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八章 悽苦

仙霞谷,雲霧繚繞,仙氣迷濛,霞光萬道,一片緲逑。

天幕蒼穹,落日漸漸消逝,朵朵彩霞,飄在天上,一團一團,熊熊燃燒,色彩絢爛,神霞萬丈,似金色的波浪,又如湛藍的深海,變幻無窮,美姿美態。

一輪圓月,悄悄爬起,映着天邊晚霞,形成日月同天的奇景,絢爛多姿,無與倫比。

鳥雀飛舞,盤旋高天,歡歌共舞,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山谷深處,茅屋三五間,竹林兩三片,點綴其間,如夜空中眨眼的星星。

雖無瓊樓與玉殿,一切看來普普通通,但卻勝在恬靜自然,安寧祥和,如世外淨土,讓人心靈如受洗禮,遠離塵世,滌盡煩擾。

竹廊一頭,軒源負手而立,擡頭望天,蒼穹深深,邃不可探,內心深處,一如這片天地,一片蒼茫。

記憶沉浮,往事如煙,一幕一幕,在眼前晃動,仿若流雲一般。

回想,自己過往歲月,一幕一幕,浮現在眼前,亂了誰的心。

下山之前,他的人生,如一潭死水,平靜如一,不起波瀾,沒日沒夜,在後山竹林裡練劍,甚或,在密室中,閉關潛修,以期,修爲上的突破,劍法的成長。

歷經十載,艱苦修行,終得劍法有成,將幻夢唯心,修行至最高境界,五式殺招,全部修煉成功,獲師尊准許,下山歷練,增加江湖閱歷和經驗,提升自己實力,以爲殺入血月宮,報仇雪恨,做好準備。

下山之後,他的人生,變得波瀾壯闊,變得色彩斑斕,回想起下山之後這數月以來的經歷,簡直比他之前,二十年歲月,還要漫長。

數月紅塵修行,他的人生,發生了巨大的轉變,修爲進步神速,實力高深莫測,翻了數倍不止,從一介默默無聞的蓬萊仙島弟子,到現在人盡皆知的傳奇神話,並且,完成了自己畢生最大的心願,報仇雪恨。

這些這些,換做他人,或許很開心,很高興,然而,對於他而言,卻無半點喜悅。因爲,他在獲得這些東西的同時,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一顆心,早已千瘡百孔,鮮血淋漓。

蕭瑟的秋,枯黃的葉,紛紛落落,冰冷的天,死寂的心,倍感淒涼。

少年人雖年輕,可心卻已蒼老。

回首往昔,他的人生,尚還剛剛開始,卻感覺好像已經過完了一生。

過往的記憶,慢慢地,慢慢地,淡去了,唯有兩個身影,還徘徊在心中,揮之不去。

那個紫衣人兒,是他最早認識的女孩子,也是第一個走進他心底的女孩子,對她,他是愛之入骨,卻又恨之入髓。

他們之間的相遇、相識、相知、相依、相愛、相伴,他一直以爲,是水到渠成,是冥冥之中宿命的安排,但現在,他卻是知道,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在背後暗中操縱,而他,也只是她佈局之中的一顆小小棋子,被她給玩得團團轉,還渾然不覺。

曾經,他以爲,她死在了夢姨手中,爲此,他曾日日在她墳墓之前,夜夜守護着她,陪伴着她,因爲,他怕她孤單,還曾經做下承諾,在殺死血觀音,報得血海深仇之後,便在她墳前自刎,追隨她而去,他們約好,兩人一起,輪迴轉世,在來世相逢,繼續他們這一世未了的情緣。

現在,他才知道,他真的好傻好傻,那個女人,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是人間正道最大的敵人,人人得而誅之。

相信那個女人會動真情,還不如相信母豬會上樹,他對她的感情,早在昨日泰山一戰,面具碎裂的那一刻,便是徹底斷了,從此之後,他不想再聽到,任何有關她的事情,也不想見到,任何有關她的東西。

因此,他曾想一劍劈裂她的墳墓,斬碎她的墓碑,讓她從他記憶之中,徹底隕滅,徹底消失,但最終還是沒能下得去手。

可是,記憶是個非常奇妙的東西,你越是想忘記,就越是記憶深刻,他,始終不能將她從記憶當中,剔除出去。

或許,是因爲時間不夠久吧。他這樣想。

昨日,他一劍刺中了她心臟,按師叔所言,她當必死無疑,而他,也算報得了血海深仇,但,事後,他卻覺得,沒有一絲報仇的欣喜之情,內心深處,空蕩蕩的,像是有什麼東西,突然從心底裡被抹去了般。

記憶,可以騙人,可心底深處那份感覺,卻是那般的真實,從來都不會騙人,也不容他,去自欺欺人。

他能清晰的感覺到,她還活着,那一劍,並沒有要了她的命,這是一種強烈的直覺,來自於靈魂深處,他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好似他們兩人的靈魂,已經交融在了一起,成爲一個整體,再難分離。

“你已經在這兒半個時辰了,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背後,柔美的聲音,輕輕傳來,帶着點點幽香,纏繞在了鼻尖,醉了誰的心?

