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池聖地,雪夢琪房間,斛律瑤依拿着雞毛撣子,正細心打理灰塵,這是自那個白衣仙子走後,她每天早晨都要做的。
眼前的一切,是多麼的熟悉,一切如舊,絲毫沒有改變。
梳妝檯上,擺放着胭脂水粉,它們都安靜躺着,期待着,給曾經的主人增光添彩。
牆角,那一書架上,書本尚未合攏,等待着這裡的主人,來將它們閱讀。
牀頭上,一柄神劍,悄然而立,光芒已經斂盡,因爲主人不在,它也彷彿心死了一般,顯得無精打采。
物是人非,那個曾經住在這間小屋裡的白衣仙子,早已魂歸天堂,再也聽不到她天籟般的話語,看不到她那嬌柔美麗的歡顏。
一切的一切,都隨那一爪,化作了永恆。
站立窗兒邊,斛律瑤依手持雞毛撣子,靜靜地看着窗外,這時,一縷陽光,透過小窗,垂射而入,正落在一張小凳子上,折射出夢幻一般的身影。
恍惚間,朦朧中,斛律瑤依彷彿看到,一個如花的少女,穿着她最心愛的白衣,正坐在窗邊,微微擡頭,靜靜看着窗外。
“師妹。”
一聲驚呼,斛律瑤依撲了過去,卻是猛然發現,眼前幻影消失,她,撲了個空。
看着落空的雙手,斛律瑤依身子一抖,站立不穩,竟是跌倒在地。
“師妹!”
握着手中雞毛撣子,斛律瑤依再也無法忍住淚水,眼含淚珠,顆顆滴落,落在了雞毛撣子上。
突然,斛律瑤依身體一晃,眼神凝固,朦朦朧朧中,她似乎發現了什麼東西。
在對面牆角下,竟有一個金盒,安靜躺着,那金盒藏匿極其隱秘,若不是她現在所處位置,正對着它,她還真發現不了。
“這是什麼?”
懷着好奇,斛律瑤依走過去,從牆角將金盒給取出來,握在手心,翻來覆去看,也沒看出什麼名堂。
懷着驚奇之心,斛律瑤依小心翼翼打開,看了進去,金盒之內,一塊靈玉,翡翠亮澤,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亮。
盯着這塊靈玉,看了好一會兒,斛律瑤依驚愕道:“這塊靈玉,莫非就是通靈寶玉?”
通靈寶玉,乃瑤池聖地無上聖主信物,擁有它,就等若擁有成爲聖主的資格。
雪夢琪爲聖女,本來就是玄玥仙子欽定的聖主繼承人,在她房間裡有通靈寶玉,那也不足爲奇。
此外,斛律瑤依還發現,在通靈寶玉下面,似乎壓了一張紙條,她取出打開一看,頓時吃了一驚,只見上面寫着:“若我發生意外,將此金盒交予綵鳳師叔,任命綵鳳師叔,爲我瑤池聖地新任聖主。”
盯着紙條,斛律瑤依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她如何不識,這上面字跡,正是雪夢琪。
原來,她早就預料,自己可能會遭遇不測,故而留下遺命,交代後事。
“師妹。”
緊緊地,緊緊地,將紙條放在自己胸口,斛律瑤依嚎啕大哭,淚如雨下。
冷風輕輕吹來,草樹搖搖,落葉紛飛,紛紛揚揚,落了一院,覆蓋地表,一片衰敗,凜冽寒意,捲進心扉。
冬,越發的冷了。
……
這是一個山洞,山洞之中,玄奇無比,靈氣氤氳,光華閃耀,神泉滴落,匯聚而來,成一小小水潭,潭水清澈,一見入底,蓅野水波,雲影清晰,淡淡薄薄,就好似隱藏在深閨的少女,面紗神秘,羞澀動人。
神奇山洞,靈氣充沛,氤氳光華,無限流轉,波光粼粼,引人慾醉。
水潭上方,有一平臺,灑滿鮮花,繁花似錦,香氣撲鼻,引人慾醉,最惹人眼球的還是那巨大的花牀,不知由幾千幾萬朵鮮花堆成。
此刻,白衣仙子,臥於其上,一身雪白衣裙,大半沒入了花瓣之中,她雙眸緊閉,神色安詳,就像一位美麗的公主,睡在花叢之中,玉一般的容顏,純美如畫。
花牀之旁,軒源靜靜坐着,雙眸噙淚,一眨不眨看着,心痛欲碎。
他一直這樣,靜靜的凝視,一動不動,就像一尊石像,彷彿自亙古以來,他就那樣看着她,眼中滿是柔情。
像是一幅畫,寂靜又美麗;像是一首歌,無聲卻甜蜜。
空氣中,流淌着一股悲涼,淡淡的、輕輕的。
不遠處,一藍衣仙子,悄然而立,靜靜地,看着他,這個傷情的男子。
山風習習,秀髮飄飄,藍裙微揚,眸光閃亮,周身有華光繚繞,仙軀挺秀,亭亭玉立,如一株神蓮綻放,整個人氣質飄渺,容顏絕美非凡,如廣寒仙子。
或許,只有她才明白,他心中的痛,有多深吧。
那個白衣仙子,是他今生今世,最美的夢,他將全部的心,全部的愛,都給了她。
靜靜地,悠悠地,風中傳來那個人的聲音。
“琪兒,我已經找到了九幽之術,很快的,你就能醒過來了,你開心麼?”
