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口泡好的茶葉,楚若宸苦笑着放下茶杯,王曇雅泡茶的手藝與葉珂兒一樣,在葉珂兒離開他之後,他曾試着習慣不一樣的味道,就在他幾乎習慣了的時候,王曇雅又喚起了他的記憶。
在他心中割下一刀的人離開了,再次挑起他傷口的人也離開了。
楚若宸維持着一國之君該有的冷漠無情,卻掩不住心中泛起的陣陣抽痛。
不知爲何,耳邊卻突然響起了一句,我不恨你。
初秋的涼意漸漸涌上枝頭,垂柳擺動着枝條,然後緩緩飄落下幾片葉子。清風捲起落在地上的碎葉,打着旋兒的穿過窗櫺灑進屋裡。
凝箬閣的位置偏僻,正午之後,明媚的陽光就只停在院中,王曇雅開大了窗子,探頭向外看去,陽光映的她如緞的長髮愈發順滑,挽發用的檀香木簪鏤空了鳳紋,樣式樸素雅緻。
只是本該是溫柔嫺靜的畫面,此時卻多了一分落寞,絕色的美人柳眉輕蹙,半闔着眸子視線空洞的望着前方,或是在思考,亦或是在回憶。不施粉黛的面容稍顯蒼白,脣色青淡。
略帶愁緒的嘆息聲從王曇雅口中流出,凝箬閣內得不到外界消息,她不知淳貴人和柳常在能否替她平冤昭雪,更不知道她一心在乎的皇上是否還會念起她。
“小主,奴婢做了些山楂糕,這幾天您都不怎麼吃東西,山楂糕酸甜的,您就吃點吧。”汐兒的聲音從院中傳來,帶着央求和擔心。
王曇雅哪能不知道汐兒的想法,只是時間過得越久她也不免越灰心失落,自然沒什麼胃口。
汐兒見到王曇雅只是爬在窗子前直愣愣的盯着前方看,忍不住上前幾步,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小主,要是您再這麼折騰自己,奴婢也不吃飯了!”
“你……”王曇雅沒想到汐兒這麼倔強,趕緊繞出了門扶起汐兒,“我知道你是爲我好,我吃就是了。”
聞言汐兒瞬間露出笑臉,“您回去歇着,奴婢這就去將山楂糕拿來!”
王曇雅搖搖頭,還好自己身邊還有這樣貼心宛如姐妹的忠心婢女,不至於讓自己在這凝箬閣中孤單一人。
自從前些日子凝箬閣被人砸了一通之後,收拾好的正廳顯得空了許多,百寶格上擺着的花瓶一類的陶瓷摔的差不多了,只好把正面百寶格都撤了下去,紅木圈椅一邊的扶手有些鬆了,但好在影響不大。
王曇雅感嘆世事莫測,得到皇上的寵愛和宮人的敬畏需要經年累月,但失勢卻只要一時。
“呃……”王曇雅忽然覺得有些頭暈,撐着桌子喘了口氣。
這個動作剛好被端着盤子進來的汐兒看到,連忙放下騰出手來扶住王曇雅。
“小主您哪裡不適嗎?”汐兒側頭盯着王曇雅的臉看。
“只是忽然有些頭暈。”王曇雅將手放到自己額上試了試,似乎真的有些發燙。
汐兒連忙擦了擦手覆上王曇雅的額頭,“小主您是染了風寒吧,燙的緊呢。”
王曇雅心中苦笑,這還真是雪上加霜,“我先去躺一下吧,不用擔心。”
汐兒神色複雜
的看着強裝無事的王曇雅,最後只好扶着王曇雅去了內室,然後自己拿水浸溼帕子放到王曇雅額上降溫。
“皇上……”半睡半醒間的王曇雅呢喃一句,咳了兩聲。
幾日來柳若惜都在和淳貴人四處搭關係避眼線,淳貴人本就柔弱敏感,每次前去坤寧宮給皇后請安的時候都覺得簫婕妤掃過來的眼神十分不善,只想着快些找到可用的人手。
“姐姐,我是無法了,我入宮以來本就沒什麼親信友人,曾經想着在這偌大的皇宮中偏安一隅明哲保身,就算不識得幾個人也無妨,如今想用時卻感到束手無力啊。”柳若惜低垂着眼梢失落道。
淳貴人身體好了些,安慰柳若惜,“妹妹別擔心,總有法子的,實在不行,我就……就去御書房跪請皇上!若能爲蓁貴人伸冤,即便皇上要罰我也認了。”淳貴人下了決心。
“我怎可讓姐姐這樣冒險!算了,看現在外面天色尚好,咱們出去走走,說不定會想到些有用的法子。”柳若惜見淳貴人一副堅決的樣子,知道平日裡軟弱猶豫的人一旦下定決心怕是改不了的,只好先岔開話題。
“嗯,也好。”淳貴人起身隨柳若惜出去。
御花園的一條小徑兩側新移栽了木芙蓉,淡紅色的花瓣重重疊疊,在花叢邊站的久了,一絲淡淡的清香便盈滿身邊。
“每每看到宮中新景,新舊更替雖是自然之理,卻忍不住心生感慨啊。”淳貴人拂過花枝嘆道。
柳常在剛想回話,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請安,“淳貴人吉祥,柳常在吉祥。”
“啊,你不是鈺兒嗎?”淳貴人聞聲回頭,見到一個笑盈盈的少女正攏着雙手向她行禮。
“承蒙娘娘還記得奴婢。”鈺兒上前幾步笑道。
柳常在看向淳貴人,“姐姐認識這位姑娘?”
