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宮,月心閣,院子中,古樹下,月琉螢仰頭閉目,負手而立,似在沉思。
清風習習,輕輕吹拂,白髮飄飄,紫衣微揚,眸光閃亮,周身有仙光流淌,身軀挺秀,亭亭玉立,如仙葩綻放,氣質飄渺,冷冽悠遠,如謫落凡塵的仙子。
微風中,月琉螢悄然靜立,如雪白髮,幾乎委地,沿着雲秀紫衣流瀉下來,便似一襲淡墨輕煙,浸染了天地。
“宮主。”
輕輕的聲音自背後傳來,是白羽。
月琉螢睜開眼睛,見是白羽,無聲一笑:“白羽,你來找我,可是爲了冰葵?”
白羽躬身,朗聲道:“宮主,冰葵只一時糊塗,並非存心,還請宮主寬恕。”
月琉螢微微擡頭,凝望天邊,半響,道:“既然如此,此事便交予你處理。”
白羽忠心耿耿,爲人謹慎,性格沉穩,辦事老練,是她最得力的手下。
“屬下代冰葵,多謝宮主厚恩。”
白羽擡頭,偷偷看了月琉螢一眼,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道:“宮主,有件事情,屬下不知當問不當問?”
月琉螢仰面閉目,淡聲道:“講。”
白羽頓了頓,半響,才道:“宮主,你現在,心裡可還愛着那個人?”
月琉螢凝眉,沉吟片刻,淡淡道:“愛又如何,不愛又如何?”
淡淡語氣,透着無盡滄桑,其間酸楚,絕非外人所能知曉。
她和他之間,關係複雜,愛恨交織,命運糾纏,已不是愛與不愛,所能言盡。
有人曾言,愛到不能再愛,纔是愛的最高境界。這句話,用在他們身上,真是再恰當不過。
白羽驚愕,看着月琉螢,遍佈憂傷的臉,她知道,宮主對那個人,始終餘情未了。
起初,她和衆人一樣,極力反對月琉螢和軒源之間相愛,因爲月琉螢是魔,代表着邪惡,而軒源是人,代表着正義,而且他們兩人之間,本身就夾着一層深刻仇恨,他們相愛,不僅會給他們自己造成傷害,甚至會牽連到他們血月宮,也可能遭到滅頂之災。
但現在,她見月琉螢爲情所困,爲愛所傷,體無完膚,心中也是有着不忍,反倒希望,他們兩人,能有一個圓滿結局。
“既然宮主你那麼愛他,爲何還放他走,爲何不將他給留在血月宮?”
月琉螢不言,她又何嘗不想,將他給留住,但她知道,他的心,現在不在她身上,就算強留,亦爲無用。
“你不懂。”
白羽正然道:“是,我是不懂,可是宮主,你不是一向心狠手辣,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麼?你如果要強留他,逼迫他愛你,那又有何難,我們血月宮有的是法子,更何況,你們昨晚,不是已經有了肌膚之親?”
月琉螢瞪了她一眼,白羽一滯,吐了吐舌頭。
月琉螢輕撫胸口,脣畔,漸漸浮現出一抹笑容,昨晚,他在醉酒之下,和她有了最親密關係,必將成爲她這一生,最美好的回憶。
“強迫的愛,還叫愛嗎?”
白羽眨了眨眼,不懂。
“宮主,屬下可看出,那人對宮主也是感情篤厚,就算你採用一些方法,比如說攝心丹、迷情丹,將他給暫時禁錮在你身邊,待日久天長,你們感情更近一步,甚至有了孩子,那時候,縱然他心有埋怨,也必會留在你身邊,我相信,宮主和他,必會白頭偕老,一生幸福。”
月琉螢默然,白羽的話,算說到她心坎上了。
誰不想和心愛之人白頭偕老,永不分離?誰不想擁有幸福,孕育出愛情的結晶,她是大魔頭,可也是一個女人,對這些這些,仍是渴望。
但是,她卻猶豫了,她渴望得到軒源的愛,但要他心甘情願,不然,他們兩個人,都不會幸福。
“這樣的愛,不要也罷。”
白羽震驚,望着月琉螢,滿是不可思議,眼前的人,真是她所追隨那個霸道、殘忍、血腥、冷酷的宮主?