……
“等你醒來之後,我們就去找一個沒人能找到我們的地方,隱居山林,就我們兩個人,開開心心,永不分離,你說好不好?”
……
紅塵、江湖、六界,都是痛苦,都是無盡的折磨,少年人雖年輕,心卻已蒼老,經歷了這麼多事,他早已看透,不想再去管紅塵之事。
他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復活雪夢琪,其他的,什麼也不願去想了。
袖口一抖,一個黑色羊皮紙卷,慢慢出現,軒源拿起來,給雪夢琪看,怔怔道:“琪兒,你看,這就是九幽之術,你看到了嗎?”
“雖然,這上面記載的法術,過於邪惡,須得吸納無盡生靈血氣魂魄,作爲獻祭,方可修煉成功,但是,但是,我相信,你是不會怪我的,對嗎?”
黑色卷軸,慢慢展開,九幽之術,四個黑字,如可怕的惡魔,深深誘惑着他。
這一刻,軒源驀地想起了,曾經在雲城,相遇的那個女鬼,她爲了給心愛之人治病,不惜修煉邪惡禁術,而今,他爲了復活雪夢琪,也將開啓那門無上邪惡法術。
他,不知道九幽之術的開啓,會造成怎樣可怕的後果,但是,這一切,他都顧不得了,什麼都不顧了,他現在,只想救活雪夢琪,完成他那個夢想。
黑色卷軸,徐徐展開,他的夢想,也隨之慢慢開啓。
突然,一陣疾風,自背後吹來,他的身形,頓時僵住,手中捲開一半的黑色卷軸,也在瞬間脫手。
然後,然後,一道倩影,出現在他的面前,迅速的,將黑色卷軸,重新封印。
這一切的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軒源緩緩擡頭,看着柳師師,眼瞳慢慢黑暗,覆蓋上了一層冰霜。
她,也是緩緩擡頭,對上他目光,身體猛然一震,不自主後退,從未見過,軒源如此可怕目光,宛若寂寂之火,熊熊燃燒,要將她給焚滅。
但是,很快的,她回神過來,看着他,充滿憤怒與仇恨的眼光,卻是不害怕了。
半響,她吐氣如蘭,慢慢道:“軒大哥,對不起,我不能讓你修行九幽之術。”
九幽之術,實乃邪惡禁術,爲諸天六界所不容,軒源一旦修行,必將殺戮無盡生靈,徹底沉淪入魔,對大地蒼生,是滅世浩劫。
如此之事,是她所不能忍的,她決不會看着心愛的軒大哥,一步一步,沉淪入魔,她要拯救他。
“師師,快,把它給我,把它給我。”軒源嘶聲厲嘯,形如狂魔。
然而,一向對他言聽計從、千依百順的柳師師,這次卻怎麼也不肯聽他的話。
搖了搖頭,柳師師哽咽:“軒大哥,對不起,這次,我不能聽你的,這九幽之術,我也不能交給你,讓你去禍害衆生,禍害天地。”
她相信,如果雪夢琪還在,也會認同她的做法,因爲雪夢琪之死,便是爲了拯救他,拯救天下蒼生。
“軒大哥,我知道,或許你會恨我,或許你會殺我,但是,我無怨無悔,我只是不希望,你沉淪入魔,犯下滔天罪惡,遭千夫所指,受萬死唾罵。”
言罷,她帶着九幽之術,狂奔出去,奔了出去,直直跑到懸崖處,無去路了,這才停步。
舉目,眺望懸崖,懸崖深深,高逾萬丈,峭壁絕谷,黑洞洞一片,根本沒有盡頭,像是直接洞穿了地獄黃泉路,深不可測,無盡黑霧,瀰漫開來,令人望而生畏。
四周一片寂靜,不聞半點聲響,偌大世界,一片蒼憂,悲風凜冽。
天穹下,絕壁上,一藍衣仙子,悄然而立,山風吹過,秀髮飛揚,藍裙飄飄,隨風而揚。
太陽高掛,點點輝光,灑照而下,映着她清麗容顏,如九天仙子。
輕輕的,閉了雙眸,回憶,在剎那間涌上心頭,往昔一切,都一一浮現在眼前。
一個人活着,追名逐利,艱苦修行,求得仙道,追逐長生。
那麼,她活着,又爲了什麼?
暮雪千山,六道輪迴,她想要的,只是陪伴心愛之人,過着平凡樸實的生活,白頭偕老,永生永世不分離。
但現在,這個小小的祈願,怕是難以實現了,因爲,她,背叛了他,毀了他的夢,這一生一世,他都不可能再原諒她了。
“軒大哥,對不起。”眸底,一滴清淚,緩緩滑落,晶瑩剔透。
右手,緩緩鬆開,手心黑色卷軸,脫手而出,向着萬丈懸崖,墜落了下去,一如她的心,也慢慢墜了下去,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