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三頓時驚醒,睡意全無,驚悚了,才一夜啊,到底是怎麼折騰出血脈的?爺的血脈……一干守院子的衆人擡頭,太陽依舊在東邊,也沒從西邊出來。
殿中,秦宓將驚呼的女子攬進懷裡,反手便覆住了錦被。
“血脈?”秦宓拂着聞柒的臉,眸間甚至還染着剛醒時的惺忪,慵懶,卻致命的冷魅,他言,“這世間,唯有你聞柒的孩子是我的血脈,貓兒,莫要忘了,北滄那弒父弒母的暴君不是榮帝,是我。”
暴君如何,弒父弒母又如何,聞柒只是笑笑,不再戲謔,指尖,落在秦宓緊蹙的眉間,輕輕揉着,緩緩撫平,她說:“惠妃是你的親姑姑,你對北滄皇室趕盡殺絕,卻偏偏留了長公主惠恭,我想她總歸是有幾分不同的。”
秦宓拂着落在他眉心的指尖,細細地親吻,他的女子,太懂人心,從未言語,她卻總能看破那些不爲人知的冷暖,叫他這樣心軟。
“北滄先帝,不容我,惠恭長公主是唯一一個求過情的,我留了她性命,讓她赴大燕,於我,她便只是北滄的長公主,於大燕,她是傀儡,是細作,是大燕不得不妨的隱患。”他輕喚了一聲,“聞柒。”聲音微啞,靡靡入耳好聽極了,卻很涼。
“嗯。”聞柒抱着他蹭了蹭,說不出來的心滯。
“不是我容不得那個孩子,而是大燕容不得帶了一半北滄血脈的子嗣,而且,燕修怎會讓惠恭懷有子嗣,孩子若留下來,諱亂宮闈的罪她逃不了。”
聞柒擡眸,似笑非笑:“果然是太子的種。”
秦宓揉了揉她的發:“所以,那個孩子更不能留,燕修容不下,燕長溥保不住。”
聞柒嗔道:“你真狠心,那個孩子若生下來,還得喊你一聲哥哥呢。”聞柒把自己逗笑了,咳了幾聲,很嚴肅地重複,“你真狠心。”
秦宓不可置否,只是蹭着她的脣,嘴角嗪了輕笑:“配你一肚子壞心,爺覺得剛剛好。”他擡眼,眸似籠了秋霜的深井,問,“聞柒,你對那個孩子存了什麼心思?”
這麼明顯?咱家爺能勾人,還能剖心。
聞柒坦然:“你覺得江山與美人,太子殿下會怎麼選?”
秦宓輕笑出聲,親了親她揚起的脣角:“那要看爺家貓兒讓他怎麼選?”若論謀劃,誰能及得過他的貓兒。
聞柒笑,嘴角上揚,漾開兩個淺淺的梨渦,她撐着臉看秦宓,盈盈輕笑:“秦宓,這個孩子我要了,一句話給不給?”
秦宓失笑,她要的,何時他能拒。
午時,漪蘭殿裡尚未傳膳,掌事女官只道惠妃抱恙,恕不待客,便是殿門,也緊閉久時。
午時三刻,掌事女官端了一盅湯藥入殿:“娘娘,這是方纔長樂殿差人送來的藥,說是給娘娘補身子的。”
惠妃似乎兢兢戰戰,慌張張望:“人呢?”
“奴婢已經打發走了。”
惠妃這才坐回軟榻,額間隱隱滲出了些許冷汗。
女官期期艾艾問道:“娘娘,這藥?”
惠妃面無血色,只道:“倒了,快拿去倒了,本宮不需要。”
話音剛落,女子聲音驟然而至:“不,你需要。”
猝不及防,一個清脆靈動的嗓音,叫惠妃越發白了容顏,渾身輕顫,回身,紙白的脣咬着,巍巍顫顫地念道:“聞、聞柒。”
她緩緩走進來,沒有穿着繁雜奢華的后妃宮裝,一襲簡單的白色襦裙,未施粉黛,巧笑明眸,明媚地笑着,卻是極好看,走近了,她微微凝着惠妃:“臉色這麼白,嚇着了嗎?要是動了胎氣可怎麼好?你捨得,本宮還不捨得呢。”
惠妃怔忡,整個人顫抖不已,聞柒啊,什麼都知道。
聞柒神色怡然,接過掌事女官手裡的藥碗,坐在惠妃身側,語氣婉約,溫和極了:“來,喝點藥。”
惠妃擡手揮退了宮人,眸子一凜:“是他讓你來的?”
