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宮裡尚還是風平浪靜,誰也沒有發現宮裡一個不再受寵的傅美人不見了,清秋苑的人以爲她在清寧宮,而清寧宮的人以爲她在清秋苑。
直到過了午後,皇后從花房侍弄完花草出來,隨口問道,“傅美人還沒過來?”
“回皇后娘娘,沒有。”墨嫣垂首回道。
昨夜,皇后確實讓她去傳話了,但傳的話是讓傅錦凰今日午後到清寧宮。
“這才消停了幾天,又來跟本宮端她皇貴妃的嫁子了?也不看看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樣?”邵皇后淨了手,冷聲道煨。
“奴婢去清秋苑看看,興許是有什麼事耽誤了。”墨嫣道。
皇后點了點頭,算是應了她說的話。
墨嫣躬身離去,帶着兩名宮人去往清秋苑,結果在她的意料之中,卻是其它人的意料之外仫。
“娘娘不是昨夜就去了清寧宮嗎?”秋月詫異道。
墨嫣聞言眉眼微沉,“我昨夜過來傳話,今天下午皇后娘娘要見她,她怎得會昨天夜裡去清寧宮?”
“可是……”秋月也有些慌了神。
畢竟主子和皇后之間的事從來不讓他們摻合,她們又哪裡知道其中到底是什麼事。
“昨天夜裡她根本就沒有來清寧宮,從昨天夜裡到這個時候都幾個時辰了,你們……你們竟然什麼都不知道?”墨嫣怒聲斥道。
秋月等一衆宮人嚇得跪了一地,求饒道,“墨姑姑饒命,我們……我們也是以爲主子昨晚一直在清寧宮,清秋苑又在禁足,我們也出不去,哪裡知道主子昨晚就不見了。”
“墨姑姑,這可怎麼辦?”一名隨行的宮人問道。
傅美人若是真有個閃失,皇后娘娘身爲六宮之主,執掌後宮,又豈能脫得了干係。
墨嫣也是一臉難色,想了想說道,“好了,你們先不要聲張,帶着人趕緊在宮裡各處找一找,我這就回去稟報皇后娘娘。”
一衆宮人連忙應了下來,忙活着開始在宮裡找人。
墨嫣出門又特意詢問了清寧宮看守的幾名侍衛,並一起帶去了清寧宮面見皇后。
皇后剛從花房出來,正倚在榻上由着宮人給自己捏着微酸的肩膀,聽到腳步聲進來道,“是墨嫣啊,人呢?”
墨嫣一臉緊張,上前道,“皇后娘娘,傅美人……不見了。”
“不見了?”皇后倏地掀開眼簾,驚聲問道。
“是,奴婢去清秋苑傳話,可是那裡的人說傅美人昨夜說要來清寧宮裡,就再也沒有回去過,可是昨天夜裡她也根本沒有來過清寧宮啊。”墨嫣說道。
皇后連忙坐直了身子,神色略有慌亂,“派人去找了嗎?”
“奴婢已經吩咐人不要聲張,悄悄在宮裡一處一處地找,畢竟此事還是不要驚動皇上的好。”墨嫣瞧了瞧皇后的面色,低聲說道。
皇后連忙點了點頭,道,“你做的好,讓清寧宮的人也出去跟着找,不管是死是活,把這宮裡翻遍了,也要把傅錦凰本宮找出來。”
“是。”墨嫣垂首回道。
可是,便是她們把這皇宮翻個底朝天,只怕也是找不到人的。
她知道,可是她卻不會說。
“快去吧。”皇后催促道。
墨嫣帶着宮人離去,皇后卻再也平靜不了,一個人在宮裡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她知道傅錦凰是打着要出宮的主意,可是傅家出了那樣的事,沒有皇上的首肯她又怎麼出去得去,若是她還在這宮裡還好說,若是不在了,她可怎麼向皇上交待。
原本,傅錦凰還有禁足令在身,可卻是來清寧宮見她失了蹤跡,這傳到皇上那裡,她又怎麼說得清楚。
只怕不僅是治理六宮不力,還得落個和傅錦凰串通的罪名。
可是,半個時辰過去了,沒有人回來給她報信。
邵皇后再也坐不住了,出了清寧宮正殿朝外面留下伺候的兩名宮人道,“快去墨嫣那裡問問,人找到了嗎?”
