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古乃笑了笑,攜我踏上臺磯。
阿律推開門,屋內的人停止交談,紛紛起身向迪古乃行禮請安。
迪古乃笑道:“快快請起,諸位不辭勞苦,快馬加鞭從各地趕來。本王甚是感動,理應由本王給諸位行個謝禮纔是。”說畢,他退後一步,欲拱手施禮。
楊丘行急忙扶住他,“使不得使不得。”迪古乃執意如此,楊丘行等人也只好生生受了這一禮。
坐定後,有人出聲問:“王爺,今日聚會,只怕婦人在此不妥吧?”
迪古乃側身望一望我,淡淡笑道:“本王愛妃,有膽有謀,堪比一猛安。此次本王召諸位前來,乃是商議殺頭之事。愛妃執意要與本王共生死,此等情深意重,本王難道要視愛妃爲外人?”
他目光纏綿,寫滿了濃濃愛意。我不禁低下頭,不知不覺中已是滿面通紅。
楊丘行輕咳一聲,呵呵笑道:“行了,咱們開始吧。”
討論的核心,無疑是圍繞着準備與善後兩個關鍵。這些幕僚原本便是猛安,手中多多少少有些兵馬,能起到威懾以及掩護作用。說到激動處,幾個人摩拳擦掌,似乎已等不及要行動起來。
討論一圈後,楊丘行認真問道:“王爺打算用武力逼今上下退位詔書,那麼事後該如何處置今上?”
“當然是殺掉!”
“這個狗皇帝,留着他有何用?”
“就是,萬一落入他人手中,豈不是個大麻煩?”
迪古乃沉默,眉心微微皺起。我看了眼楊丘行,靜靜道:“除非萬不得已,今上的性命必須留着。”此話一出,衆人噤聲,眼神多含了一抹鄙夷之色。
一個將軍模樣的男人擺擺手道:“婦人之仁!”
楊伯英卻道:“小生與側妃意見相同。”他面向迪古乃,鄭重道:“奪位。是因今上無道。意在還朝政清明,還百姓安寧,此乃大仁。弒君,卻會被認爲王爺是在泄私憤,滿足一己之慾。而王爺又是今上堂弟,奪其位是形勢所迫。但奪其命,就會落得一個殘害手足的污名。不利於王爺事後安撫其他宗室貴族。”
我讚許地看他一眼,接道:“楊郎所言甚是,逼迫今上退位容易。安撫衆位王公大臣卻難啊。”
嘴上雖如此說,可自己不是不知,歷史上的金熙宗還是被殺了……
是迪古乃親手所刃?還是部下們蜂擁而上所殺?
忽然間,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王爺,王爺,王妃要生產了!”
我身子一僵。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茶杯。
衆人起身,先後恭維道:“王爺真是雙喜臨門啊!”
迪古乃淡淡道:“坐下坐下,咱們繼續。”說着,他吩咐阿律,前去看一看。
不到半會兒,阿律匆匆跑回來,爲難地說:“王爺,王妃哭喊着讓王爺過去!”
迪古乃臉色一沉,狠狠剜了阿律一眼。阿律縮了縮腦袋。輕腳退了出去。
我冷眼瞧着,沒有說一句話。
手背上一暖,迪古乃拍一拍我的手,問道:“可是疲了?”
顧及外人在場,我忙收回手,起身淺笑道:“那妾先回去了!”他頷首,卻跟着起身,“路上滑,本王送你回屋。”
我微一點頭。率先走出門。
誰知剛下臺磯。便遇上了滿頭大汗的阿律。
迪古乃問:“生了麼?”阿律覷我一眼,搖了搖頭。不敢吭聲。
迪古乃見狀,不由得大怒,“滾回去告訴她,不想生就不用生!竟敢要挾本王,本王不稀罕這一個孩子!”
阿律嚇了一跳,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我拽一拽迪古乃,輕嘆道:“別怒別怒,你是不知女人生孩子的痛苦,她想讓你去看她也是情理之中。罷了罷了,我陪你走一趟吧!”
“不去!”迪古乃拂開我的手,氣沖沖地負手離去。我還想再說,楊伯英跟上來道:“側妃,不必再勸王爺。”
我疑惑轉身,楊伯英淡淡笑道:“王爺最厭惡受人威脅,側妃又怎會不知?”
秋蘭給我攏一攏斗篷,“就是就是,王妃真是不識擡舉,以爲全天下只有她會生孩子似的。”她扶起我,幸災樂禍地笑道:“走吧娘子,王爺還在等咱們呢。”
我默默片刻,開口道:“你陪我過去一趟吧。”
秋蘭驚詫,我提步向前,輕聲道:“這個節骨眼,不能再生出其他亂子了。”
院內亂成一團,丫鬟婆子們手捧銀盆進進出。隱隱有叫聲從產房傳出,聽在耳邊,極是淒厲。
我定了定神,緩步走了進去。
下人們乍然見到我,先是一愣,接着又向我身後瞟了瞟。
一丫鬟請我坐下,問道:“王爺不能來麼?”