她所言,指秦宓。
聞柒仿若未聞,舀了一勺藥湊在惠妃脣邊,耐心極好:“乖,張嘴。”
惠妃擡手就要打翻藥碗,聞柒一把扣住她的手,神色不改,好似若無其事,脣邊甚至還是不經心的笑:“是安胎藥,你若打翻了,安胎藥沒有,本宮再去熬一盅藏紅花來。”
惠妃驚愕,不可置信,慌亂、恐懼,她方寸大亂:“你、你想做什麼?”她看不透秦宓,亦絲毫看不透眼前之人。
“聽話,自己乖乖喝了。”聞柒放下藥碗,給自己倒了杯茶,細細品着。
惠妃沉吟半晌,端起碗,一飲而盡。
聞柒這才滿意地笑了,語調平緩又懶散:“皇帝老頭纏綿病榻,指不定哪天就兩腳一蹬駕鶴西去了,要是本宮孤身一人坐上了龍椅,只怕大燕臣民的口水也要淹到金鑾殿,所以……”
惠妃愕然:“你要我腹中的孩子。”謀權篡位,改朝換代,甚至挾天子以令諸侯,她竟敢……
她毫不掩飾,坦坦蕩蕩地謀,說得竟似玩笑:“既堵住了大燕悠悠之口,又救人於水火。”品了一口茶,她自顧點頭,頗爲洋洋得意,“嗯,本宮真是個善良的好人。”
善良?她聞柒豈是善良之輩。惠妃冷哼一聲,嗤笑:“若非男兒?”
“所以長公主這肚子可千萬要爭氣,不然……”聞柒隨意地笑笑,“本宮總不能虧了。”
惠妃臉色慘然,若是女兒……
“你也別怕,本宮有的是法子。”她思索着,“偷樑換柱什麼的,狸貓換太子什麼的,再說了,本宮就算抱個女兒身,也有辦法讓滿朝文武說是龍子龍孫。”
這女子,張狂得簡直天理難容。
惠妃大喝:“我不同意!我絕不會讓我的孩子做你的傀儡!”
聞柒反笑,語氣不疾不徐:“傀儡?本宮若要一個傀儡,這天下的孩子,本宮便是隨意將哪一個放在大燕的龍椅上,照樣有能耐讓大燕文武百官參一聲吾皇萬歲,知道爲何本宮選你腹中的孩子嗎?”
惠妃啞然失語,拂在腹上的手一點一點拽緊。是啊,她險些忘了,這野心勃勃的女子是聞柒,一個無所不能無所不敢的女子,那一聲吾皇萬歲,若是她要,便是她自己受了,誰又敢說什麼?
“這燕姓的江山早晚有一天要姓秦,很不巧,”眸光落在惠妃腹上,輕輕柔柔的,十幾歲的女子,十分純善,聞柒說,“這孩子似乎有一半北滄秦氏的血,本宮不想虧待了他。”
說着,聞柒伸手,拂了拂惠妃腹下,她驚恐地顫着,卻一動不敢動,灼灼盯着聞柒,瞠目:“你在替秦宓謀?”
聞柒立馬搖頭:“誰說的,這天下聽秦宓的,但是他,”她笑得璀璨,桀驁張狂地說,“聽本宮的。”
惠妃若怔若忡,惶恐極了,這個女子,她一分也看不透,她娟狂,不可一世,這江山,她不屑一顧卻又不顧一切,她字字果敢,卻那般懶散玩味,到底幾分真幾分假,何以揣度?
聞柒笑瑩瑩看過去:“你在猶豫?”
何止猶豫,簡直步步驚心。
她笑問:“難道你不好奇,燕長溥是要江山,還是要你們母子?”
惠妃大驚失色……
三日,衍慶宮的紅燈整整掛了三日,君王不早朝,東宮監國,三日,大燕朝堂翻天覆地。
三日後的辰時,長樂殿的轎子方出了衍慶宮,大燕百官便跪在了衍慶宮前,一張張爲民請命的奏章便送進了炎帝寢宮。
辰時三刻,炎帝一旨召書令下: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朕抱病在臥,令常德太子監國,何以太子寡斷,政績不仁,屢促大禍,逢鄞州水患,太子優柔,致鄞州萬計子民水火,朕深感痛心,太子在位十載,仁義有之,果敢不及,不屬爲君之才,朕感念大燕天下,疾首以廢太子長溥,特封常德親王,以令天下,欽此。”
帝君醉臥美人榻下三日,方醒,便廢了一朝儲君,常德太子跪於殿前接旨,由此大燕換了天。
百官散後,殿前,前太子常德王,長跪不起。
“後悔嗎?”
