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柒擺擺手,很豪爽:“客氣客氣。”
林小賤抹了一把淚:不興這麼玩的。
於是乎,這日夜裡,林小賤出宮了,徹夜不歸。
於是乎,這日前半夜裡,從天而降一物什落在了蘇國公府的院裡。
於是乎,這日後半夜裡,九章王去了蘇國公府。
於是乎,次日辰時,九章王長跪南宮門,十步一扣,高呼:母后您死得好慘,皇上還我母后公道。
於是乎,未時,宮裡武官都知道了蘇後並非死於暴病,而是死於非命,官聚之衍慶宮前,請求面聖,炎帝以大病抱恙一概不見。
於是乎,午時,燕京一家妓院,大白天的打開門做起了生意,說起了那弒母暴君的新鮮事。
於是乎,僅一天,流言蜚語滾了大燕一遍。
這就是所謂的蝴蝶效應?
於是乎,衍慶宮裡炎帝大吐了一口血,咬着牙說:“後之死,朕深感痛心,實爲不孝,竟不知後蒙受此等冤屈,傳朕旨意,後葬禮暫時擱置,大理寺卿徹查此事。”
聞柒聞之,笑得那是四仰八叉,抱着一隻養蠱的玉盞和一碗雞笑岔了氣,抹了一把眼淚,將碗裡最後一點雞血倒進玉盞,對着那白色的小蠱蟲很是豪爽地大赦:“今兒個血吐夠了,你兒也累了,你吃吃就睡吧。”笑着笑着忽然驚叫一句,“哎呀,閉月削了蘇家婆娘的腦袋,叫大理寺卿看出來可怎生好?”
林小賤想也不想:“反正九章王與蘇國公已經瞧過了,認定了皇帝下了手,主覺得一把火燒了如何?”
瞧瞧,好端端一良民,這纔跟了聞柒幾天啊,腸都給染黑了。
聞柒頻頻點頭:“甚好。”窩着軟榻打了滾,忽然擡頭,對着林小賤一笑,“羞花啊。”
林小賤額角一抽:“主吩咐。”
又要折騰什麼折磨人的法了,真真是沒一刻不磨人。
聞柒端着下巴,眼珠兒轉得飛快:“既然是皇帝老頭下的手,自然得要人頂着不是?”
林小賤點頭,可是大燕第一統領不是被您老給收了嗎?也不知道是怎麼威逼利誘坑蒙拐騙來的。
聞柒微微一笑,露出幾顆白森森的牙來:“我聽說打從閉月從月牙峰下來,那老東西就撤了他的兵權,除卻燕孝鈺手裡那十萬人馬,剩下十萬全給了遲曄那狗腿。”
嗯,遲曄那狗腿死忠,礙眼,礙眼得緊啊。
栽贓嫁禍啊,跟家常便飯似的。林小賤都不驚訝了,立馬就會意:“奴才明白了。”
“那十萬兵馬啊……”聞柒撐着腦袋,尋思着,眼睛亮晶晶的,甚是好看,“燕宮腹地的御林軍那可是各個以一敵,寶貝啊,全部拿來堵住九章王的嘴,老東西斷斷是捨不得,定侯常在封地又不再燕宮,因着望月閣的事與燕孝鈺又生了嫌隙。”一拍腦袋,嘿嘿笑了,“那就不得不給閉月了。”
這算計,多準,這心眼,多黑。
林小賤連連點頭:“主英明,雖說皇帝懷疑燕統領,不過總好過白白交出去。”
聞柒大嘆一句:“誒,大概又要吐血了。”擡眸,瞧着窗外的天,就哼起了小曲,“今天的天氣好晴朗,處處好風光……”
好晴朗……林小賤瞧去,正飄着小雨呢。
這時,程大來了。
“主,爺說心口疼。”
宓爺這兩日似乎心口疼得很頻繁啊,爲此,宓爺說了:心口疼,不宜走動,宿於華乾殿。
聞柒小臉一耷,從軟榻上爬起來,去了寢殿,一哼着小曲,已經換了個調。
“雨一直下,氣氛不算融洽……”
某廝這兩日也是累到了,這廂正準備着四妃的受封大典,那頭還要伺候着宓爺端茶送水陪睡覺,容易嗎?
沒辦法,她知道,那心坎是真的疼,不然,早一腳踹人了。
“宓爺,您喚小的來作何?”
聞柒扭着小身,捏着小手絹,腆着笑,那叫一個狗腿。
“聞柒。”
他喊她的名字,認認真真地,即便是帶了怒意,還是半分拿不起來平素的冷然。
秦宓說:“爺真心口疼。”挑開了牀榻的流蘇錦帳,他側躺於裡側,着了一身素白裡衣,半敞着,露出肩胛白皙,側臉染了微微緋色,皺眉道,“被你惱的。”
這封妃之事,終究是扎到了爺心坎,那傷了的心脈便興風作浪了。
聞柒伸手,探了探秦宓額上,誒,又發燒了。
“那怎麼辦?”聞柒難得細聲細語,“我揉揉?”