“是。”宮人聽了連忙小跑着出了清寧宮。
皇后只覺殿內壓抑,便一直站在清寧宮殿外,不時望一望正門的方向,心神不寧地在玉階之上來回踱步走着。
如果再不能找到傅錦凰,皇上那裡也不可能一直瞞得下去。
不一會兒功夫,外出打探消息的宮人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
“找到了嗎?”她也顧不上等着人回話,便追問道。
宮人喘息不定地,回道,“回皇后娘娘,沒有。”
邵皇后撫了撫額,深深地吸了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轉身步入空曠的清寧殿。
看來,她必須要做最壞的打算。
如果傅錦凰真的逃出宮去了,她該怎麼向皇上解釋,即便脫不了干係,也要把罪責減到最輕才行。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一封加急入宮送到皇極殿的摺子,已經讓她百口莫辯。
皇極殿,書房。
午膳過後,鳳婧衣接手了孫平侍奉聖駕的差事,說是侍奉其實也不過是端杯茶遞到手邊,或是整理一下桌案上雜亂的摺子,至於其它的出去跑腿傳話下詔的事自然有人去辦理,所以是再輕鬆不過的事情了。
夏候徹合上剛比好的摺子,擡眼望了望不遠處坐着看書的人,道,“你若是累了,就回去休息吧。”
鳳婧衣擡眼望他,含笑搖了搖頭。
夏候徹無奈地笑了笑,便也不再勸她,繼續埋頭批閱奏摺。
孫平在外面剛剛接到加急入宮的摺子,連忙掀了簾子送進來,稟報道,“皇上,有加急密摺入宮。”
夏候徹頭也未擡,一邊批閱着奏摺,一邊出聲道,“念!”
孫平抿了抿脣,打開密摺看了一眼,面色大駭道,“皇上,傅啓玉押解回京的路上,被一撥人救走了。”
夏候徹落筆的動作一滯,倏地擡起頭來,眉眼沉冷,“呈上來。”
孫平連忙合上摺子雙手奉旨到了龍案,戰戰兢兢的退到了一旁。
先是彭城失守,再是傅啓玉通敵,如今又是傅啓玉押解回京路上又被人救走了,怎麼最近送回京中的消息,就沒有一件是讓人稱心的好事。
鳳婧衣翻書的動作一滯,擡眼望了望龍案後的人,嘴角牽起一絲無人可見的清冷笑意。想來,皇后娘娘也快要過來請罪了吧。
不過,這個關口上請罪,罪名可就是非同一般了。
她擱下手中書卷,起身到了上前道,“只要還在大夏境內,相信一定還能追捕回來的。”
可是,爲了謀劃這一切,隱月樓已經做了充分的準備,要想再把人找出來,只怕是沒那個機會了。
夏候徹怒意沉沉地擱下手中的摺子擲到桌上,面色很是難看。
鳳婧衣望了望一旁的孫平,輕聲道,“皇上的茶涼了,你去重沏一杯。”
“是。”孫平應了聲,連忙退了出去。
說實話,自從鈺妃娘娘在皇極殿之後,皇上甚少再當着人動過大怒,他們這些侍奉的聖駕的人也都暗自鬆了一口氣。
“傅家的隱月樓不是已經拔除了,怎麼還會有人救他?”鳳婧衣低聲問道。
夏候徹捏了捏眉心,道,“若不是北漢那邊的人暗中幫他,便是他自己早留了一手,給自己安排的後路。”
雖然有傅啓玉和北漢密謀的奏摺,可是北漢這個時候卻又爲何要這樣冒險救一個大夏的罪臣,傅啓玉顯然還沒有那個價值。
“如果是北漢的人,現在兩國正值交戰之時,要想把他送到北漢不是那麼容易的事,追回來的希望還是很大的,若是傅家自己安排的後路,興許……傅美人會知道些線索。”鳳婧衣隨口說道。
夏候徹嘆了嘆氣,道,“傅啓玉一向心思狡詐,只怕想再把它找出來,沒那麼容易。”
如今大夏與北漢南唐都在交戰,朝中局勢也是剛剛穩定下來,朝中現在實在很難找到人手能去追查此事。
容弈要坐鎮南寧城,原泓要協助他處理後方軍務,朝中別的臣子雖然沒有問罪,但多少都與傅家有所關連。
“皇上是擔心朝中沒有合適的人去追查此事?”鳳婧衣淡笑問道。
夏候徹望了望她,笑道,“朝中臣子多與傅家有牽連,自然是不能用的,我信得過的,現在也都在重要的位置上,不能擅離職守。”
鳳婧衣聞言點了點頭,思量了一番道,“蘇家的人呢,有能幫得上忙的嗎?”
