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惜從淳貴人的表情看出了端倪,坐下倒了杯茶遞過去。
“我見到皇上了。”淳貴人低聲說了一句,左右看了看。
“皇上……確實,以往皇上從未在白天到後宮裡見過任何妃嬪,蓁貴妃竟然值得皇上屢次破例。”柳若惜搖頭感嘆了一聲,“這次見到蓁貴妃無礙,你也該放心了。”
“嗯。”淳貴人從嗓子裡吟出一個短促的音調,低頭喝茶默默不語。
再過兩天,便到了立夏的時日,最近天氣已經顯出了夏季纔有的熱度,烈日高掛在空燒灼人眼。
葉子謙帶去的隊伍已經開始着手救災,但只知道開倉放糧只是捨本逐末,疏通河水氾濫的河道纔是重中之重。
衛州府人手不夠,算上工部派來的人和可以做苦力的士卒倒是剛好,只是對於如何治理水患,葉子謙一時不敢妄斷,覺得還需加急上書請示皇上。
王丞相爲了壓制自己的勢力,必定會提出與自己相反的意見,那麼政策的推行就只能靠皇上一人力壓羣臣,也不知皇上是否做得到。
“太傅,你在想什麼?”珺瑤公主不知何時站到了葉子謙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沒什麼,一些關於如何治理水患的事罷了。”葉子謙嘆了口氣,在驛館走廊上伸手搭上了欄杆。
頭頂的太陽被房檐擋住,投下了一片陰涼,只是不知這陽光能持續到什麼時候,最近還是會有陰雨。
“濯水河堤崩塌,水位上漲嚴重,自然應該開鑿河道,將河水引往相隔不遠的臨湖,經由臨湖匯入幾條支流以分散洪水,這還需想嗎?”珺瑤公主研究了一下週圍的地理圖,用手指了指西方說道。
葉子謙點了下頭,“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有些人可能不這麼想。”
“你是說……王丞相?”珺瑤公主眼神一動,如今葉子謙當朝一品,還深得皇上信任,唯一能另他顧忌的人,也就只有王丞相了。
“沒錯,爲了牽制我的勢力,他一定會提出別的辦法,以此爭取讓皇上將賑災一事分權與他。”葉子謙用手指敲了敲欄杆,看向珺瑤公主,眼中帶着些許擔憂。
珺瑤公主皺了皺眉,“我雖然不甚關心這些,但皇兄如此信任太傅,也是因爲朝堂中有王丞相如鯁在喉……如果說相反的辦法,那就只有填河阻流了吧。”
“這絕非長久之計,王丞相爲了權利根本不會考慮衛州百姓。”葉子謙加重了些語氣,煩悶的敲了敲欄杆。
“放心,無論如何,皇兄不會讓王丞相得逞的。”珺瑤公主心中也沒什麼底,但爲了安慰葉子謙也只得這麼說。
“但願吧。”
此時的皇宮內,楚若宸沒有太多時間留在凝箬閣陪王曇雅,安慰她注意休息之後,快步離開。
太醫的藥起了作用,衛珩又給王曇雅仔細診了脈象,終於確定她已經沒事了,只要不再有過大的情緒波動,不要着涼受累,就不會有問題。
“有勞衛醫官了。”王曇雅收回手
,拂了一下袖子,對衛珩點了點頭。
“不敢,這是微臣分內之事。”衛珩微微屈膝行禮,“如若無事,那微臣先告退了。”
“嗯,你去吧。”王曇雅揮手讓衛珩下去,等確定她走遠之後,招手讓汐兒過來,“陪我出去散散步吧,感覺許久都沒出門了。”
汐兒有些爲難的扶起王曇雅,不確定的問道:“小主您真的沒事嗎?”
“放心,不是連醫官都說了嘛。”王曇雅笑着搖了搖頭,“咱們就在凝箬閣周圍走走吧。”
“那也好。”汐兒說着,回手從中桌上拿了扇子,跟王曇雅出去。
說是在凝箬閣周圍走走,但王曇雅離開凝箬閣之後,就忍不住越走越遠了。
汐兒見王曇雅興趣正旺,也不好打擾,只得小心翼翼的跟在身邊。
晚春的花差不多落盡了,宮裡的花匠悉心培育的紫色桔梗花期比尋常的品種早了些,此時已經打了骨朵。
“我纔多久沒出來啊,這御花園就好像變了一樣。”王曇雅站在鵝卵石小路邊感慨,不少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點綴在草地上,星星點點撩人眼球。
“是啊……小主你看!”汐兒順着王曇雅手指的地方看去,回頭的一瞬間,卻看見了一個有些眼熟的人。
那個姑娘坐在涼亭裡,正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但能看得出來,她心情不太好。
“那是……陸貴人身邊的婢女吧。”王曇雅定睛看去,認出了她。
在御花園中遇到一兩個認識的人也不足爲奇,王曇雅本想避開她換條路,畢竟她與陸貴人也不想有太多牽連。
上次在坤寧宮內,雖然陸貴人極力爲她辯解,但發現屍體的卻也是陸貴人的宮人,儘管那小太監解釋說是爲了給陸貴人接泉水,但也不能說就是完全巧合。
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的事。
“奴婢見過蓁貴妃娘娘!”
