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飛快地消失,殿內又恢復了安靜。我重新掀開銷金簾帳,朝外探了探腦袋,確定無人之後方纔下榻。
一隻胳膊將我攔腰抱住,迪古乃握住我的手,眨眼輕笑道:“愛妃這就要出去,宮人們豈不是要笑話朕無能?”我氣惱地瞪他一眼,總覺得被陷害了似的。若讓闔宮人誤以爲我與他在勤政殿歡好,我豈不是要坐實了狐媚的罵名?
迪古乃摩挲我手背,一本正經地道:“難不成朕要說,元妃手持兇器對朕動用私刑,打得朕無處遁逃,爾等速速前來救駕?”
我忍着笑,故意板着臉道:“你自是不敢求救,否則你的龍顏往哪兒擱。”
他輕哼一聲,擡手揉了揉額頭,“朕還不是爲了你!若你方纔的舉動傳了出去,朕便是不與你計較,太后與大臣們能罷休麼?”
我聞言一怔,心想他所言非虛。之前一幕幕看在旁人眼裡,不僅有失女子德行,更是會給我安一個犯上作亂的罪名。
迪古乃見我如此,沒皮沒臉地湊近,像個受傷的小貓一樣,強行鑽入我懷中。我心一軟,未推開他,摸了摸他額頭,問道:“可打疼了?”
他點點頭,不悅道:“打一巴掌又給顆糖!”我給他輕揉幾下,旋即腦中一閃,登時變了臉色,起身推開了他。
不能心軟!以前就是因我縱容他、嬌寵他,這才慣得他染了一身臭毛病!
迪古乃亦俊臉一沉,惱火道:“又怎麼了?朕長這麼大。頭一次受這窩囊氣。朕不忍衝你發脾氣,你倒還與朕擺起譜來了!這些年就是朕太寵着你,才把你慣成這樣,要是哪天離開了朕。誰還肯處處包容你的小性子?”
我一下懵了,只覺滿腹委屈,想要開口回駁。竟是半個字也吐不出。牙齒輕咬着雙脣,眼眶微微泛酸,我拼命眨了眨眼,轉身飛快地跑出殿。
豈知秋蘭與高懷貞一同在殿外候着,見我紅着眼圈跑出來,二人不禁面面相覷。我目光復雜地望了望秋蘭,她扶我上轎。無奈道:“娘娘先隨奴婢回瑤華殿,之後奴婢再向娘娘解釋昨晚的事情。”
點着檀香的寢宮中,秋蘭服侍我更完衣,坐在我身邊嘆氣道:“娘娘此次,確實是誤會陛下了。昨晚陛下召奴婢去寢宮。並非是要奴婢侍寢,而是讓奴婢幫忙上藥”
我詫異道:“上藥?”
秋蘭揶揄道:“娘娘可是忘了?昨兒下午娘娘與陛下爭吵,陛下摔倒在碎瓷片上,背上紮了四五個口子呢!”
我這纔想起,心口一抽,猛然疼了起來。秋蘭遞給我一杯茶,繼續道:“陛下擔心此事傳開,太后必然會責備娘娘,遂不敢宣太醫來瞧。亦不敢讓身邊的宮女服侍上藥。便讓阿律出宮尋了些藥,又召奴婢前往寢宮幫忙,再來問了奴婢一些問題夜裡奴婢與阿律一同留在宵衣殿,以免陛下傷口感染引起高熱,屆時無人照拂”
她覷我一眼,又道:“宮裡人嘴碎。這不就以訛傳訛,令娘娘誤會了陛下!”
我一時無言,秋蘭忽然笑出聲,說道:“不過,若非娘娘誤會此事,只怕也不會這麼快就回來罷!”我嗔她一眼,低頭抿了口茶。
彼此又坐了會兒,秋蘭去準備熱湯供我沐浴。我不放心地打開沉香櫃,紫檀描金盒子完好無損地出現眼前,這才鬆了一口氣,倚着櫃門靜立了許久。
沐浴後,剛從水中起身,但見秀簾一挑,迪古乃忽地走進。我稍一怔,急忙四處尋找浴袍,手忙腳亂好不滑稽。迪古乃“嗤”地笑出聲,從衣架上取下粉色浴袍,衝我勾一勾小手指,挑眉道:“你身上還有我沒看過的地方?”
我羞得瞪他,迪古乃撐開浴袍,將我牢牢裹住,低聲道:“先別和朕鬧氣,母親馬上要來瑤華殿,朕抱你躺牀上去!”
我驚詫道:“太后來瑤華殿?所爲何?”
迪古乃一把抱起我,哼道:“朕對外稱你身子不適,需靜心休養,母親惦記着你,遂想來親自瞧瞧。”我不以爲意道:“誰要你多嘴了!人家沒病偏說人家有病!”
他聞後不語,幫我擦了擦頭髮,欲親自給我換寢衣。
我扭過身子,紅着臉道:“我自己來,你先出去!”迪古乃不依,強行扳正我雙肩。我輕捶他胸口,不滿地說:“你又強迫我!你總愛強迫人!”
