着幾人民護送鳳婧衣準備往皇城去。
“孫公公,我父親關在什麼地方?”鳳婧衣跟着他一邊跑,一邊追問道。
孫平想了想,還是坦言道,“承天門附近的宗人府大牢,娘娘放心好了,皇上一向心疼娘娘,不會真傷及上官大人性命的。”
鳳婧衣扭頭望了望越來越近的追兵,連忙道,“我們這樣一起走不掉的。”
“那……那怎麼辦?”孫平扭頭望了望,不由驚出一身冷汗來。
“孫公公,是有人要殺我父親,你回去一定稟報皇上,要他千萬幫我保住父親性命。”鳳婧衣說着點了他的穴,將他藏在了巷子裡的隱秘處,自己一人離開也將追來的人給引向了別處。
一盞茶的功夫後,孫平身上的穴道解開了,再尋到外面之時黑衣衛渾身是血的倒了一地,他一一去探查,全都已經沒了脈搏呼吸。
他知道,這樣的情況已經不是他所能解決的了,一想起鈺昭儀方纔囑咐的話連忙跌跌撞撞的往皇城去。
他回到宮裡之時,皇極殿正值早朝,他只能在殿外靜靜候着,整個人受驚之下臉色煞白煞白的,渾身上下沾滿血污,狼狽不堪。
夏候徹一下朝便有內侍稟報說孫公公回宮了,他也顧不上接見大臣便快步回了偏殿,瞧見一身是血的人站在那裡,不由眉目一沉,“怎麼回事?”
孫平一聽聲音,撲通一聲跪下道,“皇上,奴才無能,本來已經尋到了鈺昭儀娘娘,可是半路殺出了兩個黑衣蒙面的女子追着我們不放,黑衣衛全都殉職了,奴才和娘娘只得分散而行……”
“然後,你就一個人回來了?”夏候徹走近,低眉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的人問道。
“娘娘說,是有人要殺上官大人,讓奴才一定請求皇上保住上官大人性命,至於其它的,當時情況緊急,娘娘也沒顧上說。”孫平垂着頭回話道。
這一樁樁事情都指向鈺昭儀,便是他御前行走多年也摸不準皇上現在心裡到底是什麼意思。
“那兩個黑衣人是何時出現的?”夏候徹冷聲問道。
“是在奴才尋到鈺昭儀娘娘之後,想來……想來是一直跟在奴才周圍的。”孫平回道。
夏候徹斂目,負手轉身道,“罷了,你下去吧,去找方潛就是說朕的旨意,帶他去出事的地方繼續找人,務必將人找回來。”
“是。”孫平跪安,連忙退了出去。
偏殿隨着他的離去陷入無邊的靜寂,夏候徹負手站在窗前,望着陰沉沉的天色喃喃道,“素素,朕到底該相信你,還是相信朕自己?”
一連串的事情接踵而來,他自有着他自己的判斷。
然而,他又怕自己像以前那樣又錯怪了她,到頭來傷了她的心……
可是,一件接一件的事都指向她,宮中一連串的變故都與她相關,他很難不對她有所懷疑啊。
素素啊素素,你若是她,可讓朕怎麼辦?
——
殺人的是誰,明後天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