他,沒有回頭,因爲他知道,是她過來了。

她,擁有沉魚落雁之姿,閉月羞花之貌,仙軀挺秀,亭亭玉立,如一株神蓮綻放,整個人氣質飄渺,高貴聖潔,如廣寒仙子,不食人間煙火,意欲乘風歸去。

他們,在患難中相識、相知、相依、相伴,莫名其妙的相愛,一切的一切,如夢幻一般,卻又真實可感。

曾經相處的點點滴滴,她的溫柔,她的笑顏,她的癡心,早已勾走了他的魂魄,讓他深深沉淪。

他,就像一頭莽撞的小獸,跌進了她溫柔的陷阱,跌跌撞撞,再也爬不起來。

想她的每一個夜晚,對月思人,訴說相思之苦,他,愛的好悽苦。

遇見她,是他今生的緣,也註定這是一段寫滿淚水與憂傷的感情。

愛,是甜蜜的;被愛,是幸福的。他們彼此成爲對方這一生剪不斷的牽絆。

“你,可是在想她?”來到了軒源背後,看着這個憂傷的男子,雪夢琪輕輕問。

或許,只有她才明白,這個男人,用情有多深,心中的痛苦,又有多深。

原本,他們都認爲,那個人,已經走了,離開了人世,化作了一座墳墓,永永遠遠,停駐在他心間。

卻是萬萬料不到,那個人居然還活着,以另外一種身份,悄悄地活着,而且,令世人大爲震驚的是,那個人她另一個身份,居然是血觀音,他們人間正道最大的敵人,也是這個男子的殺父滅族仇人。

這個結果,可謂大大出乎意料,任他們想象力再豐富一萬倍,也斷然不會將那麼一個可愛的小姑娘,與當今修真界第一女魔頭聯繫在一起。

蒼天的捉弄,命運的無情,莫過於此。

這個男人,纔是最最悽苦的人。

軒源渾身一顫,似乎回過了神,悠悠轉身,看着她,這個他在人世間,唯一牽掛的人兒。

“琪兒,你會離開我嗎?”

美眸眨動,看着他,璀璨的星眸,閃爍着炙熱的光芒,雪夢琪心神迷醉,緩緩道:“我不會,我會一直陪着你。”

現在,這個男子,那麼的孤單,那麼的憂傷,那麼的悽苦,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陪着他,關心他,照顧他,用她那炙熱的溫柔,去溫暖他那顆漸漸冰涼的心。

擡頭,凝望天空,夕陽已逝,天色已黑,正如他的人生,也似乎陷入了黑暗。

“我突然覺得好累好累,想找一個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十年了,血海深仇,深深地,深深地,折磨了他整整十年,不敢休息,不敢忘記,一刻不停,刻苦努力,提升修爲,增強實力,卻是不料,最終卻落得個如此下場,自身疲勞不堪,內心被撕裂成一片一片。

或許,這是報應。

“既然累了,那你就好好歇息一下,這兒就不錯,仙霞谷,仙靈之境。”

她明白,他內心深處的苦痛,她也知道,他精神疲憊,確確實實,需要好生休息一下。而這裡環境清幽,遠離塵世,最適合於修身養性,在這裡靜養修心,再好不過。

“你,會留下來陪我嗎?”

仙霞谷,是軒源除蓬萊仙島外,第二個家,在這裡,他獨自一人,生活了數個月,比起其他任何地方,都要住得久,正所謂日久生情,他對這裡,產生了一種獨特的情感。

“你希望我留下來?”

看着她,清麗的容顏,如此耀眼的綻放在天地之間,就如夜間百合,美得驚心動魄。

軒源不由迷醉,有這樣絕世佳人陪伴,飲酒賞月,吟詩作對,必爲人生一大快事。

“琪兒,你會不會飲酒?”

眨了眨眼,雪夢琪隱隱有些好奇:“你想幹什麼?”

軒源爽朗道:“如此良辰,如此美景,如此佳人,若有酒,邀美人共飲,對月吟詩作對,一醉方休,豈不妙哉。”

有些驚訝的看着他,這個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男子,雪夢琪心兒微顫,說實話,她從未飲過酒,不知道酒的味道,到底何如,但見軒源如此興致勃勃,她也不好掃了他的性。

“我不會,但是,你可以教我。”

軒源一滯,旋而哈哈大笑,笑聲如雷,傳得很遠、很遠、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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