燕長溥擡眸,看着百步石階之下,女子長裙鋪地,一襲灼眼的大紅,緩緩而上。
聞氏胤榮皇貴妃,她纔是最後的贏家。
燕長溥冷笑:“你都算準了,何故一問。”
繁雜的宮裝似乎絆住了腳,聞柒微微俯身,將裙襬提在手上,皺了皺眉,才繼續拾階而上,走近了,才搖搖頭,笑着開口:“不,本宮算不準。”她微微俯身,才與跪着的燕長溥平視,久久對視,似乎要從他眼裡找出什麼痕跡一般專注,良久,還是搖搖頭,“人心叵測,至少本宮不知道,你願意讓出太子之位是爲了女人孩子,還是爲了一張龍椅。”
燕長溥大驚,臉色驟沉:“你什麼意思?”
聞柒笑着對視燕長溥因惱怒而睜大的瞳孔,眼波平緩,毫無起伏的淡定自若:“因爲你知道,與本宮爲敵,你坐不上那個位子,與本宮爲伍,你的兒子可以。”
人心叵測……那又如何,還不是讓她一眼瞧破。
這個女子,精明得讓惶恐。
燕長溥失色:“聞柒——”
她似乎不願再迂迴,揮手斷了燕長溥的話:“好好對那個女子,這薄情的後宮,再也尋不到第二個願意用命去爲你生下子嗣的女子。”頓了頓,眉眼微微斜揚,不怒而冷,語氣竟只是懶漫,“還有,好好當你的常德王,一年後,本宮會送你一位讓你滿意的常德王妃,若是,你另有所謀……”
聞柒笑了笑,點到爲止,話留了幾分,然,不留餘地。
燕長溥臉色大白,脣齒微顫,竟不知如何以對。她句句都道破,精準,無論對錯,全是不容置疑的睥睨。
久久,聞柒放下提着的裙襬,拂了拂,才拖着曳地的宮裝漫過石階,走去了幾步,腳步一頓,未轉眸,只傳來冷冷嗓音:“你若負了惠恭長公主,奢求妄想,本宮會讓你得不償失的。”
燕長溥狠狠跌倒在地,出了一身的汗。這個女子,讓人膽戰心驚,她,絕不輸一籌,那日東宮的交易,已經讓他得不償失……
三天前,東宮失竊,彈劾上表的奏章不翼而飛,一起消失的還有一幅畫,一副絕不能落入他之手的畫像,太子燕長溥甚至未驚動東宮內侍,到處翻找,只是,未果,正是天黑時,還未掌燈,昏昏暗暗看不清忽然閃過的人影,只聽見聲音:“在找什麼?”
是個女子,聲音悠揚,極是好聽。
燕長溥大驚,舉着燈慌忙亂照:“什麼人?出來?”
珠簾後面,露出女子月白的襦裙一角,再緩緩照出女子一張娟秀精緻的臉,還帶着幾分稚氣,卻很是英氣,她揚了揚手裡的畫卷,淺笑着:“是在找這幅畫嗎?”
只見畫卷,燕長溥便方寸大亂。
她打開畫,在手裡擺弄玩耍似的,漫不經心的神色:“殿下,可真大意,這麼重要的東西怎生也弄丟了。”
不過稚齡,一身邪肆,三分笑,七分恣狂。
燕長溥開口,道:“胤榮皇貴妃。”
聞氏胤榮進宮不過半年,太子燕長溥深居淺出,醉心文史,近大半時間流連翰林院與太傅府,便是胤榮受封大典,太子也未曾回宮,直至炎帝抱病,才宣太子回東宮監國。
這是大燕太子第一次面見這百官口中的佞妃,驚心,動魄。
“太子殿下好眼力啊。”聞柒走了幾步,便懶懶依着殿中石柱,手裡轉着畫卷,笑語嫣然的模樣,“難怪若水三千,相中了那最是難取的一瓢。”
那最難取的一瓢,意指惠妃。她開門見山,懶得迂迴。
燕長溥亦如此:“你想要什麼?”
聞柒笑出了聲:“別說的好像本宮強取豪奪似的,本宮那是那般不通情理之人。”話音一轉,她眸間光彩徐徐奪人,“不過,倒是有個交易,不知道太子殿下有沒有興趣?”