“蘇家?”夏候徹聞言抿脣想了想,眸光掠過一絲光亮道,“御史大夫蘇沛倒是可用。”
以往,蘇家與傅家在朝中一直針鋒相對,但傅家勢大總是壓着蘇家,相信這個時候這件事交給蘇家的人去辦,他們一定會不遺餘力。
說罷,他便立即提筆下了旨意,準備讓孫平一會兒去傳。
孫平重新沏了熱茶端了進來,等着鳳婧衣將茶端給了夏候徹,方纔出聲道,“皇上,皇后娘娘有事求見。”
“她?”夏候徹訝然擡頭。
皇后一向甚少到皇極殿面聖,若非是什麼重要的事,應當不會過來找他。
孫平望了望他面色,出聲道,“是爲了傅美人的事。”
“傅錦凰怎麼了?”夏候徹眸光一沉追問道。
“昨天夜裡,傅美人從宮裡失蹤了,清寧宮的人找了一個多時辰也沒找到人。”孫平如實回道。
夏候徹斂目深深吸了口氣,道,“叫皇后進來!”
“是。”孫平連忙退了出去,掀着簾子傳了皇后進來。
皇后一向穿得端莊華貴,今日卻顯外素淨,神色也有些疲倦,進了殿中便直接在龍案之前跪了下來,“皇上,臣妾失職,傅美人在宮中失了蹤跡,臣妾懇請皇上責罰。”
“你豈止是失職,好好給朕看看!”夏候徹怒聲說道,一把拿起剛剛送進來的加急密摺扔到了皇后身前。
邵皇后撿起了身前的摺子,微顫着手打開快速掃了一眼,面色都不禁慘白了幾分,“皇上,此事……此事臣妾不知啊。”
“這件事你不知道可以,可是傅錦凰就在你清寧宮的邊上,她昨天夜裡就失了蹤跡,你也不知道?”夏候徹怒聲質問道。
“此事是臣妾疏忽大意了,臣妾失罪。”邵皇后泣聲道。
事到如今,在這個人面前,她若是再多辯駁,只怕後果更加嚴重,倒不如直接擔承認了。
“若非你頻頻將一個禁足的妃嬪召到清寧宮,她怎麼會就這麼無聲無息的就從宮裡失蹤了?”夏候徹怒目而視,眸光凌厲駭人。
他先前知道可以當作視而不見,可是因爲她這樣的暗中召見,致使傅錦凰有了可趁之機,就這樣無聲無息從宮裡失了蹤跡,而他們追查的方向都無處可尋,因爲根本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麼走的,更沒有人知道她是被誰救走的。
皇后低泣着跪在那裡,無言辯駁。
她想利用傅錦凰對付上官素的孩子,卻不想自己卻是被傅錦凰利用着脫了身。
如果自己沒有幾番見她,沒有準許她出入清寧宮,還是將她禁足清秋苑,她身邊有人看着她,苑外有侍衛看守,就算有人要進宮救人,又豈會不留一絲蛛絲馬跡。
可是,傅錦凰利用了到清寧宮見她這個藉口,暗中與要救她的人接上了頭,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皇宮,卻留給她這麼一個爛攤子。
原本,上官素那裡已經讓她寢食難安了,如今還沒對付了她,自己倒被引火燒身了。
“皇上,傅啓玉和傅美人的事定然是對方早有謀劃,也不能全然怪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這些治理六宮,一直有條有理並無什麼大錯,皇上還是從輕發落吧。”鳳婧衣溫聲勸道。
邵皇后有些難以置信地望了望站在夏候徹身邊的女子,沒有想到她會開口爲自己求情。
夏候徹皺着眉望了她一眼,卻並沒有說什麼。
“皇上恕罪,臣妾入宮以後,皇后娘娘一直多加照顧,臣妾懇請皇上三思,從輕發落。”鳳婧衣跟着跪了下來,勸道。
夏候徹斂目深深呼吸,冷眼望着跪着的邵皇后道,“你既已知罪,朕便也不多說了,自己回宮思過吧。”
“謝皇上開恩。”邵皇后磕了頭道。
夏候徹掃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孫平,冷言道,“送皇后回清寧宮,暫且收回她執掌六宮之權,取回鳳印。”邵皇后不由打了個寒顫,失去執掌六宮的權力,交出鳳印。
她這個皇后,真的就是空有名頭了。
可是,她卻反駁不得,只得應聲道,“臣妾遵旨。”
說罷,默然退出了書房,出門的時候回頭卻是看到那個方纔還對她疾言厲色的男人正溫柔地扶起地上跪着的女子。
她咬了咬脣,悄然步出了皇極殿,迎面而來的寒風冷冽得刺骨。
一直以來,她知道她得不到他的真心,所以她也只想緊握手中的權力。
如今,他將真實給了別人,卻又要收回她手中僅有的東西。
她不知道,這到底是對她的懲罰,還是……他想將這一切準備給予另一個女人。
可是,這大夏的皇后是她,也只能是她。
如果有一天,這一切將不再屬於她邵清姿,她也不會讓她屬於上官素。
絕對,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