“嗯,她是我剛入宮時身邊的婢女,乖巧伶俐,後來被調到了皇上身邊做事。”淳貴人見到熟人,頗爲高興,給柳常在介紹了之後也不在意身份的與鈺兒敘舊。
“你在皇上身邊可還好啊?”
“奴婢每日負責給皇上準備些糕點茶水,倒也不忙。”鈺兒回答道。
柳常在聽兩人聊天,知道這兩人感情倒是很好,忽然靈光一現,拉了拉淳貴人的袖子,悄聲說道:“姐姐可是信得過鈺兒的?”
淳貴人一聽柳常在這麼問,也知道柳若惜什麼意思了,“當然,鈺兒曾與我雖是主僕但情同姐妹。”
鈺兒心思靈敏,見到兩人竊竊私語,又一想前些日子宮中的閒言碎語,便猜了個七八分,“兩位娘娘,恕奴婢多言,你們可是有什麼話想告訴皇上?”
柳常在暗道這丫頭精靈,當下環顧四周,確定無人之後低聲道:“確實如此,茲事體大,若不稟告聖上,只怕有人要銜冤負屈無處伸了。”
“娘娘請放心,如果你們信得過奴婢,還請娘娘詳說,奴婢一定替娘娘轉達。”鈺兒嚴肅的行了個禮對柳若惜保證。
柳若惜看了眼淳貴人,心知這機會要是錯失了,總不能真的讓淳貴人去御書房跪等吧。
反正她們自從開始查證以來,也不知冒了多少險,不差這最後一搏了。
“鈺兒姑娘,詳情聽說……”
御書房內,楚若宸批過今天最後一本奏摺,揉着眉心靠在椅背上,伸手摸向茶杯,卻發現杯子裡只剩下茶葉沒有茶水了。
剛想喚門口的太監進來將茶壺拿下去泡新的來,纔想起陸公公方纔被自己遣去辦其他事了。
“皇上,奴婢給您送茶水來了。”鈺兒輕聲在門外說道。
“進來。”楚若宸應了一聲,鈺兒推門進了御書房。
微微低頭,用餘光看了一眼皇上的姿態,鈺兒裝作腳下不穩,絆倒在了地上,手中的托盤灑了些熱水,鈺兒被燙的縮了縮手。
“啊!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鈺兒低頭跪在地上連連向楚若宸請罪。
楚若宸疑惑的掃了一眼鈺兒,心說這丫頭平日裡手腳麻利的很,今天這是怎麼了。
“你這是怎麼了?朕這御書房裡可沒有門檻。”
“回……回皇上,奴婢是聽到了十分震驚的消息,才心慌走神,請皇上恕罪!”鈺兒小心斟酌着用詞,雖然她知道當今聖上不是草芥人命的人,但這種事仍是催人心跳。
楚若宸皺起眉頭,“宮中何事令你驚慌?要知道虛言妄語散佈謠言,朕可要治罪於你。”
“奴婢不敢胡說,實在是……奴婢今天在御花園中遇見了淳貴人。”
淳貴人?楚若宸愣了一下,想起來是前些日子小產的淳貴人。
只是一想到這兒,楚若宸臉上就多了層寒霜。
鈺兒見狀,不等楚若宸說什麼,就自顧自往下講,“淳貴人說在院中樹下找到了含有麝香的安胎藥藥渣,所以深感疑惑,就傳了太醫來問,結果太醫說只是塗在髮簪上並不能致人落胎,只有大量口服才行。”
“淳貴人的貼身婢女本是負責熬安胎藥的,但是據說是偷了簫婕妤宮中的東西,被送到了慎刑司,淳貴人無人詢問對持,心中鬱結,奴婢曾服侍淳貴人,所以今日一見,淳貴人便向奴婢傾訴,奴婢一時驚訝,所以亂了手腳。”鈺兒一口氣全講了出來,低頭等着楚若宸開口。
楚若宸本來是有些火氣,但聽鈺兒一番敘說之後,驚訝過後更是壓不住的憤怒,只是這次的憤怒不是針對鈺兒。
如果淳貴人說的是真話,那就說明王曇雅是被冤枉的,致使淳貴人小產的不是她。
況且淳貴人沒有說謊的理由,哪有人會爲害死自己未出生的孩子的兇手辯護。
這樣想來,楚若宸哪還會在意鈺兒打翻的茶壺,從椅子上站起來揮手讓鈺兒起來,“把地上收拾收拾,朕不罰你,過後朕會吩咐陸公公給你賞賜,先下去吧。”
“多謝皇上!”鈺兒連忙端起托盤退出了御書房。
楚若宸推開窗子,讓窗外的微風涌進御書房,多日來心中的陰霾似乎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徹查兇手的決心。
來回饒了兩圈,楚若宸等到了回來的陸公公。
“替朕宣太醫來。”楚若宸面色古井無波地吩咐道。
(本章完)