交易?司馬昭之心而已,她野心勃勃。
“不過一幅畫,本宮何需與你交易,便是公諸於衆,你胤榮皇貴妃之言,能得大燕朝堂幾人信服。”
嗯,這醉心學術的太子,倒是通曉朝堂,也是,皇家之人,哪個沒幾張麪皮,幾副心腸。
聞柒點頭:“嗯,太子言之有理,一幅畫確實斷不能讓人信服,不過本宮覺得殿下好像誤會了,這幅畫是本宮送給太子殿下的誠意,可不是什麼籌碼。”
“那麼你的籌碼嗎?你與本宮交易的籌碼是什麼?”
他鷹眸一沉,與炎帝極是相似。
聞柒忽然想到了一句話,虎父無犬子,或許這個無心江山的太子,有很多不爲人知呢。
她道:“兩條人命,你的女人孩子,”頓了頓,“換你的太子之位。”
天下江山,爾虞我詐,一出交易,誰勝?誰負?三日後,跪在衍慶宮前的是大燕太子,哦,前太子常德王,聞柒呢,一身刺目的紅色宮裝,仰首挺胸地踏進殿中。
炎帝臥於榻上,不過五十的年紀,青絲全成白髮,渾濁無神的眸子盯着入殿的女子。
“太子被廢,是你吧。”沉聲,逼問,“太子到底有什麼把柄落在了你手裡,讓他甘願鑄成大錯,拱手儲君之位。”
聞柒搖頭,一臉無辜:“冤枉啊。”嘆了一聲,似惋惜,更似玩味,抱着肩冷笑,“果然是老糊塗了,廢太子的聖旨可是您老親手下的。”
是啊,是他親手下的旨,她不費一兵一卒就廢了大燕的太子,甚至,是太子拱手相讓。他一國之君還不知所以,她就大獲全勝了。
“朕已經輸得一敗塗地,你還想要什麼?”炎帝頹敗地癱軟在榻上,不過抱病一月,形如枯槁。
聞柒悠悠懶語:“本宮來要兩道聖旨。”
炎帝擡眸,冷哼。聞柒,又要做亂了。
次日,炎帝再頒兩旨,燕宮大亂,聞氏胤榮皇貴妃奏請出宮,只言十二字:燕宮動盪,聖上違安,爲國祈願。隨後,大燕第一統領燕無吝領兵一萬,護送胤榮皇貴妃前往護國寺祈願。
祈願?燕湘荀聞之,冷冷一哼,扭頭便去了長樂殿,這一坐,就是整整一天,姿勢換了不少,茶也沏了不少,吃食也上了不少,只是,坐也坐了,茶也喝了,吃也吃了,這眼下天都快暗了,是不是該打道回府呢。
林小賤膽顫:“殿下,這都快申時了,天都要暗了。”是不是該回去了……
燕湘荀雙腿一搭:“給本王換壺熱茶過來。”
主子有令,林小賤不敢不從,換了茶,常湘王殿下也喝了兩杯,又過了一刻鐘,林小賤又上前:“殿下,您已經坐了一天了。”是不是該回去了……
燕湘荀窩着椅子,晃着腿,絲毫沒有要動的意思,動動手指:“傳膳。”
林小賤愣了一下:“殿下要在長樂殿用膳?”臉色很哀怨:一個皇家王爺,吃喝拉撒都在皇帝的後宮,成何體統啊!
燕湘荀動動眼皮:“你有微詞?”
是啊!敢嗎?
林小賤低頭:“不敢。”又想到了一茬,問道,“那就寢?”總不能兒子睡在老爹妃子的宮裡吧。
“哦,就寢啊……”燕湘荀一臉深意,細細思考,然後笑得很……
林小賤覺得殿下笑得很放蕩,他也盪漾了,膽子盪漾,連忙說:“殿下,娘娘她真出宮了,這幾天是不會回來了。”
燕湘荀鼻子一哼:“燕宮動盪?聖上違安?爲國祈願?”
好吧,這套說辭傻子都不會信,只是常湘王殿下這麼守株待兔,很傻好嗎?林小賤咬牙,咬定:“殿下英明,娘娘確實去了護國寺祈願。”
燕湘荀喝了一口茶,陰笑:“不巧,本王的侍衛今日也去了護國寺。”
真的好巧啊……林小賤醉了,稀裡糊塗地說:“奴才真不知道,娘娘只留了兩個字。”
燕湘荀立馬從軟椅裡坐直,一臉焦急:“剛纔怎麼不說?”