我未答,朝產房望一望,“王妃怎麼樣了?”她嘆道:“孩子出來了一半,但王妃只顧着哭,快沒了力氣……”
我道:“進去告訴王妃,王爺已經來了,正在路上。”她驚喜道:“真的?”說完已快步跑進了產房。
秋蘭冷冷諷道:“這些人也是呆,不知哄一鬨王妃,告訴她王爺就在外面坐着不就得了,難不成王妃還想讓王爺進產房陪着她?”
她剛說完,產房內響起一串嬰孩的啼哭聲,洪亮清晰,中氣十足。
我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怔怔地往前邁了一步。
秋蘭拉住我,微微嘆息:“娘子,旁人生孩子,你做什麼如此高興?”
我收回笑容,低低道:“到底是爺的孩子,歷盡艱苦纔來到世上,怎不令人欣慰感慨。”我又望了幾眼,轉身道:“行了,既然母女平安,咱們也該回去了!”
窗外寒風獵獵,屋內暖意如春。迪古乃伏在案前,全神貫注地書寫信函。
我手捧熱茶,遞給他道:“坐了許久,喝杯茶吧。”他頭也不擡道:“放在一旁。”我道:“不行,茶涼的很快。”
他這才擱筆,拉着我坐下,指一指書信,說道:“我正給孛迭寫信。”
我微驚,試問道:“信中說什麼?”孛迭雖只是個閒散王爺,卻是兀朮留在這世上唯一的兒子。他若振臂一呼,那些跟隨過兀朮南征北戰的將士們,必然會聚集起來,爲他所用。
要是能將孛迭拉來做後援,迪古乃成功的勝算又可再添三分。
只是……我私心裡,並不希望孛迭捲進來……
儘管兀朮,是一個叱吒風雲的男人,手染無數鮮血,身負無盡罪孽。可他這唯一的兒子,卻甘於平平淡淡,並不嚮往他父親的地位。孛迭就像灑在大地上的陽光,完全透明,散發着溫熱,沒有一絲陰暗,不帶一點冷意。
這樣明朗的男人,應該始終與陽光爲伴。
不知爲何,每每想到孛迭,嘴角就會情不自禁的上揚。
回過神時,迪古乃正面色沉沉地瞪着我。
我哧地笑出聲,雙手抱住他頸脖,哄道:“不小心分了神,王爺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奴家計較了!”
他一動不動,只是陰森森地盯着我。
我心咯噔一聲,這男人還真生氣了不成?
不就是……不就是剛剛在想別的男人……
我心虛地低了低頭,鼻頭滑過他的臉頰,刺刺癢癢,倒也怪舒服。
蹭了幾下,他沒反應,再蹭幾下,他還是不理我。
我索性就一直用鼻頭摩挲着他的臉。
可是,再蹭下去,鼻子可就扁了。我哼哼一聲,探出舌尖,輕輕地舔了舔。
迪古乃身體微僵,呼吸漸漸變得粗重。我心暗笑,復又親吻他的耳朵,將他的耳垂含入了口中。
吮吸輕咬。
“哼!”他終於出聲,夾着一絲絲興奮的哆嗦與顫抖。我嘿嘿一笑,忽地向後倒去,大笑道:“我要摔下去了!”
他及時摟住我,斥責道:“笨女人,真摔着了豈好!”
我在他懷中拱來拱去,撒嬌道:“摔了就摔了,就是要讓王爺心疼。”
迪古乃緊緊抱着我,噓噓嘆氣:“宛宛,你怎如此頑皮?”此話一出,我頓時僵住了身子。他吻了吻我耳根,低聲道:“怎麼安靜下來了?”
我微窘,埋在他懷裡不說話。
居然用“頑皮”二子來形容我,這不是在打我的老臉麼。
他哈哈發笑,強行擡起我的臉,眼眸晶晶一亮,“本王愛妃,時而清高,時而溫柔,時而潑辣,時而呆愣,時而嬌羞,時而頑皮……”
我嗔怒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迪古乃得意笑道:“都說本王女人少,不能享齊人之福。殊不知本王愛妃,一女足矣抵過十女……”
我耳根一紅,軟軟地瞪了他一眼。迪古乃猛然站起身,抱着我向牀榻行去。
隔日清晨,起來時他已不在。
洗漱過後,我半倚在炕上,不停地揉捏後腰。
秋蘭打趣道:“娘子腰痠麼?”我睨她一眼,也不想否認,“是了是了,快來給我揉一揉。”
她抿脣一笑,丟下手裡的活。卻見茗兒走進,急急說道:“方纔老王妃說,娘子這間小院向陽,適合王妃坐月子,正在向王爺要求,讓娘子搬出去!”
什麼,這不是明擺着欺負人!
秋蘭忙問:“王爺怎麼說?”茗兒怯怯道:“看樣子,王爺是打算鬆口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