迪古乃垂下雙眸,沉默一瞬,淡淡道:“宛宛,原諒朕罷!”我微微愕然,他讓我原諒他,不就等於在跟我道歉麼?
我沒心沒肺地做天真狀,懵然問道:“咦?皇帝陛下方纔說什麼?臣妾沒聽清呢。”他掀起眼瞼,眉心微微一皺,我好以整暇地望着他,等待他再度認錯。
迪古乃脣角輕動,彷彿正極力剋制怒氣。我瞧着好笑,心底不斷吶喊:快認錯啊!認錯了我就原諒你!
不過真的要原諒他?
迪古乃盯着我,冷不防地問道:“朕今日跟宛宛認錯,宛宛以後可還會離宮出走?”我眨了眨睫毛,漫不經心地說:“現在如何能知曉將來的事——”
他沉聲打斷我:“那朕就不認錯了!朕寧願當一輩子的惡人!”
我早猜到他會有此一說,便橫他一眼不再理會他。自顧換上薔薇粉寢衣,繫好衣襟,掀開錦被,鑽了進去。
迪古乃撫一撫眉心,似乎有千萬般無奈。秋蘭掀簾進來,向迪古乃道:“陛下,西太后差人來說,惠妃娘娘動了胎氣,今日先不來瑤華殿了,這會兒已經去瞧惠妃娘娘了!”
我翻了個身子,面朝內默不作聲。迪古乃“唔”了一下,說道:“既是如此,你們馬上準備午膳吧!”秋蘭笑應一聲,腳步輕快地忙去了。
迪古乃脫靴上榻,我不情願地挪了挪身子,想與他保持距離。他緊緊貼過來,抱着我長嘆道:“還是這樣處着舒坦!”我坐起身,將錦被掀開,不冷不熱道:“把衣裳脫了,讓我看看背上的傷。”
他拉着我道:“不用!已經上完藥了!”我虎着臉道:“聽我的還是聽你的?”迪古乃無可奈地坐起身,動手寬衣。
四個傷口,其中一個較深,裹着軟布,另外三個較淺,只隨便撒了藥粉,隱隱還能瞧見新的血絲。我微微嘆氣,責備道:“明知脊背有傷,在勤政殿時怎還由着我打?”口吻充滿了心疼之意,帶着幾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迪古乃趴在繡花軟枕上,悶悶地說了句:“朕是男人,力氣大,若反抗的話,豈不是容易傷着你。”我默然無語,俯身親了親他脊背,輕輕道:“我今日是氣瘋了!對不起!”
他身體一僵,接着輕咳一聲,悠悠道:“什麼?你方纔說什麼?”我嗔他一眼,忽然想起什麼,朝他後頸“啪”地就是一掌,“差點忘了,之前在勤政殿,你是不是說把我寵壞了?”
迪古乃忙否認,“沒有沒有!我怎可能說如此混賬的話,宛宛肯定是聽錯了!”說畢,他摩挲我手心,認真地說:“宛宛,下回若再動手,千萬不要打臉。”我下意識地看向地上的繡鞋,終是難以自控,埋在他胸前“吭哧吭哧”地笑了起來。
用午膳時,秋蘭特意取來葡萄美酒,分別爲我與迪古乃斟了一杯,笑吟吟地說:“陛下與娘娘和好如初,怎能少了美酒慶祝?”
我笑斥道:“你這機靈鬼,什麼話都敢說!”迪古乃輕晃酒杯,反問道:“朕與愛妃,何時有過嫌隙?”秋蘭怔一怔,假意俯下身賠罪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我輕抿一口酒,念及還未解決的一些事,情緒一時又低落下去。
迪古乃握一握我的手,輕聲問道:“今早遇見了許王妃?”我點點頭,用繡帕擦拭脣角的酒液,想必高懷貞已經把今日之事說與了他聽。
但迪古乃未再說下去,我望着他沉默的臉,心頭閃過一絲不悅。
秋蘭見氣氛怪異,正欲打圓場,阿律踏門而入,躬身道:“啓稟陛下,惠妃娘娘胎動不適,差人來請陛下過去看看。”
迪古乃皺眉道:“胎動不適就宣太醫,讓朕過去有什麼用?”
我放下酒杯,淡淡道:“太后正陪着惠妃,想來這是太后的意思。陛下用完膳就快去罷,臣妾先回房休息了!”說完推開碗筷站起身。
迪古乃按住我的手,神言又止。我輕輕抽出手,徑直往寢殿去。
半晌,迪古乃掀簾進來,見我已躺在榻上,不由得輕嘆一氣。我默然不語,自顧拉高錦被,閤眼安睡。
他俯身親一親我,低低道:“你先休息,我去去就回來。”我未答,翻了個身子。
昨夜難眠,今早又動了怒氣,不一會兒我便沉入了夢鄉。期間只覺有人在榻前來回走動,不時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有人說女主打男主太彪悍了,沒形象,oo。。讀了上下文了應該都知道,她那會兒是氣瘋了,而且正是因心軟,她才只是對着屁股打。。囧。。男主不反抗也不是因爲弱,只是他不敢反抗,怕掌握不好分寸,誤傷了女主。(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