林小賤抹汗:“不敢。”
燕湘荀大喝:“說!”
林小賤繼續抹汗:“不敢。”
燕湘荀咬牙切齒,沒發作:“本王恕你無罪。”
林小賤放開膽:“私奔。”說完,往後退了退。
燕湘荀一腳踢翻了桌子,差點砸到林小賤,他就知道殿下耐不住。
爾後,常湘王殿下一言不發,砸了長樂殿七把椅子三張桌子一盞紫玉茶壺,還有一副蜀繡屏風。爲何記得這麼清楚?等某人回來鐵定都是要連本帶利地還的,還是記清楚得好。
砸完,燕湘荀拂袖而去,留了兩個字:“無恥!”
燕都一處正繁華的街上,馬車緩緩而行,裡頭,精緻奢華,聞柒沒骨頭地窩在秦宓懷裡,懶洋洋地裹着狐裘,正昏昏欲睡着,鼻子一癢:“阿嚏!”聞柒一個打挺,揉揉鼻子,齜牙,“哪個龜孫子,敢罵我?”
哪個龜孫子?常湘殿一定大亂了,扯遠了。且說聞柒這一聲吼,剛落,馬車外,忽然傳來一聲義憤填膺:“妖妃當道,燕宮大亂。”
嘿,這年頭,龜孫子很多啊。
聞柒懶懶哼出一個字眼:“停。”
馬車驟停,秦宓扶着她的腰,攏了攏她身上散落的狐裘,輕聲問:“怎了?”
聞柒眸子轉轉,一臉揶揄:“宓爺,我好像聽到外頭有人在罵你家貓兒。”
秦宓蹙眉,瓷白的手指骨節分明,掀開了馬車垂簾,車外正紅燈初上,新月出牙,燕都繁華,滿街琳琅。
一處茶館,幾張矮桌,茶香飄遠,一個說書人,一把玉扇,正道燕宮天下,論聞氏胤榮。
“三日恩寵,妖姬猸主,且說燕宮之禍,當屬聞氏胤榮。”
何等激昂,何等憤慨,叫一個一個茶客拍案叫絕。
那說書先生捋了捋鬍鬚,玉扇一搖,口若懸河句句精絕:“短短數月連遷三宮,寵貫後宮,執掌三軍,聞氏女主,禍亂四楚。”
一語落,驚四座,一個一個茶客拍手叫好。
“好!”
“好好!”
“……”
小小茶樓,人滿爲患,茶涼,茶客熱情高漲。
說書先生滿面紅光:“再說今日燕宮風雲。”起身,捋起袖子,一把摺扇搖三搖,“三日寵幸,聖上連下三旨,廢太子常德,昔日寵妃一朝打入冷宮。”
說到此處,便有茶客問了:“是哪位寵妃?還有哪兩旨?”
說書先生一腳踩在凳上,左手一揚,再右手一揚,眉飛色舞:“一旨芊妃,諱亂宮闈;一旨惠妃,忤逆犯上。皆入冷宮,自此粗茶淡飯了此殘生。”
頓時,茶客驚起,議論紛紛,各抒己見論起了這燕宮密聞。
“定是那聞氏佞妃妖言惑衆,蠱惑聖意。”
“就是!這三日恩寵,誰知吹了多少耳邊風,廢太子,貶后妃,這燕宮可不就是她聞柒的天下。”
“聖上寵妃,北滄皇妃,這說廢就廢,聞柒好能耐啊。”
“什麼能耐,要我說就是一身狐媚,蠱惑聖上,下一個,指不定就是皇后姬氏。”
“我看聖上大病,沒準就是聞氏弄的幺蛾子。什麼護國寺祈願,分明是司馬昭之心。”
“……”
鬥志激昂,這茶餘飯後的言論是此起彼伏,來來回回不過那幾句妖妃,那幾聲佞妃。
“誒!”說書先生一聲嘆,憂國憂民憂天下,指點江山,“一品佞妃,亂朝堂國本,自是紅顏不及,禍水有之。”
一書告落,高談闊論久久不息。
馬車中,聞柒亦是一聲高談闊論:“一品佞妃!”她眉眼透亮,脣邊融笑,咋舌,點頭苟同,“聽聽,聽聽,多有見地,多有深度。”一手摟着秦宓的脖子,大手一揮,十分豪爽的一聲喝,“通通有賞。”
秦宓將不安分的女子,摟在懷裡,眉頭蹙得緊緊。
佞妃娘娘的舌根是能隨便嚼的嗎?是嗎是嗎?找屎!嘿,這是要算賬的節奏啊。
馬車外,齊三有點小興奮:“怎麼賞?”
