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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古乃眉心一緊,大掌狠狠拍向桌案,“可惡!這幫頑固昏庸的王公大臣,竟然把朕的叔祖也拉了進來!”
我拉住他道:“完顏勖是你最敬重的老者之一,此事你不得不顧及他老人家。我聽說他的長孫並未加入跪諫行列,不如立即將其召進宮再商議對策如何?”
迪古乃點點頭,正欲開口,卻猛地咳嗽起來。我扶他坐下,向外問道:“秋蘭,郎主的藥可煎好了?”迪古乃擺手道:“不喝了!”我臉色一沉,堅決地說:“不行,快好好躺着。” 首發 帝王歌337
他拗不過我,只好脫了靴,倚在靠枕上。彷彿想起什麼,迪古乃眼瞼一掀,問道:“母親可知此事?”
秋蘭端着藥進來,聞言回話說:“娘娘已經去永寧宮給吉月姑姑交代過,不會讓太后知曉此事。”
迪古乃頷首,神色微憂,“前日聽你說,母親身子不適,也不知現在好些沒有。”我微笑道:“你不必擔心,有太醫們照顧着呢。”
他握了握我的手,四處瞧了瞧,問道:“怎不見樑珫?”秋蘭看我一眼,答道:“樑公公患有腿疾,近日不時發作,無法再侍奉郎主。娘娘體恤他年事已高,便準他出宮休養一陣子。”
迪古乃“唔”一聲,眼睛微微閉了閉,說道:“算一算,伯雄他們應該進宮了。”
話音方落,外頭傳來一陣通報,楊伯雄、蕭裕及蔡鬆年等親信大臣一同前來求見。
我納悶地脫口道:“奇了,出了這麼大的事,竟不見你的好夥伴完顏烏帶。”
迪古乃微微不悅,我吐一吐舌頭,伸手給他整理衣飾。
因着都是親信大臣,便沒有過於拘着君臣之禮。幾位大臣參拜過後,迪古乃隨意坐在炕沿兒,冷不防地問了句:“你們有誰也想去勤政殿前跪諫?”
幾人稍稍一怔,一個接一個表陳心跡。迪古乃不置可否,將炕桌上一摞奏章扔在地上,“這些,全是參孔彥舟草菅人命、貪污受賄的奏章。朕深居皇宮,不如你們耳聰目明,朕今日問你們一句,對於孔彥舟此人,你們是否也認爲……必須速斬他以謝天下?”
蔡鬆年第一個起身,“據微臣所知,孔彥舟爲人雖急躁殘暴,但自從上任燕京以後,一直兢兢業業、廢寢忘食地協助張浩大人監造工程。說孔彥舟貪污銀錢者,絕對是別有用心、混淆視聽。常言道,清官多酷吏,而缺了酷吏,工程必定步履維艱。換一個文弱之人去掌管此事,首先稅款收不上來,人丁抽不齊全,權貴的氣焰壓不下去……試問不用酷吏、不施重典,何年何月才能完成陛下的大政?”
楊伯雄隨後道:“蔡大人言之有理,不過微臣以爲,孔彥舟確實有些操之過急、操刑過嚴。雖是爲了工程的進度,卻激起了民憤、更激怒了土豪權貴。民夫逃亡,瘟疫流行,百姓怨聲載道。陛下遷都是國家大計,但普通升斗小民不懂,他們只希望吃飽穿暖,只盼望朝廷能夠減免賦稅……因此,陛下應加大對平民百姓的撫卹,對那些勞苦功高的民夫更要加倍酬勞。至於孔彥舟大人,微臣斗膽建議,待來日新都建成,陛下要立即將其斬首!”
我手微微一抖,將茶水放入迪古乃手中。他神色凜然,狠狠瞪了楊伯雄一眼。我心下一嘆,垂首淡然地說:“楊大人所言非虛,縱然陛下愛惜人才,縱然孔彥舟勞苦功高,可陛下作爲一國之君,就要將國家置於首位。權貴們仇視孔彥舟,百姓們懼怕孔彥舟,只有事後殺了孔彥舟,才能平衆怒、謝天下,以彰顯陛下仁政治國之心。何況因遷都大政,陛下強徵天下民夫、嚴重干擾了燕京百姓的生產生活,雖是爲大金國長遠的發展考慮,但正如楊大人所說,百姓不會理解,百姓不會感激,百姓只會怨恨朝廷繁重的徭役與苛稅。到那個時候,必須有人成爲謝罪者,這個人不能是陛下,就只能是孔彥舟……”
迪古乃嘴角輕抽,額頭上青筋鼓動。其他人怔怔地低着頭,不敢再直言一句。我接過迪古乃手中熱氣散盡的茶,語氣夾着一絲絲涼意與不忍,“臣妾明白,要陛下負了君臣之義,無疑是凌遲之痛。但陛下心裡清楚,守了君臣之道,就要放棄天下之道、國家之道,對於一位國君來說,到底孰輕孰重?”
蔡鬆年微微擡頭,繼續道:“元妃娘娘說的是,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
這句話從他嘴裡說出,到底有幾分不妥。這不剛說完,他自己就站起身,向迪古乃躬身道:“微臣失言,請陛下降罪。”
迪古乃默默不語,我下意識地望向蕭裕,他正好站起身,上前說道:“娘娘和蔡大人、楊大人言之有理,但微臣以爲,當務之急是如何應對跪諫的大臣。君臣如此對峙,豈不是……給了一小撮人可乘之機?”
我道:“蕭大人若有良策不妨直言。”
蕭裕見迪古乃無言,便道:“那些跪諫的大臣,多半是陛下的女真族人,陛下爲了一個新都、爲了一個外族臣子,難道甘願冒衆叛親離之險?” 首發 帝王歌337
迪古乃冷笑:“爲了一個新都?蕭卿難道不知,你口中的新都是朕欽定的大政,是朕即便費盡畢生精力也要完成的大業。他們要殺孔彥舟,就是要朕停止新都的營建。要朕停止新都的營建,無非就是不滿朕徵了他們的賦稅、佔了他們的田莊、抽了他們的家丁奴隸。朕若屈服於權貴,朕以後還有何威信治理萬里江山?”
說完,他目露兇光,直直地射向蕭裕。正在這時,門外有人來報,梧桐火急火燎地闖了進來。
“二哥,你身子好了?”
梧桐愣愣地望着殿中的一圈人,見迪古乃並未在牀上臥着,臉上顯得又驚又喜,旋即又提高嗓音道:“二哥,外頭都鬧了一地,你怎麼也不出面?不就是一個孔彥舟,就依了那些大臣吧,否則肯定會出亂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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