他點頭:“嗯。”微微傾身,靠着聞柒。
眼眸半闔,那驚世的容顏,少了幾分血色,將秦宓平素的冷硬柔了幾分。聞柒瞧了一眼,沒什麼化的她想到一句矯情的詩:病若西美分。
這勾人的禍……伸手,她給秦宓揉着心坎,小手涼涼的,秦宓僵了僵,聞柒微頓:“這疼不?”
秦宓不說話,蹭着聞柒的肩,埋在她發間點了點頭。
誠然,聞柒未瞧見秦宓染紅的耳根。
聞柒乖乖揉着,輕了又輕,殿外兩雙耳朵,往門上貼了又貼。
青天白日的,關着門揉心坎,誰聽了不心癢癢,程大心癢癢,林小賤也癢。
不信你聽聽,多熱血沸騰啊。
宓爺說:“下面。”
聞姑娘一臉迷茫:“這呢?”
“下面。”宓爺嗓音微啞。
“我給摸摸。”
破天荒的聞姑娘沒有倒出一肚花花腸,別提多純潔、多聽話了。
宓爺說:“好。”
下面,下面……這是哪下面啊。殿外兩隻繼續往門上貼。
“很疼?”
“這啊。”
“摸摸就不疼了。”
“……”
一番折騰,終於上手了,殿外兩隻眼冒綠光,恨不得戳穿這紙窗一瞧究竟。
下一個晃神的功夫,紙窗就破,兩道風刃擦着殿外貼耳兩人的腦門而過,驚魂未定,傳來爺冷冰冰的聲音:“滾。”
一把冷汗流下來,兩人哭喪着臉做鳥獸散,不想走啊……不走?那是活膩歪了。
“聞柒。”
秦宓喊她的名字,總是會讓聞柒心神一晃,他凝着她的眼:“爺反悔了。”
聞柒拿出還放在秦宓心口的手,抱着肩:“那怎麼辦纔好,聖旨已經下了,這抗旨不尊可是要殺頭的。”挑挑眉,笑眯了眼,邪邪勾脣,“爺,您捨得嗎?”
她對他,越發肆無忌憚了,興許就像樑六說的那般,恃寵而驕。
秦宓依着牀榻,衣領滑落,鎖骨下的光景,分裸,七分遮,他斂了眸,甚是慵懶:“爺不捨得你。”探出指尖,拂了拂聞柒落在脖頸的發,輕描淡寫的語氣,“爺倒捨得讓大燕破國了。” ...
毋庸置疑,這大燕若讓秦宓沒了玩心,那便是殺心,於他,不過是一瞬,這一旨冊封詔書,夠了。
聞柒小臉一垮:“秦宓!”她蹭得起身,惱紅了小臉,“睡老孃的牀,就得聽老孃的,不然,”手指一劈,硬生生咬牙,“門在那。”
秦宓眉頭一皺,將聞柒拉到懷裡,低低沉沉的聲音:“爺依你。”他真是拿她半點辦法沒有,任她興風作浪亂了心智,
“乖,爺這麼聽話,小的定不讓爺做虧本買賣。”她拱啊拱,像小狗似的。
那日,衍慶宮裡,她說:我要在大燕疆土之上鋪萬里紅妝,還你爲聘……
一句話,秦宓節節敗退,怕是此後要一潰千里,如何要不虧本,秦宓想,對着聞柒,他會一敗塗地的。
秦宓捧着聞柒的臉,她笑嘻嘻的模樣映在眸底:“不過聞柒,莫要忘了。”他執起她的手,脣落在她指尖,“你這裡,”擡眸,看了她片刻,親了親她額頭,“這裡,”然後是鼻,“這裡,”點到即止,他嗪了淺淺笑意的眸似碧波里的井中月,揚脣,一字一字說得緩,“都是爺的,莫讓別人碰了,爺只不嫌你髒。”
聞柒怔怔看他,生若驚華,絕世絕代,原來並非芸芸衆生裡的吟唱之詞,是要人命的紅塵劫……
她久久不能語,晃了心神。
他眉頭輕蹙:“聞柒,你應爺一句話。”秦宓忽然傾身,微白的容顏映進聞柒的眸,她看得見他瞳孔灼灼生了光華,急促得浮動,有細碎凌亂的光影,晃動着她自己的模樣,他一字一字重重地問,“你喜歡爺嗎?”