沒等王曇雅離開,採兒卻先發現了王曇雅,幾步上前草草行了個禮,臉上帶着憂慮。
王曇雅不着痕跡的和汐兒交換了一個眼神,汐兒上前搭話:“妹妹怎麼會在這裡呢?”
“我……陸貴人身邊沒事,我就出來透透氣罷了。”採兒欲言又止,低頭小聲說着。
王曇雅看出採兒大概是想說什麼,卻又有所顧忌,便藉故賞花走遠了些,讓汐兒跟採兒坐下聊聊。
“雖然我與妹妹不算熟悉,但妹妹若是有什麼難過的事,不妨說出來聽聽,這樣也能讓自己好受些。”汐兒歪了下頭,俏皮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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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兒扯了扯嘴角,看了一眼王曇雅的方向,“蓁貴妃娘娘……她人很好吧。”
“當然啦,小主待宮人從來都很客氣,對其他娘娘也像姐妹一樣。”汐兒不遺餘力的說着王曇雅的好話。
採兒有些羨慕的點了下頭,“那次蓁貴妃娘娘出言搭救,我就覺得她一定是個好人,雖然是我有錯在先對不起小主。”採兒說着低了低頭,愧疚之色浮在臉上。
汐兒只是握住了採兒的手,靜靜的等待下文。
“最近小主身子有些不好,我怕她出事,她睡覺的時候我都儘量守在門口,她總是做噩夢,還經常說夢話,每次都是諸如皇上啊蓁貴妃之類的……只是小主從未向我說起,我也不敢問。”採兒糾結的抿了抿脣,看着陸貴人對人強顏歡笑,眼中卻毫無生氣的樣子,她實在心疼。
汐兒合了下眼,掩去驚訝,“上次在坤寧宮中,陸娘娘還爲小主說了不少好話,今天小主身子終於好些了,還打算去篁翠宮致謝陸娘娘呢,沒想到陸娘娘竟對此事如此關心。”
採兒張了張嘴,想說這些事在王曇雅被冤之前就已經發生,但終是咬了下脣,將話吞了回去。
汐兒動了動脣角,看出採兒明顯是想反駁她的話,但不知是何原因,又放棄了。
“後來,我又一次替小主收拾牀鋪,在枕頭底下發現了一塊玉佩,那是……皇后娘娘派秋若送來的東西。”採兒說着,左右看了看,雖然沒人在周圍,卻還是壓低了聲音。
汐兒微微擡眼回憶了一下,她曾經跟蹤過秋若,雖然不知之前或者後來秋若有沒有到過篁翠宮,但皇后派貼身婢女送去一塊玉佩,豈不是很奇怪。
“小主似乎很喜歡那塊玉佩,我見她經常拿在手中,沒想到連睡覺時也放在身邊。”採兒說着有些不理解的微微搖頭,“就是從拿到玉佩之後,小主纔開始變得怪異起來。”
“那玉佩是什麼樣的?”汐兒追問了一句,她知道王曇雅一定會想知道這個問題。
“嗯……是如意形狀的,成色頗爲普通。”採兒有些奇怪汐兒爲什麼會追問這點,“對了,如意背面還有一個‘重’字。”
汐兒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與採兒聊了些別的,等到王曇雅對她揮了揮手時,才與採兒告辭離開。
將情況說了一遍給王曇雅,果不其然見到了王曇雅沉思的樣子。
兩人順着原路往回走,王曇雅將情況在腦中推測了一遍,驚訝的覺得這個可能佔了很高的比例。
陸貴人滿門被滅的痛楚絕對不是裝出來的,如果有心人如皇后利用這一點,便可以收陸貴人爲己用。
自己現在的身份與王皇后同出相府,她不可能在這一點上做文章,或許是用了什麼辦法,欺騙陸貴人讓她恨自己,然後借刀殺人。
在坤寧宮時陸貴人雖然說了不少求情的話,表面是爲了王曇雅聲嘶力竭,但實際那都是沒有證據感情用事的證詞,毫無作用,只能讓作爲當事人的王曇雅徒增感動罷了。
“如果真是這樣……嗯,還需要試探。”王曇雅自語了一句,現在下結論還太早,等到有機會見到陸貴人,當面試探一番,對症下藥,不怕她露出破綻。
烈日轉過半片天空,漸漸靠近西山,幾絲薄雲隨西風變換着形狀,被陽光染山絲縷的金紅,細微的松濤聲從御書房後身傳來,古樸厚重的松香味融進空氣,和開着窗子放在窗臺上的香爐煙氣混在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