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浴?我慌了,看過那麼多宮鬥劇的我,當然曉得賜浴就是侍寢的前兆。看來合剌是被兀朮來看我這件事惹急了,也不管不顧我如今還是個病秧子了。秀娥一臉憤懣道:“奴婢原本還對陛下抱有一絲幻想。如今看來,還是娘子看得透徹,陛下他……對娘子根本無愛。”
我恍若未聞,後腦勺疼痛無比,“姑姑快扶我進去。”秀娥一聽,趕緊扶我進屋,“看來奴婢得去永壽宮跑一趟了。”我依着牀沿坐下,心想眼下確實只有去找裴滿鳳翎幫忙了。只是她一介妃嬪,能有什麼法子讓我避開明天的一切?還是說,我真的要先通知一下兀朮?
正苦惱着,外頭有人道:“娘娘,貴妃娘娘打發人過來請娘娘前往雨煙閣聽曲。”
我起身行至妝臺前,揚聲道:“去回話,說我馬上就去。”秀娥驚問:“外頭起風了,娘子確定要出去嗎?”我拿起梳子,道:“聽曲只怕是個幌子,她不會爲此找我,定是和明日冊封侍寢有關。”
她道:“難不成貴妃已經想好了法子?那咱們還通知沈王嗎?”我隨便梳了梳頭,搖頭道:“先去見見她再說吧。”
秀娥應聲,取了件蜜合色斗篷過來,“不管怎麼說,奴婢覺得這個貴妃不是什麼善類。娘子雖和她達成默契,凡事還是要小心點好。”
我微微一怔,點頭“嗯”了一聲。
一進雨煙閣。裴滿鳳翎便舉起錦帕“咯咯”笑了起來,“咱們郎主可真是心疼妹妹,瞧妹妹臉色這樣差,明日還要勞累一天,連晚上也不肯放過妹妹。”我神色淡淡的給她行禮,在她身旁坐下,也不拐彎抹角,淡笑道:“姐姐有話直說吧,妹妹還仰仗着姐姐呢。”
裴滿鳳翎嘴角輕抿,髮絲被鏤空花窗吹進的風輕輕撩起。“先告訴你一個消息吧,沈王上午已經離開會寧了。”我微感驚訝,脫口問:“這麼快,爲什麼?”她喝了口茶道:“前線告急,他不得不走……並讓人給我帶了話,要我好好照顧你。”
她故意把“照顧”二字說得很重,聽在我耳邊覺得很不舒服,我問:“姐姐和沈王素日並無來往,沈王怎會和姐姐說這些?”她含着絲笑說:“家父和沈王並肩作戰多年。也是有幾分交情的。怎麼妹妹以爲姐姐騙你的?”
我搖頭道:“只是好奇,姐姐莫要放在心上。”說完見宮人們端了製作精美的火盆過來。裡面燒着赤紅的炭火,火苗躥得很高。我覺得好笑,明明就是個土不拉幾的火盆,還弄得這般講究,真是浪費人力物力。
裴滿鳳翎示意宮人把火盆放在我附近,笑道:“雖是三月,這個時候還是很冷的,妹妹身子未愈,可不能再受了涼。”我微笑點頭。溫暖的氣息瞬時包圍了我,“多謝姐姐關懷。”心想她有這麼好?我病了豈不是更好嗎?難道是她怕我今兒出門受了寒,回頭病了合剌會對她生出不悅?畢竟是她請我來這雨煙閣的。
彼此沉默了片刻,裴滿鳳翎目光灼灼的盯着我,嘴角輕勾,雙頰生粉,“妹妹不愧是美人,病中風采不減半分。”我不解其意。只含笑不語。她以手支頤,撐在桌案上輕笑道:“只可惜,妹妹這張臉,日後只能對着陛下強顏歡笑了。”
我低眉道:“姐姐今日既然請妹妹來了,定是有解妹妹爲難的良方了。”
她掩嘴嗤笑,忽然朝旁遞了個眼色。我正疑惑着,後背猛地襲來一股大力。整個人沒得防備重重的朝前撲去。只聽得秀娥一聲尖叫,我本以爲會被她及時拉住。卻不想左臉頰下方緊跟着傳來一陣灼痛,熱氣逼得我雙眼無法睜開……好疼!鑽心的疼!我嘴裡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秀娥的哭喊聲從身後傳來。我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雙膝彷彿跪在冷硬的地磚上,似乎還有一雙手用力的按着我雙肩。時間在疼痛和掙扎中流逝,也許只過了數秒,身子又被人扶了起來。一隻細長的手輕輕撫上了我的右臉頰,“妹妹……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咱們陛下……不會對一個容貌已毀的女人感興趣了……”
我心裡頓時恍然大驚,適應了疼痛後,用力睜開雙眼,身前依舊燒得通紅的炭火刺痛了我的雙眼。秀娥掙脫掉其他人的鉗制,哭着衝了過來,“娘子——!”她哭得聲嘶力竭,我神色怔怔,擡起左手欲觸碰疼痛無比的左臉頰,卻被秀娥攔了下來,“娘子別碰,咱們快回去,回去宣太醫!”