這是第二次,他沒有試探,亦不讓她閃躲,藏起了所有小心翼翼,強硬到近乎專制地要她回答。
秦宓,不容她置否。
聞柒愣了一下,她想,那紅塵劫,果然叫人在劫難逃,情這個東西委實要人命,擡眸,看了看秦宓凝着她的眼,她伸手繞過秦宓的脖,一勾,湊上了自己的脣,重重咬一口。
“老孃兩輩就這麼咬過一個人,如果非你秦宓,老孃會膈應。”
她說完,舔了舔,舌頭就鑽進了秦宓的脣間,攻城略地來勢洶洶……
她想,她該嘗一嘗紅塵劫裡那萬劫不復的滋味,而後,素錦芙蓉帳,落了。
直至今日酉時,這一喪一喜兩道詔書已經下了整整兩日,炎帝尚未出衍慶宮寢殿一步,只再次傳出了兩道聖旨。
一道聖旨送去了未央宮,日後榮妃受封大典,姬皇后全權操辦。另一道聖旨送去了九章親王府,一道而行的還有兩樣東西,其一爲大燕御林軍總統領遲曄的腦袋,其二爲五萬御林軍的兵權。
而後,久跪南宮門不起的九章親王掩面痛哭,道:臣弟謝皇兄替母鳴冤。
原來是這麼回事,大理寺卿纔剛受理了蘇後暴斃的案,便遭了大火,將蘇後的頭顱燒成了灰,這毀屍滅跡之後,眼看蘇後就要蒙不白之冤了,不想大理寺卿發現了一道令牌,那令牌不是別人的,正是御林軍總統領遲曄的,然後……不用說,畏罪自殺唄,就這麼結案了。
哦,還有一茬,遲曄死,大燕第一統領燕無吝任御林軍總統領,領五萬兵權。
誒,全叫某人給算準了,一點都不差。
夜裡,榮妃受封的聖旨頒下後,因着蘇後一把火化作了灰燼,便封棺了,受封盛典在即,喪事延後,裹素的燕宮換下喪錦,鋪了紅綢。
此等盛寵,史無前例。
常湘殿的紅綢纔剛掛上,常湘王便一刀給砍了,正欲發難,只是這兩日元妃娘娘下了令,常湘王不得踏出常湘殿一步。
“讓開!”
殿外叫宮人侍衛圍了個水泄不通,一隻蒼蠅也別想鑽出。
燕湘荀冷着臉,惜字如金:“別讓本王說第遍。”沉聲,大喝,“讓開。”
掌事小喜公公不敢擡頭,跪在門檻:“殿下恕罪。”
燕湘荀一眼森然,盡是殺氣:“再不讓開,本王便摘了你的腦袋。”
雖說平素這小霸王性跋扈專橫,常湘殿裡皮開肉綻血流成河的事也常有,可是,常湘王總歸不是濫殺之人。
只是,這次,爲了那橫樑上賀榮妃大喜的紅綢動了真格。
瞧瞧眼下劍拔弩張,小喜公公又想想元妃娘娘耳提面命,咬咬牙,眼一閉心一橫:“元妃娘娘說了,就是踩着奴才的屍體也不能讓殿下出去。”
“鏗!”
一聲刺響,架在梁木上的劍便已出鞘,森白的劍光直指門口,燕湘荀持劍,那般精緻俊秀的臉,滿覆陰鷙。
頓時,殿外跪了一地。“殿下饒命。”
燕湘荀充耳不聞,鐵青着俊臉,擡起了劍:“本王現在便要你們這羣犯上奴才的腦袋。”
劍光一閃,正欲落下——
“放下。”
緩緩兩個字,不疾不徐,輕柔的嗓音,只是語調不由分說。
這大燕,除了當今聖上,便只有元妃的話,常湘王能聽進個七八分。
燕湘荀緩緩放下劍,衆人呼了一口氣,殿門口,元妃由着幾個宮人伴着走來。
“母妃,你若不能一直攔着就讓兒臣出去。”
這樣讓他莽莽撞撞出去,還不捅破大燕的天。元妃揮退宮人,柔聲道:“你父皇不會見你。”微微停頓了片刻,元妃伸手接過燕湘荀手裡的劍,“即便見了又如何,這一旨詔書已令天下,她便是你父皇的妃,這是不爭也不容改變的事實。”
眸輕顫,沒有半分往日的張揚恣意,燕湘荀俊顏落了沉霜:“爲何,父皇明明已經動了殺心,爲何我晚了一步?”
第一次爲了一個人那樣牽腸掛肚,總是不甘心的。元妃拂着他緊握的指尖,無奈至:“因爲即便你父皇,也奈何不了她。”
燕湘荀一擡眼,驚亂,
元妃沉吟,久久才道:“封妃聖旨是聞柒下的。”
前夜,她踏進衍慶宮,叫一地血亂了方寸。
“皇上!皇上!”
“快傳御醫。”
竟是半天,無人應答,衍慶宮一片死寂,地上炎帝一動不動,嘴角在漫血。
元妃是慌亂,手足無措:“來人,來人啊!”
空蕩蕩的大殿,回聲蕩蕩,還未落下便有女孩兒的聲音傳來,清脆好聽,像在安撫:“別怕,他還死不了。”
元妃俯身,探着炎帝鼻息,雖然微弱,卻綿延,這才轉身,被突然而至的宮燈刺了眼。
“莫喊了,這裡除了一死的,一半生不死的。”她提着燈走近,“只有我。”
近了,照亮了一張娟秀精緻的小臉,脣邊嗪了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幾分靈氣幾分邪氣。
元妃一怔,脣齒輕顫:“聞、聞柒。”
這本該在去藤林縣的人,本該命懸一線的人,就這麼毫無預兆的走出了夜裡,一地血腥,她絲毫沒沾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