她很懷疑。
“白羽,是不是覺得,現在的我,很陌生?”突然,月琉螢這麼說。
白羽身體一震,滿是驚詫的望着月琉螢,臉上變幻不定,有一種心思被人洞穿的惶恐。
將她表情看在眼裡,月琉螢兀自嘆了口氣,雙手慢慢撫上臉龐,自問自答似的道:“其實,我也覺得,現在的我,很陌生。”
曾經的她,爭強好勝,目空一切,傲視萬物,嗜血如狂,殺人如麻,視蒼生如草芥。
現在的她,性格柔軟,愛恨成癡,懦弱無能,與曾經的她,純然判做兩人。
很多時候,當她坐於鏡前,看着鏡中自己,只覺無比陌生,根本不認識。
白羽沉下心,她明白,是愛情的力量,改變了月琉螢,讓她從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變作了一個柔弱無比的小女孩。
按月琉螢本來性格,她要得到某樣東西,必定採取極端措施,強取豪奪,恣意狂傲,殺伐果斷,但凡阻礙,統統毀滅,決計不會像現在這樣。
或許,這就是愛情的魔力。
“白羽,你先下去吧,讓我靜一會兒。”
……
“死老頭,這麼久不見,我還以爲,你死在某個老女人牀上了呢。”
街市巷角,軒源坐在凳子上,看着李布衣。
這老神棍雖長得猥瑣,特喜歡忽悠人,但他知道的東西還真不少,軒源每每碰上,總要問一些難解問題。
當然,李布衣雲遊四海,行蹤飄忽不定,要想遇上,絕非易事,這種機會,可不是天天都有。
“小鬼頭,原來是你,今日,怎麼有空來我這兒坐坐,不陪陪你那小女友?”
李布衣翹着二郎腿,雙眼色眯眯瞅着一位大媽豐碩的胸部,一副市井無賴模樣,讓軒源忍不住想一腳飛出去,將他給踹到地上,往死裡踩。
不過,這老傢伙皮糙肉厚,怎麼整也整不死,真是一隻千年烏龜、萬年王八。
“老王八,向你請教一個問題,怎麼救治琉螢?”
月琉螢跟李布衣有些交情,所以,軒源並不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
李布衣眉頭皺起,他也能看出,在那個女魔頭身上,發生了一些事情,不然,絕不會在壯年之時,就白了頭髮。
“說說她具體情況吧。”
軒源想想,道:“我替她看過,她體內真氣混亂,四處遊走,實乃走火入魔所致,我曾使用神龍鼎給她醫治,效果不大,而且,神龍鼎蘊含神聖之力,對她身體有害,我不敢全面救治。”
月琉螢屬魔族,而神龍鼎乃上古神物,對世間一切妖魔鬼怪,有剋制作用,強行運用,非但無益,反造成傷害,適得其反。
李布衣沉思,青春不老功,有重大缺陷,他是知道的,但月琉螢正年輕,風華正茂,青春不老功的後遺症,不該這麼早應驗。
“走火入魔所致,救治辦法,最好就是散功,將一身功力散盡,興許就能恢復了。”
“散功,死老頭,你以爲,她會同意。”
月琉螢身處高位,目空一切,傲視天地,要她散去來之不易的強大功力,簡直比直接殺了她還難。
莫說是她,換做任何人,都不會輕易捨棄自己艱苦修行得來的強大力量。
“你先別急,聽我把話說完。”這死老頭,滿口忽悠,總把人給氣得半死。
軒源不言,只冷眼視之,傾聽下文。
本以爲,李布衣會接着說下去,誰想,他突然猛拍一下木桌,懊悔道:“糟糕,光顧着和你小子講話,那碩大的胸器、高高的山巒呀,都飛走了。”
說着,還捶胸頓足,一副死了爹媽的樣子,模樣要多猥瑣有多猥瑣。
軒源氣得差點暈過去,早就知道,這死老頭老不正經,如今一觀,果真本性難移。
良久,李布衣才從悲痛中恢復過來,冷不防來了句:“剛剛我們說哪兒了?”
軒源忍無可忍,一下子撲了上去,對準李布衣,就是一頓拳打腳踢,只把他打得哀嚎連連,一個勁說記起來了,軒源這才罷手。
“人心不古呀,人心不古呀。”坐在臺階上,李布衣連連嗟嘆。
“老王八,又是這句,你就不能換一下臺詞。”
這死老頭,左一句人心不古,右一句人心不古,真得把人給氣暈過去。
又過了好一會兒,李布衣這纔回歸話題。
“其實,要想醫治,也不是完全沒辦法,就怕你不敢。”
軒源冷冷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看他一眼,李布衣緩緩道:“先將她全身修爲給廢掉,再將你的修爲,注入她體內,配合着神龍鼎神力,便可救治於她。”
“什麼?”軒源震驚變色,如此說來,豈非要犧牲他全部修爲。
“如你所想,這種辦法一旦使用,你將失去全部修爲,自此之後,化爲一介凡人。”
軒源默然,他這身修爲,是他十數年刻苦修行得來,歷盡了千辛萬苦,如果就此失去,他之前所有努力,豈非白費。
功力失去,雖可重修,但此時此刻,他的身體,筋骨、經絡、百脈這些,已然定型,縱然重修,也難有所成就,甚至一生,都只能做個普通人。
因而,他不得不慎重。
“本來,我是不該告訴你這些,因爲天狗食日,即將到來,而修真六界,也將迎來一場暴風疾雨,我們需要你的力量,來拯救天下蒼生。”
聞言,軒源哈哈大笑,滿是悲涼。
“哈哈哈,我連她們都救不了,還拿什麼去解救天下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