此時此刻,我異常冷靜,擡眼望着裴滿鳳翎,忍痛發笑,“這個法子……也只有姐姐想得出來了。”她一笑,從袖中掏出一面白玉小鏡,秀娥還來不及阻止,我已經搶了過來……
只是看了一眼,我已不忍再看下去……
“娘子……”秀娥低泣,我擺擺手示意無事,將鏡子還給了裴滿鳳翎。目光觸及炭火,我心猛地一動……接下來,做了一個震驚所有人的舉動。
推開秀娥,我以最快的速度,撩開衣袖,將兩隻白皙的小手臂,伸進了炭火中……
卻不想這一幕,竟被路過雨煙閣的德妃撞見!
裴滿鳳翎迅速從我帶來的驚訝中清醒,命人將德妃請了過來,指着她大罵:“大膽德妃,竟敢傷害顏昭儀!來人啊,把德妃烏古論氏押起來,稟告陛下裁奪!”
德妃面色大驚,一時怔的說不出話來。我也沒有心思再管裴滿鳳翎到底想怎麼做了,扶着秀娥的手,朝雨煙閣外走去。裴滿鳳翎在身後急聲道:“快宣太醫去毓秀宮,就說顏昭儀被炭火燒傷了,快去!”
太醫來得很快,看到我燒傷的臉和手臂時驚了一跳,趕緊拿出藥給我敷理傷口。我坐在軟榻上,皺眉忍受着一波一波的疼痛。小臂灼傷的不太嚴重,畢竟是自己主動伸過去的,還是沒有絕對的勇氣完全貼在炭火上,遂遠不如臉頰上燒的嚴重。
秀娥端來熱茶,雙手卻在微微顫抖。我接過茶杯放在一旁,握着她的手淺淺一笑,卻不想這個幅度算不得大的笑容牽連到了傷口,又是一陣難言的疼痛。
有腳步聲飛快靠近,擡頭時,一臉焦急的合剌疾奔進來,卻在目光觸及我面上時突然頓住腳步,站在離我兩米遠的地方,難以置信地看着我。
他眼裡透出的失望,強烈的足以讓我感到一絲欣慰。再疼,終究是值得的。
我欲起身行禮,合剌側過臉擺擺手道:“不必了,好生坐着。”說完又語氣嚴厲的吩咐太醫,“爾等務必給朕保住昭儀的臉,如若不然,朕決不輕饒!”兩位太醫聞言,跪地磕頭道:“臣等必將盡力!”然而彼此的臉上,都顯露出了幾分力不從心的神色。
看來我的臉,是無法再重現昔日容光了。
“郎主,昭儀妹妹傷成這樣……恐怕明日的冊封大典又得推遲了。”我這才發覺裴滿鳳翎是跟着合剌一起來的,對上她似笑非笑的目光,我心裡真是滋味百般,想到她方纔把我推進火盆中,渾身一陣發冷。我當然明白她這樣做多半是出於自己的私心,可卻對她恨不起來,懶得與她計較了。也許早在自己心裡,已經默認了她的做法,畢竟沒有她的狠心,我恐怕不會有勇氣親手毀了自己的臉……
合剌臉上燃起幾絲怒火,喝道:“把賤人給朕帶進來!”我不覺一驚,轉眼已見哭得梨花帶雨的德妃被人帶了進來。裴滿鳳翎作痛心狀道:“德妃妹妹真是糊塗,咱們與昭儀一同侍奉郎主,大家都是姐妹。德妃你身爲四妃之一,更應謹記后妃之德,怎能對昭儀心生嫉恨,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
秀娥低頭看我一眼,用眼神問我要不要說出真相。我正在思慮,德妃“撲通”一聲跪在合剌跟前,伸手拽着合剌的衣襬,哭聲震天,眼淚簌簌而下,“臣妾是冤枉的……貴妃姐姐當時也在,臣妾路過時昭儀的臉已經傷了……”
聽到這裡,我心生愧意,卻不想德妃忽地轉過身子,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瘋狂的叫道:“是你自己!是你自己把胳膊伸進去的!你肯定是與沈王有私情,想避開明日的冊封大典,故意弄傷——”
裴滿鳳翎喝止道:“德妃你休得胡言亂語!世上何人不珍視自己的容貌,何人捨得毀掉自己的美貌……郎主,德妃簡直是瘋了!”
合剌臉色鐵青,聞得“沈王”二字,身子明顯一顫。德妃見狀,抓住合剌的手繼續哭訴:“郎主要相信臣妾……臣妾嫁給郎主四年,本本分分,從未有過逾矩之舉……而顏昭儀,她行爲不檢,那日她與沈王二人苟且於寢宮……沈王離開時亦是依依不捨、惜別甚久……這些可都是宮人們親眼所見!如此穢亂宮闈,與親王私通,郎主若——”
“啪!”合剌大怒,狠狠打了德妃一巴掌,“德妃烏古論氏,御前失儀,言行無狀。從即日起,禁足宮中,快把她給朕帶下去!”德妃趴在地上,臉色驚惶,欲張口,卻已經被人半拽半扶,帶了出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