聞柒想了想,一手端着自家男人的下巴,吃着豆腐,轉着眸子:“聽說前陣子長樂殿的宮人無故失蹤了幾個。”
失蹤?天地良心,那是託了某位佞妃娘娘的福,說起那幾個宮人的何去何從,齊三長這麼一把年紀,第一次對細作很同情。
好吧,這嚼舌根的幾個草民祖上積德,也要託佞妃娘娘的福了,這一去,就算活着不光宗耀祖,死了那也是轟轟烈烈,只可惜,要斷子絕根了……誒,齊三還是有點同情,一臉沉重地回:“屬下明白。”
馬車裡頭,佞妃娘娘翻來覆去,還是心情不舒坦,一腳踢在馬車上,顛了顛,佞妃娘娘直嚷嚷:“瞎了眼了,本宮哪裡紅顏不及了。”
敢情,佞妃娘娘是氣這個。
秦宓抱着她,省的她亂動,親了親她的發安撫:“莫氣了,回頭爺剝了他們的皮。”
聞柒果斷搖頭:“爺,咱都是文明人,對待刁民,也要溫柔。”
總歸是不給人個痛快,秦宓輕笑不已。
聞柒心煩意亂,端着秦宓的俊臉:“宓爺。”
“嗯。”
應了句,秦宓俯身便要親聞柒,她推開,一本正經的模樣:“你看我,仔仔細細地看。”
秦宓深深看她,很想吻她喋喋不休的脣。
聞柒眨巴眨巴眼,拋了個小媚眼:“美不美?”
若論容顏,聞柒也是少見的精細人兒,只是,她那一身桀驁奪人的風華太過於世無雙,卻易叫人忽略她那張傾城的麪皮。
“配爺剛剛好。”說完,便嗪住了聞柒的脣,輕舔慢挑地廝磨,秦宓耐心極好,並不急着攻城略地,他喜歡與她這般耳鬢廝磨。
聞柒微微一笑,紅顏足矣,亂秦宓心。她擡頭,親了親秦宓的眸子:“不愧是世間最美的一雙眼,眼神真好。”
秦宓揚脣,與她脣齒交纏,溢出輕笑:“不過倒是說準了一句。”
“哪一句?”
聞柒睜着霧水迷離的眼,看着秦宓。他說:“禍水有之。”微微沉吟,似笑非笑的揶揄,“爺便着了你的道,由得你亂。”
聞柒眯了眯眼,全是笑意,眼角溢出濃濃的歡愉,眨眨眼,很無辜:“有嗎?”她拍拍胸脯,“我是良民!”
良民?信不信天打雷劈?頓時,下一刻,一聲巨響:“咚!”馬車顛了三顛。
秦宓緊緊抱着懷中傻眼的女子,拍了拍她的背,眉頭緊蹙:“怎麼了?”
齊三弱弱地:“爺,是馬驚了。”
好吧,還以爲是天打雷劈呢,不過……看吧,這良民說辭連馬這畜生都聽不下去了。
聞柒的臉很黑,眼珠子也很黑,瞪着滴溜溜的眼看秦宓:“爺,這是巧合,這真的只是巧合,我真的是良民。”
良民?真不怕天打雷劈!
這時,馬車外,有婦人忽然大喝:“你這孩子,亂跑什麼,沒看見馬車嗎?猴孩子,再不聽話,讓那燕宮裡的聞家妖妃捉你去!”
聞柒囧,然後馬都哆嗦了,然後……
“哇!”
一聲驚天動地的哭喊,那叫一個撕心裂肺,這孩子,嚇壞了吧。聽聽,這宮裡的某位妖妃娘娘,多嚇人。
聞柒大囧,耷拉着腦袋,一臉受傷:“宓爺,我好像受傷了。”她都快哭了。
秦宓大笑出聲,一把將楚楚可人的女子抱進懷裡,輕聲細語地哄:“爺親親你。”
俯身,他深深吻她。
聞柒暈暈乎乎找不到北時想着:我都沒耍流氓,真的是良民!
------題外話------
天氣好冷,驟然降溫,妞們注意保暖。冷死了,碼字好慢好慢,整整一天就這字數,我醉了,沒醉的妞出來戳戳我,我還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